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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定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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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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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谷

仙草谷

选这个季节去仙草谷,极为合适。

去时仙草谷唯一通途的大门紧锁,大抵是主人不喜生人破坏那份清幽,但大门还是在迟迟等待中开启。

路急转而下,人需小心翼翼扣紧脚趾前行,否则摔倒就会顺路滑入山底,枉费成仙成道的奢望。

进入门内之时,风特别凉,似天幕微雨兜头而下。路旁的桑葚已然成熟,颗粒由很多碎米大小的珠玉镶嵌成一个圆蒂,红中透紫,仿佛是少女穿着薄纱立于树后,就形成桑葚与人雷同的特征。随行的人极为惊奇,将熟透的桑葚摘下,两指恣意捻起,“啵”的一声,吸出这种声响。这是一群城里人,他们找了托词,来仙草谷透透气。

从大门一直延伸到山底的路两旁,都有花开,诸如野玫瑰,野刺莓,且全将最嫩的一束探到路上,诱人之极;也有野果,其中野糖梨,酸枣缀于树头,但似乎没有成熟;进入谷底,满目里全是变幻的有花有果的绿荫,还有上千株兰草,仰头则是圆镜似的蓝天,但游人极不感兴趣,他们本意,就是观览仙草,我猜想有灵性的野花野果,会有些失落。

仙草谷是由一座连体的山合围成的天坑,坑内漫山杂树枝叶交错,如翡翠磨成的叶片层层叠叠,鸠鸟和布谷在其间啁啾,空气因为树叶尖的滴水,总是微凉而清新,很适合修身养性。

我曾数十次流连于仙草谷,但职责是把那些不熟悉的油光粉面的人摄入镜头,再归类保存。那些人生活在一种人为的污染里,觉得连心灵也受了污染,所以,他们会选择有仙草的僻野静地借点仙气,涤净内心深处的杂垢。

仙草谷的仙草,药名“铁皮石斛”,据说是保健的大补之药,它多生于峭壁缝里的老树枝头,总爱有人在采摘中丧生深谷。这种草从不入药,以泡茶和炖食为上,是中国九大名草之首,极度名贵。所以,每一次前来寻访仙草谷的,都是些油光粉面的人。农村人或要用此药救急,常会询问那些常在深山逗留的健壮汉子,汉子手指的方向,就会有救急的仙草,如果你无功返回,汉子将会放下手里的活计,与你隐现于深山树丛,为你寻来那么一两株。

这个形如锅底的仙草谷,名副其实,其仿野生种植就达数百亩。因为我们这种玩笔杆之人的数度吹嘘,它的名声越来越远扬,钻进了无数油光粉面的人的耳里。这里的仙草,长在石罅上的,需要腐烂树叶作培土,再置一层地衣,它才会显见活力;长在树上的,也需要人避开丛林里的荆棘,攀爬上树一株一株固定在树皮的间隙,再适时地喷洒清水,仙草沾上了与山与树与石的灵气,才有可能成长,但三五年才收成,其劳作很是艰辛。正因为这种因由,那些油光粉面的人,都喜欢以调研作托词,闭上眼让别人开着车,来此地借仙草修养生性。

这些油光粉面的游人,浑然不知仙草的习性,就很有见识地看着我的眼镜,向我咨询。我回说肉茎很短但绿得透明,茎节呈一黑线,摘一片叶置入口中细嚼,其味甘之若饴,三两个时辰仍可回味,是为仙草,称“铁皮石斛”,其余的,或是金钗,或是流苏,且花色如何如何,却不是极品,但他们似乎都没有记在心里,唯有手蠢蠢而动,掐一段茎叶学起神农。我很是觉得这是一种冒失,后来,大凡又有油光粉面的人来到仙草谷,我就远远地缄口不语。

来仙草谷的人,都喜欢暗示主人泡满杯仙草花茶,但主人总是早早地趋避不见踪影,只留杂工应酬事端,这一次也不例外。我远远地用相机摄入他们品茶的姿态,是真的极端高雅,半闭了眼,轻曲了指关节,环握着杯,一副醺然表情,让我这个专门描摹他人生活细节的文人也自叹弗如。不过还好,此次他们也给了我一个常识,我知道了门前的一排竹子名叫紫竹。在他们自得其乐地品着仙草花蕾的时候,我细观着紫竹,竹节修长,竹叶飘逸,颇有风姿地与我立于一处。

在这种各自感受仙草谷余味的静等中,主人迟迟不见身影,静等的人很有些无趣。一名相貌堂堂的人呼来杂工,指着仙居一般的木屋右侧——那里是一片花园,园里盛开着一种我也不知名的粉蓝色花朵——说,这花好看,我要移走。

杂工沉默着返身,寻来一把锄头,那花朵的脚下,最终变成一个大坑。后来有人要我把今日的事见诸报端,一经打听,移走花的人的职务与仙草谷,简直是风马牛之滑稽。

在文章即将结束之时,我在想,仙草是不沾俗气的,设若一个人每行一处,都带有私欲,那么,即便品尝了仙草,也永远无法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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