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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定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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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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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何处

魂兮何处

 

关于还魂,谁也说不清。

前几年,我在家里废旧的抽屉拾得一个刺球似的蕨类植物,母亲说是还魂草,它九死仍可还魂。我怀疑母亲蒙我对植物的无知,就当作废物抛在屋外小溪内。那草的魂魄,自是不知归向何处。

没过多久,终是醒悟其行为很是粗野,就想着去哪里寻一株还魂草,以观察它是否如是神奇。

“草是长于深山里的。”姐夫摊着三株已枯死的苔藓类植物,他说,“生在裸石上,已枯死了!”

看着这土里土气的植物,我很有些不耐,旁边的母亲却侧目过来,两眼有着少见的光泽。

“这也是还魂草。”母亲说。

我开始漠然,接过那三株苔藓,用手捏着枯叶轻轻一碾,叶就碎成粉末,从指缝飘飞而下。母亲忙夺了过去,宝贝似的盛在浅底的圆盘里。

次日略近黄昏,我正在客厅里吹埙。埙的泥土味道就弥漫开来。因为专注,恍惚有一团阴影向我徐徐挪移。突然,一个浅底的圆盘从我的肩上侧移过来,停在我眉下。

盘里是三株被我记忆遗弃的苔藓,已全然不是曾经的印象:原先枯腐萎缩的叶片,已全部舒展开来,延伸到浅盘外沿,一片片突起饱满的绿,其间的脉络,像生命在纵横蔓延。身后的影子,是母亲。她出其不意地将还魂草展示在我的眼底,这种天真的举动,实是破天荒了。我回身仰视着母亲的脸,她笑的皱纹从眉底舒到两鬓,到已无红润的双唇。恰好她又取下满口的假牙,神态就仿佛返回那很久远,很久远的她的童年了。

那短暂的一瞬,我开始明白还魂的意义,就把那三株还魂草覆在一个破损的花盆里,任其在自然的风里雨里转黄转绿。事后,我想要去深山探秘可以还魂的草,母亲告诉我曾经共同居住的旧屋下那种叫娃娃李的果树旁仿佛有几株。我围着已经拆除的老屋,在屋基周边转了良久。娃娃李仍在,几十年了,它仍低矮得有如三尺之童,不见有一些苍老。而种植娃娃李树的父亲,早已在山那边作长久的安息。

娃娃李上已缀了豌豆大的果子,因为是清晨,露珠就凝聚起来,欲滴未滴,像我暗夜里思念魂魄已远去的父亲时的泪光。

我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去探秘那可以还魂的草。天上有鸟儿飞过,不小心被突然断裂的干枯树枝击落。鸟儿挣扎一番,又扑腾起翅膀,向父亲独居的土方向飞去。我继续在曾经的旧屋周边逗留,“屋”外全是些嶙峋的山石,石上布满苔衣,我把密不透风的苔衣掐起,里面是些线似的蚯蚓,我很不明白,蚯蚓在密不透风的苔衣下怎么存活。如果是人,在社会这层苔衣下,不断被挤压,直至最后密不透风,又该如何存活。

在这种复杂的思绪间,我突然感觉刚才已见着还魂草的,它就在一蓬刺莓的遮罩之下,我又回复于那尊不起眼的石旁,抽屉里枯萎了的刺球似的蕨类植物与眼前仍很浅的蕨类植物不停在脑里交叠,似是而非。应该是吧?这我样想。就把它扯了起来,带回了家里。

苍老得再也无法回到旧屋的母亲看到我手里的蕨,脸上的笑又开始舒展,也是先漫到两鬓,再漫到不再丰润的唇。我明白我的所获,正是母亲熟知的可以还魂的草。我半扶着母亲上楼,一起去阳台上选择那些破旧的花盆。我蹲在母亲的正面,微风吹来,不知从哪里飘飞一片枯叶在我头上,母亲叫我别动,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拈起那片枯叶,轻呵一口气,枯叶就顺了那口气,轻轻飘飘而下,随着屋下小溪流水,缓缓地消逝在眼里。

我仰视母亲这一天真的举动,过后却见它满头的发丝,全是见证沧桑的银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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