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一年当中，谁是最好的呢？

孩提时，我见哪样的天气好，就说哪个季节好。物质匮乏的年代，心里是溪泉似的明澈而欢歌。周围的一切也是贫瘠中简洁。记忆中的苦便是贫穷与勤苦，并且这些与我干系不大，眼见者多，当然除了饥饿。

到了读书明理的年龄，喜欢春之明媚、夏之阴凉、秋之丰稔与冬之飞絮。还是以自我的好恶取舍罢。但，并不因为春天是希望的季节而满怀欢喜，秋天是收获之季而深爱有加。这种自我辐射到以后的职场、文学之旅，收获了个性，也失去了尘缘。有时寂寞无助，失败颇多。许多书本上的道理和前辈们的告诫充耳不闻，特立独行，茫然负气，作为社会中的一个，如此行为，结果可想而知。春夏秋冬，仿佛过客，才不管我的喜怒哀乐，冷漠而去。这些轮回的季节，我没有什么悲喜。日子流水似的洗濯我的固执、幻想与傲慢。

成家后，迫于生计和各种关系的处理，才于想入非非的境地跌入现实。慢慢喜欢火热的夏与丰硕的秋。唯有拼搏、获取，才能维系家的安全与幸福。生存是最重要的俗务，又是无可逃离的要务。一个人没有生存之本，什么雄心勃勃肥皂泡似的随时破灭。资源的有限，觊觎者无限，激烈的竞争迫使你疲惫、痛苦、失望……人生在这个时期夏一般疯长，又秋一般萧瑟，冬一般惨淡。留存人生记忆的辉煌抑或惨败，让多数人失去自我，沦落平庸，或者凤毛麟角般脱颖而出。失去了人之初性，却世俗地让成熟接纳。生命的耗费，不是美好的初心遂愿，而是从一片叶子的飘落，开始了融入大地的沉默。我有时在想，一个人要完成一件颠覆性的事业，比如小说的创作，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发现、创作出空前的小说，最好不要成家，独善其身，如同出家人将毕生奉献既定的事业上。因为绝大多数人是为生活而活，就以提高或改善物质生存条件而忙碌一生。正如野草平凡而朴实，装扮四季。参天大树毕竟屈指可数，引领四季的轮回。发展不过人为的想象而已，结局似乎并非人类所希望的那样。在时空中，至少应该如此。

毫不隐瞒，我在这个阶段，破败居多。然而，对生命的珍重，对理想的追求，对爱的付出，并没有放弃或者逃离。而是时时思索、总结，于冬的绝望中幻想春天总将来临。我知道，春天也不是一季温暖如春的，早春的剪刀风、倒春寒胜似严寒。希望素来是希望的化身。

步入人生之秋，曾经与之一起出发的友人在各自的岗位上盆盈钵满，但秋深霜后，败叶残枝频现。感叹之余，不忘奋发，做一个精神乃至灵魂的耕耘者。日久生静，也就喜欢冬之沉寂，尤爱雪花的冰清，欣然洁白的世界。行走冬之原野，我偶尔望见经霜的高大树上遗留有秋的果实。我向附近的老农或庄主借来梯子或长杆，收获一两个品尝，没想到倒还是秋一样清甜，而且比起新鲜的更有口感、韵味！

这自然四季是无分别人生四季的。我们在人生四季却常有分别。不过，终归如一，彼此没有什么分别的了。

2023年元月17日草于湖北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