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升腾起袅袅的乡音
——读吴昌勇散文
叶柏成
近几年来,安康青年作家吴昌勇先生的散文作品,厚积薄发,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国家级核心报刊杂志频频亮相,其创作势头,锐不可当。在他的作品里,氤氲着鲜活浓厚的乡音乡情,洋溢出浓得化不开的悠悠乡愁。他的散文作品《大地有耳》(刊发人民日报2019年4月1日)在今年第九届冰心散文奖评选活动中,荣获本届冰心散文奖,散文单篇作品奖,可谓是名至实归。其作品受到圈内圈外读者朋友好评连连,青睐有加。
细品吴昌勇先生的散文作品,其乡土味,地域风情,随处可见,俯首皆是。他笔下的一行行文字,一篇篇文章,有亲切感人的人间温度,有丰厚饱满,启迪心灵的思想深度,仔细品读,五味杂陈,会调动我们浑身的感官,产生强烈的共鸣。在他的文字之中,我会找到亲戚朋友。那个神似母亲的妇人,冒着三月霏霏细雨,手里挎着竹篮,正款款向我们走来;那个头戴草帽,身披蓑衣,满脸纵横着倔强刚毅的汉子,活脱脱如我辛勤忙碌,四季在田间地头耕耘的父亲,正手握犁头,吆喝着一头青牛,闪烁在地平线上,成为一处刻骨铭心的剪影。。。。。。
吴昌勇先生的散文作品,行文朴实大气,语言传神而富有弹性。文笔洗练干净,彰显出一个散文作家成熟稳练的文人气度。在作品《大地有耳》 一文中“乡下的老人认为,天地之间有一副好大的石磨,上扇是天,下扇是地,风推着磨转,把云朵磨成雨滴,把星辰磨成闪电,把山川河流磨得雷声轰鸣。”把天地夸张成一副石磨,云朵磨成雨滴,星辰磨成闪电,山川河流磨得雷声轰鸣,这种思维想象是何等的贴切,神似,语言风格是多么传神,博人眼球。作品一开头就勾人心魄,让读者忍不住要读下去。接下来用雷声是迎接雨声的礼炮,层层进行铺垫,让本文的主角“地耳”这种生灵闪亮登场。
“乡间也有人将地耳称作地衣,是雨水和雷声一针一线织起来的丝棉大氅,嫩滑如小蝌蚪刚刚脱去的胞衣,裹着一层水湿的皂沫,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起初是一簇,很快像雨滴牵着雨滴在田野上奔跑,洇出一大片,毯子一般从山头散开,铺满半面山。它们把生命的底色铺洒在山坡上,为天空倒映出一片成长的黛绿,它们要为绵延群山着一身暗纹的衣衫。”通过对“地耳”声势浩大,蔚为壮观,生命繁衍的强大阵容,我们可以窥探出作者对“地耳”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与充满激情的褒扬。
“地耳的耳朵一直醒着,只要雷声轰隆,它们像窝在草丛中的兔子,警惕地扑棱着耳朵,扇扫着身边的细微响动。它们将这种响动听给自己,也听给大地,听给草木根须,听给节气和每一粒泥土。有了这些大地的耳朵,一切神秘都变得释然和开怀。”在这里,作者采用拟人的修辞手法,把“地耳”像人一样来描写,让“地耳”有着兔子一样警惕的耳朵;有小蝌蚪一样嫩滑的胞衣;毯子一般铺满半面山。由此可见,作者对自然生灵深沉的感悟,敏锐的思索。
《大地有耳》对自然生灵,雨滴般大小的“地耳”这种寻常之物,描写得极为不寻常。它是竖起耳朵,听着风声雨声雷声而茁壮成长起来的,是迎难而上的勇者;它是在雷声雨声风声中繁衍壮大,铺满山山岭岭,比植物根须、比枝叶、比花朵更准确地找到自己生长的方向。在“地耳”身上,我们感悟到了智勇双全,生存壮大的密码。只要有雷声,“地耳”的耳朵就时刻醒着,随时把天籁之音说给大地,草木,根须,说给每一粒泥土听,告诫它们要坦然地面对生命中,每一次雷霆,每一场风雨。这篇作品的结尾对“地耳”的生命成长主题进行了再提炼,再升华,再概括。“人世间,只要灵魂高贵有趣,只要彩虹挂满心空,就算耳畔雷声轰鸣,也有音符如雨滴跳跃。就像地耳。”是呀,只要拥有高贵,神圣不可侵犯的灵魂,心中永存憧憬梦想,百折不挠,勇往无前,多经历几场风雨又何妨?因为风雨过后,迎接我们的依然是美丽的彩虹。
吴昌勇先生善于在寻常的人和事物中,发现不寻常的精气神来,用他轻车驾熟,饱满深情的文笔,把他身边的人和事身上潜在的不寻常的闪光点,放大到极致,让那些平凡中的优秀之处,凸显出来,构成一幅幅撼动人心,深入肺腑的动人画面,一道耀眼的风景。
在作品《薯叔》(刊发人民日报2019年12月9日)中,作者把一个卖烤红薯的普通农村大叔形象,用白描的手法,通过朴实暖心暖肺的对话,把他善良勤劳,知恩图报,与执拗的个性,不愿拖累子女醇厚,表现得恰如其分,真实可信,不由得叫人肃然起敬。
在陕南农村,上了年岁的人都知道六七十年代,烤火煮饭都用柴火,劈好的柴都架在或方或圆,青石条砌成的火塘中,火塘四周放着四张长条板凳,可围坐七八人烤火闲聊,喝茶抽烟。这种熟悉而亲切的场景,在吴昌勇先生笔下《温暖的火塘》(刊发人民日报2019年2月4日)一一呈现:“火塘或方或圆,一只铁壶吊在火塘中央,四周可围坐七八人。老人烤火,要的是个火伴儿,塘里的小火苗燃烧在火塘中央。悬挂在火塘中央的铁壶晃晃悠悠,猫和狗的眼神晃晃悠悠,“咝咝啦啦”的响动从壶嘴冒出来,一缕一缕的热气也晃晃悠悠。老人一边忙着手中的针线活,一边念叨着,春天,和出远门的儿女一道,能早一点回来。”文中温馨的场面,常常勾起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无限回忆。陕南的冬天,在作者旺旺燃烧的火塘柴火里,在咝咝啦啦茶壶冒出的一缕缕乳白色气雾中;在猫和狗晃悠悠的闲散眼神里;在老母亲刺刺拉拉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时时翘首盼望远方儿女归家的等待里;在熊熊火苗发出呵呵的欢笑声中,一场雪落满了季节的面孔,照亮一个脚跟下融化的丰年。
“火塘如摆在乡村夜晚的宴席,左邻右舍吃过晚饭,落一身雪花走东家串西家,手握茶杯,就着塘里的柴火,念叨着这场大雪,也念叨着开春之后的油绿肥壮的庄稼。他们围坐在一起,心里话和家常话被大火烤出来,汗津津的额头如飘落了一场毛毛细雨,生出豆大的汗珠。爽朗的笑声袅袅升腾,直到夜深,直到火苗有了倦意……”作者对农村火塘准确娴熟的描写,对乡村冬天夜晚生活很到位的叙述,以及细节的准确捕捉,都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清贫而不失温情,回味无穷,走远的岁月。
火塘是记录一个年代的标志,是一页地方志书中不可忽略的生活段落。现在火塘虽然逐渐退出城乡一体化的幸福生活,而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装着一个燃烧的火塘,驱赶我们内心冰霜覆盖的冬天。
在名人大家的散文作品中对雨的描写各不相同,有的大相径庭,有的已落入俗套。吴昌勇先生却把雨写得别开生面,神采飞扬。他把夏天的白雨当成白米细面来写;当成哺育我们的甘甜乳汁来写;当成懵懂调无知的孩子来写。
在作品《白雨白》(刊发光明日报2020年8月11日)中,“在百姓眼里,白雨就是白米细面,就是大地的乳汁。”作者把庄稼人盼雨的迫切心情,通过三言两语就表达出憨厚细腻的情感。“老农开始祷告,白雨要稳当下呢,庄稼地透墒就好,别成灾了,毁了一茬收成呢。” 通过老农的祷告,道出了一个农人对雨的感恩,对收成的担忧。
白雨下在作者的笔下,下在作者的字字行行里。“最初落下的那一滴雨,像一颗钉子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金属的声响。白雨马上要落下来了,老农终于可以丢下手中的扇子了。风稍微缓了一些,推开门,站在门口或者屋檐下,能看见银白色的雨雾老远扬过来,瓷实而饱满的雨滴落在地上,像淘气的孩子疯跑中摔疼了身子,然后起来拍一拍屁股,跑得老远。天地之间,挂着一道一道雨珠攒起来的帘子,被狂风一道道掀开。” 瞧瞧,这白雨下得充满着人情味儿,还有些小孩子般的淘气。它下得很守时,没有玩忽职守,没有敷衍了事。它把握火候,真真儿地,下到庄稼人的心坎上去了。白雨预示着庄稼的丰收,预示着金黄的收获,也流露出作者对庄稼人,对乡亲辛勤劳动的充分肯定,以及毫不掩饰,涌荡胸怀的浓情蜜意。
吴昌勇先生的散文作品,每一篇章都充盈着对养育脚下的每一寸泥土的娟娟情愫,对家乡父老乡亲的拳拳情怀。在他每一篇文字中,我们都可以通过他真情涌动的文字,清晰地发现作者闪烁在字里行间,温婉硬朗,刚柔并蓄,又饱经岁月风霜的身影。这闪烁在文字中的身影,袒露着陕南汉子火辣辣的胸膛,流淌着对故乡朝夕不忘缠绵的恋乡情节,铮铮拨动着一根根灵魂的琴键,为我们充满无限深情地,演绎出一缕缕袅袅升腾的乡音,这甜得粘牙的乡音,在山川大地,蓝天白云之间,久久回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