整整痴盼了六年,那兰终于在阳台上绽放了。
原是极不经意地,先见着一枝芊芊的细柄在眼里横空,再是鸽卵大的,如绿鸟般弓了身的蓓蕾俏立在柄上。于是,天天趁着凌晨,想伸了手感触兰开放的质地,终怕染了手上的玷污,遂放弃。直至20多日,那五六点青碧,拼着力挤开了风,在我睡醒的某个分秒里,生动起来。
在兰准备生动的时候,恰遇弟媳开怀,属于我辈的族谱重添新丁,我癫狂着撂下顾忌往弟媳的家里钻,再四处搜寻那细弱的声息,直至捧起镶了兰草的襁褓,蠢蠢地,再痴痴地,对着襁褓里一张清秀的奶白脸孔胡乱说着孩子无法听懂的话。新丁的诞生,与兰的生动极度巧合。我想,兰的开放,原是专为人准备的。
在我的生活里,仅是偶尔侍弄几盆花草,且全依了它的天性,有时竟至别的花草那种米粒般大小的花开了又谢,也全然不知。我对花草的偏爱,无关风雅,全是劳顿后的养眼。有时为避着某种絮叨,看叶绿、花雅,心便极度地宁静。
这花叫蜜蜂兰,柄上生柄,蕊外的花瓣总是青皮,向两翼分开,迎风抖擞精神。内里则是狭长的三片花蕊,每片都滋生着毫毛与紫色的血脉,有两片左右展动,一片低眉下视,稍远些,感觉是纯纯的回眸一笑,其姿雅然。花不是珍品,是乡民弃之于低矮的檐下,我见它仍傲雅地自赏,心痒难耐,就求了一株,谁承想竟与我相陪相依六年,浑无离弃之心。而家里的几株名贵品种如春剑与寒兰,竟早已厌嫌了我的俗,已把魂儿游于我心思之外,空留几个花盆,再空留几点余恨。
我为寻求兰,曾无数次钻于深山,劳累无数,但收效细微,原来兰是依缘分而生的。一旦寻得,我又很是执拗,全不计花钵的粗劣,随意寻一空盒,最多附一点本土,就摆在客厅自娱几次,劳累后则忘,待想起,才闻到兰悠悠的沁香,原来,兰是要在你悠闲之时,才会显透素雅的本性的。
那日无意识得“兰花草”网友,竟是一名护士,我话不多,但竟想到了白衣飘飘的天女。人生有若干病痛,生理的,心理的,全赖于护士纤弱的照料,虽不起眼,但亲见了几次,竟一次比一次肃然。是以,兰,总是应该给人洗心滤愁的吧。
应“兰花草”之邀,从家里随意拿一块石头,错杂在了花间,拍摄到网上,多数与我相知的人都说喜欢,我也自喜着,眼里那一束平常,竟成了心仪的佳品。
原本找石陪衬,只是偶尔的创意。兰多依于石上,被石苔盖着,才雅然而灵秀,弱里透刚的。那石,在肉眼里无奇,透过了镜头,却显了本真,真正地是异域的少女,头围白纱,身着黑绸,脸似兰蕊,腰似纤柳,恰好与兰相衬相映,其间是否多情,全随人所想了,设或月明之夜,近兰而观,心地里,可能又可偶拾一两份感怀的。那感怀到底是因了石,还是因了兰啊。
于石,我总机缘不遇,虽涉于河,恋于江,再迷于山,结局终归萎靡。一日肩负上百斤的石,至家,才发现瑕疵不可补,竟有些愤愤然,几欲自责。我到底未脱俗,虽付出,无所获,本是人生的定数,何至于气冲干云,俗之如斯,应为人之大禁。后来,在人迹罕至的河床觅得一石,细可拳握,形似棉鞋,尾跟有些缺陷,正印证一直坚持的征旅。缺陷,原来也美得不可方物。如我之文,仿佛水月镜花,自读不知所记,他人更不知所想,然回回盘盘,亦乐悠哉。
后受一朋友所戏,说江畔有奇石,且定了奇石所在之所,便风尘前往。细观,宛如我貌,奇丑,似山石无瘦透,如河石少莹润,然石之心,藏于何处,不明,便怀藏一块,谁知待兰初发,那石的灵性,竟于思索之中,跃跃而出。
待思维远去,回首,那株平常的兰,又开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