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徽到凌晨四点才睡了会儿,她的身体里像是藏着一个天使,或者是魔鬼,总之有种莫名的兴奋。她感受不到疲惫,忍不住自言自语,完全坐不下来,她的脑子里充斥着缤纷的思绪。
她稍稍感受到这些变化:或许是因为罗一辰回来了,她想。
她打开美发屋的门,阳光洒进来,照在她蓬松而又多彩的头发上,以往的抑郁气质荡然无存。
很多人的生活在别人的舌尖或脑海有无数可能,但真实的只有一种。自从周若徽的理发店日益流露出赚钱的势头,传言也随之丰富。无论哪个年龄阶段的男性,哪怕是三、五岁的男孩,都想在她身边多呆会。这些喜爱彻底把她的名声毁了,然而她对此嗤之以鼻。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拒绝以“巧”致富的机会,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
那些可能存有歪念头的各路货色,为什么碰了壁依然选择若徽美发,有赖于周若徽的设计天赋,她极少听取客人的意见,而是强调自己的看法,重要的是她总能发现最适合的造型。这一点,对于那些心存妒忌的人,是会被刻意忽略的:周若徽就是靠点姿色招揽客户,爱财!
“只有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嗯!嗯!钱!有钱就能睡,对不?”
“一边死去,睡你了?”
“你没睡过我?”
杜坤是周若徽的发小,每个月都会过来理发,不过重点是逗嘴。
这次的玩笑开的有点大了,两个人突然沉默,当年的回忆无处躲藏。
周若徽、杜坤和罗一辰从小一起玩大,初中的时候,两个男孩开始不自觉地为了周若徽较劲。杜坤稳重、细心,又懂得心疼人,到了高中的时候周若徽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了他,即使这样,罗一辰也没死心。
周若徽向来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典型的多愁善感,她身上总像是笼罩着乌云,即使这些,依然掩盖不了她的灵气。她能用草的叶子编织各种昆虫,她的歌声就像盛开的风信子,她懂得把好吃的好玩的分享给伙伴,她会非常坦然地帮搞破坏的男孩子放哨……即使这些,依然无法抹去家庭带给她的伤感。
这天父母又在打架,弟弟周小童在一边直抹眼泪,周若徽便跑了出去。那天晚上她被杜坤藏在自己的房间,当时她想如果能永远依偎在那温暖的怀抱,再也不要醒来该多好。
在杜坤心中,对周若徽的喜欢,就是要好好捧着。他一直懊恼,那么喜欢的女孩,当时抱在怀里,怎么竟没一丝邪念。
不过那次之后,杜坤却逐渐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开始干涉周若徽的方方面面,对于那些唠叨和管束,周若徽越来越厌烦。
她发现罗一辰就不一样,他对什么都无所顾忌,冬天捕兔,夏季捞鱼,打个群架,喝个小酒,总是不亦乐乎。因为父母忙着闹离婚,根本无瑕顾及,他就拥有了自由而相当于一种补偿。
他喜欢周若徽,当他们两个拉着手在夜晚的河岸奔跑时,他指着远处即将动工的水库,说:“等大坝修好的时候,我们就结婚。”
他决定好好学习,要为这个女孩的未来负责。
罗一辰进入大学的第一年,父母离婚了,父亲多年的情人怀了孕,已没有其他解决方案。这个结果使他如坠深渊,原本以为父母只是局限在吵闹,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分成了两半。
杜坤因为周若徽的“情变”,整日沉浸在痛苦中,高考也落榜了。周若徽成绩一直不好,也没有过分数线,她以出去打工为由来到了罗一辰所在的城市,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那时候罗一辰因为父母的事情状态十分糟糕,周若徽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心中浓浓的愁苦。
周若徽一边打工一边陪读,新生活给她带来了奇妙的力量,低落的情绪,百无聊赖的感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是清澈的、沸腾的,仿佛被注入了魔力,不过这种特别好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
罗一辰天生的社交能力,很快就使大学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放浪不羁,又能及时收手,显出洁身自好的特点。
他喜欢认识很多人,喜欢被漂亮女生崇拜,但他很清醒地知道,绝对不会像父亲那样。只是现实往往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当那个时尚又可爱的富二代学姐开车送他的时候,有一刻他动心了,那个女生靠在车前,突然揽住他的脖子。
那个场景在周若徽眼里渐渐模糊,她并不知道,那个漂亮女生的吻其实警醒了罗一辰,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们拥抱着靠在床头,周若徽的心像是碎了,她紧闭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罗一辰心痛的也碎了,他看着怀中的女孩,她并不像以往漂亮,有种垂死的脆弱感。但他就是喜欢她,她就像自己的一部分,他决定以后再不要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周若徽没有等到一个解释,她觉得心里就像压着个石头,罗一辰的沉默代表了他的立场,他现在只是可怜她,已没有爱。她带着自己的想法离开了,回去的长途客车上,她绝望到了极点,直到停车,才被人发现割了腕。
时间能够抹去很多东西,只剩下纯真。后来的几年里,杜坤开了修理厂,就在若徽美发屋的斜对面。罗一辰回来的时候,三个人会聚在一起,他们的感情似乎回到了八、九岁,一切爱恨都变得风清云淡。罗一辰提议在2015年三个人满三十岁的时候,好好庆祝一下,时间转眼就到了。
这一年杜坤准备跟谈了三年的对象结婚,罗一辰也参加工作五年了,周若徽的弟弟周小童终于在姐姐的资助下读完了研究生。他们四个人在饭店痛饮一番,又搭车去看新修的大坝。
“罗一辰,大坝修好了!”周若徽意味深长地说,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她今天显得格外开心。
罗一辰还记得当年的话,自从分手之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种强烈的内疚感揪着他的心。直到参加工作两年才意识到自己是否出了毛病,有了结交女友的心思,但发现大城市的女孩似乎太现实。他没有能经得住考验的物质条件,也没有遇到哪个人能像周若徽那样,犹如他的一部分。
“这么深的水,看了还有点怕呢!”杜坤望着水库黑绿的水流说。
“是不是男人啊!有啥怕的。”罗一辰又露出了顽劣的样子。
“你是男人,你跳下去啊!”杜坤毫不示弱。
“今天都得跳,谁不跳谁不是男人啊,小童,你也得跳啊!”罗一辰说着把背心和长裤就脱掉了,周若徽在一边笑个不停,她知道罗一辰水性极好,也不阻拦。
“若徽,我跳了你今天得跟我走啊!”罗一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开怀过,大城市的生活让他疲惫不堪,都快找不到那个活泼的自己了。
罗一辰清瘦的肩背消失在黑绿色的水中,他没有立即浮上来,周若徽用力喊着,警告他不许耍滑头。时间一点点过去,杜坤和周小童也有点着慌了,他们使劲喊着,越来越紧张。
周若徽盯着水面,急得大哭起来,她喊着罗一辰的名字,大骂起来。这时候周小童决定下去看看,杜坤赶紧打了110,他根本就不会游泳,他嘱咐周小童千万小心。
周小童也没有再上来,当联系到水库负责人将水放干时,人们看到罗一辰的脚趾被夹在河底的岩石缝里,而周小童的尸体被揽在了水坝的铁丝上。
周若徽精神上出了问题,被送进了医院,不少人装作好心的样子议论:听说精神病是会遗传的,谁还敢要啊,这可怜的姑娘……
杜坤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他坚信周若徽这些年没再给他机会是为了罗一辰,现在,罗一辰死了。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我心里知道;
我珍惜我的秘密,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缪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