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家乡泸县吗?泸县位于四川省南部,泸州北部,与隆昌市、荣昌区交界,总面积1532平方千米, 总人口约108万。有出名的龙脑桥、玉蟾山、玉龙湖、泸州雨坛彩龙……
今天我向你介绍泸县宋代石刻!
2002年9至10月,泸县宋墓考古发掘,发现了大批宋代精美石刻。考古工作者惊叹:泸县宋代石刻,简直就是一座沉睡千年的南宋地下城!2006年5月,泸县宋墓石刻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泸县宋代石刻博物馆是2018年初正式开馆的,位于玉蟾山麓温泉度假区,距离县城一公里,总建筑面积1.2万平方米,展陈面积5千平方米。主题展览有《天赐泸县》《地下天国》《梦回南宋》《石韵悠远》四部分,充分展示石刻文化和南宋文化。
博物馆现有馆藏文物1.4万多件,国家珍贵文物550件,其中一级文物120件。囊括了近年来出土的各类石刻、青铜器、字画、玉器、陶器等34个种类,其中,尤其是宋墓石刻数量众多,内容丰富,雕刻精美,技艺精湛,也是博物馆展陈的主题和重点。
泸县宋代宋墓石刻包括民俗和其倡导的礼、乐、佛、道文化,以及南宋时期的家具、建筑、音乐舞蹈和服饰等等,比较全面地展现了南宋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社会生活多方面,称之为石刻的“清明上河图”。
我们随石刻博物馆副馆长罗玉兰走进博物馆吧:
走进正门,首先看到的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高浮雕“青龙石刻”,长217厘米、宽66厘米、厚17厘米。龙头回首朝向龙尾,龙头上的鬣和角都向后,龙眼圆睁,嘴微张开,露出牙齿;龙身细长卷曲,刻满鳞甲,背呈脊椎状;四足粗壮有力踏于祥云之上,正追逐火焰宝珠……青龙回首遥望似有奔跑追逐之势,形象生动,呼之欲出。罗玉兰说,该石刻2002年出土于泸县牛滩镇,表现了龙的灵性与力量,启迪人们,用积极向上的态度对待生命和生活。泸县人“崇龙”习俗历史悠久,2009年被国务院授予“中国龙文化之乡”的荣誉称号,龙桥、龙舞、龙雕成为泸县“国宝三龙”。
步入主展区,一个石刻艺术的世界在参观者面前徐徐展开,让我们惊叹不已!根据石刻画面、造型内容的不同,博物馆展品大致包括 “四神”以及侍仆、伎乐、武士、民俗物件和其他门类。
展厅设计为正方形,用于摆放“四方之神”,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神”,起源远古人类对有灵性的动物的崇拜。四神组合一般是: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有震慑邪魔、保卫墓主灵魂安定、引领灵魂升天之意。
侍仆——
宋代石刻的众多侍仆,男女老少均有,他们的衣着打扮、举止神态各不相同,形象生动。
“持书男侍”图中,男侍手握《礼记全》一书,头戴幞头,浓眉大眼,宽鼻大耳。身穿圆领宽袖长襦,两腰系绦带。宋代的贫民百姓都可通过读书考取功名。
墓葬群石刻中有数幅浮雕画像,通过暗示隐喻等间接曲折的方式在画面上设“疑”,让观赏者通过解“疑”,领悟创作者的意图。画面上椅子旁边两位男侍恭身站立,其中一位男侍双手捧一个放有官帽的托盘。中国宋代社会服饰等级制度森严,男子首服中的“冠”与“官”谐音,是地位的一种象征。从画面上侍者恭顺的表情与托盘中的官帽,可以推测出该墓室的男主人身前曾在朝为官。
一幅“持扇侍女”图,画面正中的位置摆放一把椅子,椅子后面站立一位侍女,她头梳双螺髻,表情含蓄端庄,手持一长柄团扇,准备在墓主人就餐时为其纳凉扇扇。椅子上铺有质地柔软的椅披,椅子右侧放置一张方形的桌子,桌面上铺有桌布,上面摆满了点心、水果和盛满食物的盘与碗。
再看“妇女启门”图,左扇门紧闭,右扇门微开,一位活泼可爱的妙龄少女从门缝中露出大半个身子,向外探望。头梳双髻,身着对襟长袍,面容含笑,双眉清秀,嘴角微翘,透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神情。“启门”图雕刻的真正目的含蓄地表现“启门”背后的另一未知世界,让人去想象,在艺术作品解读者的精神与情感世界里得以无限的延伸。
泸县宋代石刻中的侍仆造型各异,生动逼真,服饰种类丰富,雕刻手法细腻,形象地展现了南宋时期四川底层百姓的精神面貌与生活状况,反映了南宋时期礼学思想所倡导的等级观念、审美意识。
伎乐——
目前泸县境内共出土了伎乐类石刻12件,均是高浮雕石刻,分为舞蹈,音乐和勾栏表演等形式。
四名宋代女子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她们头戴软脚花冠,披一件彩云形罩肩,长裙及地,跷尖鞋,手里拿着一朵莲花,跳着采莲队舞。表演者轻轻提腿,稍稍扭胯,两手轻盈摆动,随地翩翩起舞。采莲队对面的两个乐官,头戴软脚幞头,身着圆领袍衫,束腰束带,他们的手臂微微张开,背着手,挽起袖子。他们跳的就是失传已久的唐代六幺舞,原来六幺舞男子也能跳。六幺舞是宫廷舞蹈,是专为唐德宗祝寿所特意编排的,轻盈、唯美!
已出土的与舞蹈搭配的器乐种类有扁鼓、齐鼓、横笛、笙、拍板等。表演者都头戴花冠,束腰革带。齐鼓的中间击打面为一小圆平面,似人肚“脐”,取其谐音“齐鼓”。
在文学作品中,宋人的声色场所,叫“瓦肆勾栏”,勾栏指乐伎表演节目的台子,里面日夜表演杂剧、讲史、影戏、杂技、歌舞等。据罗玉兰介绍,泸县宋代石刻博物馆藏有两件表现勾栏表演形式的石刻,真实还原了伎乐者和舞者们的绰约身形。人物和场景展现得惟妙惟肖,生动有趣,极富生活味道。
看着石刻中吹拉弹唱的乐官,耳边好似飘荡着动人的宋代旋律,乐人中央持莲扭腰的舞女,仿佛在诉说着旧时的繁华。他们共同描绘出宋代舞蹈古朴、优雅与内敛的风格,以及它的“古、悠、慢、妙、美”。宋代独特的社会背景,成就了这样繁荣的酒与乐舞的文化。这些栩栩如生的宋代石刻,无疑就是宋人精致生活的一个个特写。
武士——
迄今为止,泸县出土石刻武士已有百余块,矮的不到一米,高的两米多,武士大多为男性,位于墓门左右两侧门柱上,身披铠甲,手执武器,显得特别威武和精神。这些武士有男有女,他们神态各异,或严肃、或温和、或狰狞、或怒目。这些栩栩如生的武士,让我们联想到《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武士手持兵器各不同,有持斧的、执剑的、拿骨朵的、拿鞭的……这里的兵器大概有8个种类,称得上一部《武经总要》。北宋时期仁宗皇帝曾命人编修《武经总要》,该书是中国第一部规模宏大的官修综合性军事著作。
石刻中的民俗物件——
泸县宋代石刻中,还有不少是今天日常生活中已十分罕见的民俗物件。它们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经济的发达,以及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同时,也为现代学者对古代社会生活、民俗文化等相关研究提供了大量实物证据。
一个社会的开放度,可以从女子的服装体现出来。从宋画中,可以发现宋代女性服装特点,一件抹胸外加对襟褙子。也有内衣外穿,袒露颈、胸,也是平常风气,其裸露程度较前代有所收敛。在服装颜色使用上,到宋太宗时,皇帝及朝廷对市民和时尚做出了让步,出现了衣冠之制,上下混一的服装文化特点。
宋墓石刻的出色不仅在于它卓越的雕刻技法,还在于它常常借助物体来表现墓主人的追求和内心思想。“龟鹤同寿男女二侍从”图,左边侍女斜抱一把三弦,正在演奏,旁边一仙鹤正回首听琴。人物已然走出于石面之外,三弦形象保存完整,结构清晰。右边一男士手持酒壶,中间乌龟正口吐仙气幻化成一个寿字,图文并茂,寓意龟鹤延年。这图带有宗教色彩,反映了墓主人向往幸福和欢乐,更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宋人享受生活的另一种方式——郊游出行。到了休闲日,三五朋友结伴而行,主人骑马,侍仆挑担、扛物。南宋高浮雕“扛椅男侍”石刻,生动再现这一场景:一名男子站在门口,重心向右,身体后仰,肩扛椅面,双肘弯曲托住交椅底部。交椅,就是一种折叠椅,收张自如,轻便易携带,在民间很受欢迎。
石刻中还反映了男性戴花习俗。男子将一枝开得繁盛的鲜花插在头上,这一做法又称作“簪花”。这一习俗是宋朝皇帝在“以礼治宋”的思想下产生的一种礼制。但凡节庆的宴会上或皇帝出游时,皇帝要率先戴花,同时他也要为群臣赐花,体现对臣子的宠爱和器重。《水浒传》中描写杨雄、燕青、蔡庆等梁山好汉戴花,是施耐庵对社会生活的如实再现。
焚香、点茶、挂画和插花是宋人的四大雅致生活。人们因爱花而种花、插花、簪花、画花……宋代每年春天都会举办盛大的“花朝节”,期间,很多市民出门赏花。花市的繁华,是市民对雅致生活的追求,反映人民生活的富庶与安逸。插花、戴花本是重阳节的习俗,“帘前柳絮惊春晚,头上花枝奈老何”,写的是苏轼在杭州赏花簪花的情景,发出春光易逝、人生易老的感慨。有一件浅浮雕“折枝花卉”石刻,图案中共有6片宽大的花叶,叶脉清晰可见,其间雕刻两朵盛开的花朵,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人们喜欢把莲花扎成一束,大小刚好能一把握住,所以又称“一把莲”,放在花瓶欣赏。插花作为一种装饰品,广泛地出现在不同阶层的宋朝家庭,五月端午节,更是家家户户皆插鲜花。
有一幅图,侍女端着一个大碗,上面扣一个碗,有人认为是和今天的扣碗一样,罩着给里面的食物保温。而泸州文史研究员董代富认为扣碗是摇会。“摇会就是打会——民间某一家遇到建房、婚丧或其他要务,经济有困难,约好友每月或每季出一定分子钱,由德高望重担任会头,会头先收第一次会款,以后按摇骰子的方式,决定会脚收款次序,直到参加者轮完为止。图上碗里罩着的是像打麻将那种点子。摇到会筹款人,那天中午要办其他出钱人的招待,已收过会费的人,下次只出钱不参加摇会,只看热闹,等着聚餐。淳朴民风才能一起打会。摇会是一种民间零存整取的团结互助形式,也是一种见面交流机会。”
看看“持注子侍女”图:女侍头戴软脚花冠,面部丰满,身着长裙,手执注子(酒壶)站立于桌椅旁,桌面还铺有桌布,桌上还有点心水果及酒杯或茶杯。注子上有双层莲花花型。注子加上注碗(温酒器),高度接近人身高的一半,说明墓主人可能酒量不错。将盛有酒的酒壶放入烫水的容器中加热,酒香弥漫,更营造饮酒的氛围。温过的酒更有利于身体健康。说明在宋朝饮酒文化兴盛且繁荣。
如此规模的宋代石刻艺术精品,究竟从何而来——
这与当时泸州社会经济文化的发达息息相关。泸县古称江阳,从西汉武帝建元六年时(公元前135年)设县治起,至今已有2100多年历史。罗玉兰说,在宋代,泸州的政治、经济、军事地位十分重要。泸县地处川、滇、黔交会处,长、沱二江纵横境内, 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素称蜀南“鱼米之乡”。在唐宋之际的战乱时期,因泸县地区社会发展相对稳定而迁入大量中原移民,使得川南文化和中原文明碰撞、交融,形成了独特的地区文化。南宋中前期,包括泸州在内的蜀地战乱较少,社会比较稳定,经济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成为当时文化积淀深厚的地区。
大批官绅、官商来到蜀地不仅带来了劳动力,同时也带来了工匠技术。技术和信仰结合的产物——泸县宋代石刻,成为他们人生终级目标的追求,他们想要在地下建造一个和现实一样的深深庭院,再续现实美好生活。此种情况,使得官绅和富庶之家显著增加,建造墓葬和墓内雕凿盛行。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数据显示,宋墓在泸县各镇均有分布,宋墓群总数达160处,墓葬多达800座,其中已公布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就有19处。
除了墓石刻外,泸县玉蟾山有很多摩崖石窟——
唐代社会开放、包容,开窟造像流行一时,泸县最早从建于唐代的东林观,延续到宋代的延福寺,巅峰之作是玉蟾山开凿的明代佛像,摩崖石窟。特别是“千手观音”“九龙浴太子图”“十八罗汉漂海图”“悟道图”等,雕工精细,技艺娴熟,堪称艺术精品。玉蟾山摩崖造像共计414尊,石刻题记5处。造像大者数丈,小不盈尺,刻工精美,风格各异。题材以佛教为主,部分为神话传说及道教造像。玉蟾山因山形、山石状似蟾蜍而得名。曾是川南佛教名山,被张爱萍将军誉为“川南明珠”。
总之,从唐代的摩崖造像到宋代石刻,再到明清的龙桥群,泸县石刻文化源远流长、传承有序。无不表现宋代泸川人高品位的审美水准、独树一帜的借鉴创新能力和博大精深的工匠精神。泸县宋墓群所珍藏的艺术魅力是永恒的:每一件石刻都蕴含着耐人寻味的故事!每一件石刻都闪烁着古代文明的光辉!那些默默无闻的工匠虽早已隐身于这些石刻艺术的背后,但我们还能读读这些石头书写而成的内容丰富的史书,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