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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定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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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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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醉了箫


 

 

人的记忆有时就像河底纯净的卵石,总会被灵动的水带到一个最适的地方。

记得乡下小时的木屋,全是用金黄的金竹缠就的竹楼。一到夏日,一种或绿或褐的野蜂就在竹楼边嘤嘤飞舞。野蜂很是喜爱在竹上打孔。我仰睡于竹楼之下,或软或劲的风透于孔中,发出了几十味清音,给幽静的山谷加上了动人的乐感。我问父亲怎么会这样,父亲说竹子原本是可以做成能吹的东西的,于是,父亲就找来一种叫“扬三尺”的竹子,为我做成了一支竖笛。但父亲却不懂做笛的技巧,那孔也是随了我的指距而量的,吹起来有音,却不会醉人,但我的手在笛上胡乱地打着花指,也煞是像模像样。后来,父亲又用猪尿包蒙了一把二胡,弦是墨斗的线,声音也勉强可以。我真正的器乐老师,算是父亲了。

以后的日子里,大凡能遇到什么乐器,我总是借来侍弄两下,以至于自己见着常见的乐器,都会那么两下子,有人因之说我是多才多艺的人。

但真正地认识箫,却是在近五年里,那一次到市里,一琴行里如泣如诉的声音传至我的耳鼓,竟让我在门外却挪不动脚步,好半天,我才踅进琴行,见一清瘦的青年持着一根竹管在吹奏《葬花吟》,那韵味一直在屋内的天花板和窗帘下旋来旋去,把琴行里的所有乐器都涂了一层圣洁的光。我问青年手里拿的什么,他说“洞箫”。再问多少钱一支,他答120元,我摸摸袋里的钱,不够。就急急地向他砍价,结果竟一不少。我当时失落,只得央他再吹一曲,才怏怏地回了家。

到了家里,我满眼满心全是洞箫的影子,竟达到了吃什么都没有滋味的程度,只焦急地等着发工资。工资下来,我瞒着家人到了市里,还好,琴行里唯一有一支洞箫了,却加了价,因为喜爱,只得忍痛买下了它。

回来在车上,我激动得满脸潮红,仿佛一生里做了一次最伟大的抉择。可当我把箫放在唇边,它竟顽皮地不透一点声息,只有口边的风在胡乱的躁动。愈急,它愈是不响,全车的人都盯了我看。更有人起了轻视之意,说买了又不会吹,就有些无聊。我任他们长长短短地评价,差不多两个小时,箫在我的唇上发出了第一声滑润的声音。我明白那是平生当中遭人嘲笑后的希望之音了。

回到家里,箫又似乎开始沉寂,任我怎么摆弄仍无效果,我心想是不是里面缺少水分,就灌了些水在箫管里,可是因灌了太多,水总从按孔里渗出,我拿着箫的一端轻轻一甩,箫嚓的一声破响,我急忙放下细细地看,箫管上已起了马尾丝,那时像被剜了心头肉,泪竟慢慢地漾在眼眶里。我握着箫对谁也不说话,一直枯坐到半夜里去。第二日,我去补鞋的地方买来了线,颤抖着手不停地缠破口的地方,缠了又解,解了又缠,自己把自己折腾了一整天。后来我在网上查了查如何吹箫的口风问题,说是要点着蜡烛在一米远的地方徐徐吹气,直至把烛吹灭,我尝试着这个方法做了一下午,箫终于依了我的意念温驯地发出了声音。

箫有了声音,我知道吹箫已不再是难事,就带着那支破箫,总在周末钻进深山里去,独自一人依树而立,把箫吹给自己听,把心事说给自己听。时日稍长,我终于敢在家里吹了,黄昏或圆月之下,但凡我在吹箫,就有人借口散步累了,坐在我门外的乱石上歇息,我猜想他们的意图是免费听我的箫音。

一段时间之后,我想着自己制作一支洞箫,就四处去寻找年满4年的竹,及至找到,正遇着上级安排教具的制作与评比,我就去农家找了一口大锅,将那节要制箫的竹子煮了两个小时,煮后的竹子又黄又沉,让人一见就生疼爱之心。接着我就去买了钻子、切纸刀等工具,小心翼翼地全身心投入制作洞箫的工作之中。洞箫做成,掂着一吹,声音竟像从古玩中钻出来的一样,厚实而深沉,把我高兴得再生了一个小孩。我满怀信心将箫拿去当教具进行评比,当评比结果下来时,没有我的名,我就想索回那支自制的洞箫,当我见了那心爱之物的面的时候,原来管理人员将它压在了重物之下,已弯了一支长弓了。我心里就有些不快,这支箫里,有着我几天的辛劳与酷爱音乐的情绪,竟被他们视如无物般扼杀了。

因为箫的音韵渐渐地成了气候,我开始进入《箫雅集》论坛,也在UC里没日没夜地听哓哓等老师吹箫,在他们的箫音里,我的心地仿佛是一座远山,空灵而深邃,无形中除掉了杂念的荒草。后来,论坛里发布了作洞箫曲而评价的公告,我看着那只管几百于我却是天价的精致箫的奖品,竟埋头谱了一首叫《失魂引》的曲,期冀着奖品能落入我家。毕竟,大师的箫的音色,自不是一般的箫能媲美的。

却也像意料中的那样,我的曲谱发在了论坛,用破箫吹奏的曲也发了上去。随后的曲谱比潮水还快,且一浪高过一浪,我也被巨浪湮灭了。

人有时为了某份执着,竟总会贼心不死,今年的论坛卷起新浪,是关于箫的感悟的创作文字,我又一次痴心妄想再作冯妇,那箫的奖品对人有致命的诱惑,明知自己只是在浅水边游玩的人,大海深处不是我辈所能看到的奇观,但偏想尝试后多一点对箫的惦念,于是就投了一篇叫《琴箫四韵》的小品文,然后日日看着票数的色条的移动,当色条已不想移动的时候,那份狂热就像箫音《秋江夜泊》,呈现出一片不可多得的宁静。我就只得回转头,去带好学校的民族乐器班,为他们耐心地调音,指导指法。

昨日里,培训到下午5点半,我的箫音竟带来了一场大雨,老师们都说不回家了,再练练。我们又在那拥挤的宿舍里摆好架势,但作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出了差错,罚酒三杯,在一片人人自我陶醉的音乐声中,我这个指导老师被罚得最多。

天亮醒来,竟发现新买的箫柔柔地躺在我的怀里,我不明白,是箫醉了?还是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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