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把脸扭向窗外,新学期第一天,教室是沸腾的锅,她就像溅出来的一滴水,她讨厌上学。
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停在楼道里看手机,白底兰花的连衣裙包裹着匀称的身材,胸前抱着教案。当她抬起头的时候,那清澈的眼神,透露出一种特别的感觉。
那是一双柔媚的眼睛,厚厚的双唇微微地噘着,她突然回头,看着后面走来的一个人,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李雪看到后面走来的那个人进了教室,原来这就是班主任安晓兰。
李雪整堂课都躲在书背后笑,她简直不敢抬头,因为在她看来班主任实在太奇葩了,包括他那个女性化的名字。
安晓兰每天早上6点起床,他会非常认真地把络腮胡子刮一遍,不过上午的课结束后,下半边脸又黑黝黝的被笼罩了。
他那一大串钥匙挂在后腰,处于尾骨的地方,举手投足间,那钥匙便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骨子里觉得自己是孙悟空,那串钥匙代表着英雄的尾巴,自有一种酷帅,不幸的是竟然罩了天鹏元帅的躯壳。他太胖了,又很容易出汗,雪白的衬衫变得清透,隐隐显出大片的胸毛。
新生里面没有谁看到过安晓兰的眼睛,因为他的近视镜是深茶色的,学生们最初把他看作怪异的软柿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讲台上是怎样的一个对手。
“同学们,我普通话说不好啊,不过骂人是非常擅长的,所以……明白?……啊!我们上课。”
当安晓兰用地方话深情地领读课文的时候,李雪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了,身边的同学好奇地说:“你没事吧?有啥好笑的!”
这时一阵“嘣、嘣”的声音传来,体育特长生王东拍着球进了教室,安晓兰的朗读声在这之前就停了下来。
他走回讲台,示意王东站过来,这样他们的高度基本达到了一致。
“看不到我们在上课吗超人?”安晓兰用指头点了点王东的头。
“我怎么了!?”
“你可以不学,但不能影响别人!懂吗?”
“不就拍个球嘛,影响啥了……”
王东话还没落,安晓兰手上的书就拍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把这个孩子都吓傻了。
安晓兰的“残暴”很快传遍了整个年级,那哗啦哗啦的钥匙碰撞声变成了一种警告。
李雪也学会了谨慎,她开始掩盖自己的厌学情绪,还有那控制不住的笑。她发现安晓兰的严厉大多时候是虚张声势,其实他十分细心,性格耿直、真实,作为班主任可以说是尽职尽责。
李雪第二次从窗口看到文欣老师时,才发现那个美人的一条腿是瘸的,并且每次安晓兰都尾随其后,不过她没再回头,没再露出那种笑。
坐在第一排的王顺顺,总是有点愣,他妈妈使劲隐藏孩子存在的问题,以至于安晓兰将其定义为故意跟老师作对的坏小子。
“王顺顺,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
“王顺顺,有没有听到,站起来!”
……
“这孩子耳朵聋啦!”
安晓兰走上前,一手抓住那孩子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王顺顺突然浑身发抖,竟然躺倒在地,口吐白沫,没一会儿就翻了白眼。
据说人这一生遇到真爱的几率是千万分之一,安晓兰确信自己会有这个幸运。他总是回忆跟文欣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时他在办公室的镜子前,摘了眼镜,一只手摸着下巴,惊奇胡子怎么长的那麼快……这时他看到了镜子里面那双特别的眼睛。
文欣站在她的背后,他们的眼神通过镜子相遇,那感觉就像遇到了彼此的千万分之一。
从那个时候安晓兰把镜片换成了暗色,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一半会是个残疾人。他的父亲是县委的红人,母亲在银行上班,他们最看重的是面子。
但这些阻止不了情感上的自然反应,那个不曾因为残疾而自卑的女孩,已经超越了她外貌上的吸引力。她的品质经受住了学校师生的考验,她变成了安晓兰眼中的一团火,不过没人能够看到。
安晓兰打死学生的事情发生以后,教委也出面调解,加上王顺顺的死亡其实是脑病复发造成的,才好疏通各路关系,赔了巨款,才没有承担刑事责任。
安晓兰不能再授课了,他被安排在后勤管理仓库,只等过几年这件事被淡忘了再说。
“我要跟文欣结婚。”
“啊?她可是个瘸子!”
“妈!她是个瘸子,我还愿意跟她在一起,这说明啥?现在的我名声……现在我这个样子,她还愿意……这又说明啥?”
安晓兰的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根本听不懂儿子在说什么。
李雪趁学校的乱子辍了学,投奔了北京的一个亲戚,后来听说在中关村发了财,并且找了个有络腮胡子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