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近来天气变化无常，身体有些不适，咳嗽得厉害，试着按照母亲的叮嘱，到附近的土地里采摘些蒲公英之类可以清热解毒的野草熬了喝下，感觉舒服很多。

回想起人生这三十来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病痛，每次都是母亲帮我寻药治病，也难为母亲。

母亲不识字，却认得不少草药，这让我很感意外，但如今细细想来，其中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时候出水痘，落下的风眼病，时常困扰着我，迎着大风天气，或者温差大的时候，眼睛里总有一团火像要喷涌而出，灼热难耐，还时常迎风落泪，有时又似有小虫在眼窝里钻，奇痒无比。

也不知道母亲从哪里打听来的方子，回家来的时候只见她抱着一捧类似枝叶的东西，手也被枝叶上的小刺给扎破，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我心疼地笑母亲傻，不懂得回家拿剪刀，母亲却说路上正巧遇见，来回跑耽搁时间，早点把你眼睛治好，也是件好事。

母亲抱回来的东西，我们土话说的是阎王刺，学名叫作云实。这种藤本植物枝叶上倒生着钩刺，稍不注意，就会被划拉出一道口子。母亲用其枝叶注水文武火煎熬，待汤色青黑，用纱布滤出药汤备用，因阎王刺易见，一般熬过一次就被倒掉。

起初我是不信任母亲的，心想山间随处可见的植物，怎么能够治疗我多年的眼疾，但出于对母亲的敬意，还是试探性的将眼部浸入温热的药汤中，刚开始感觉有些酸涩，重复多次后，眼睛确有好转。每次用完药，长则半年，短则三两月，眼疾总没再犯过。

大约在五年前，半夜里腹部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将我从睡梦中拉扯回到现实。豆大的汗珠，透过额角的青筋，不住地往外冒。母亲被我的呻吟惊醒，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母亲显得焦急且无助，因为她从未见过身边的人如我那般在床上弓着腰捧着腹蠕动着嘴里不时发出痛苦且微弱地呻吟。

等不到天明，父母就送我到医院挂了号排队等候检查。B超结果出来之后，即让母亲放下高悬的心，同时也忧愁起来。因为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尿道里面，有颗0.06cm大小的结石被卡住，医生建议做手术。母亲跟医生详细咨询了手术过程，我知道有一种激光碎石的，但不是那种，得做一个微创手术，具体名称当时正在捧腹呻吟听不清也没心思问。

父母都是很传统之人，不愿我开刀做手术，所以选择保守治疗。把我送到家，母亲就出门了，父亲在家照料我。也许是听了医生说过，结石大多数都是因为水质问题引发，父亲大老远从街上背回两件康师傅牌矿泉水，说是让我多喝水多运动。那段时间水喝了不少，只是不见排尿，肚子显得浮肿，上下跳动时可以听见肚内咕咕水响。

母亲回来时，手里撰着一把野草，看上去倒挺适合作盆栽。没看见母亲去拿花盆，倒是端着洗菜盆出来。母亲将那把野草的根部洗净，说是熬成药可以打结石。我正在病中，只好将信将疑。起初排不出尿，喝了母亲采摘回来的野草熬成的药汤，排尿稍微顺畅了些，腹痛也不教之前剧烈。

我奇怪母亲是怎么识得这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母亲说原本她是想去采挖些蒲公英来熬水给我消炎，因为医生说尿结石会引发炎症，半路上遇见位老人，那位老人听母亲说了我的病情，就将母亲带回来的野草指认给她看。那野草其实叫作铁线蕨，查了百度，确有通淋利尿之功效。

后来父母又多方打听，听满姑爹说，一窝蛆（草药名）、豆豆柴、野荞菜、笔杆草、素珠（薏苡）这些草药的根部果实适量混合熬药可以去结石，父母便漫山遍野地跑，花了好些天才配齐药材。

也许是药量重了些，喝药过后手腕上脉搏显得有些急促，别的倒没什么不适之处。两副药之后不久，就排出小指指甲盖一半大小的结石，顿感通体清畅。

在此之前，还试用过鸡内金、核桃加黑芝麻等偏方。

也许是常年看书导致，有时会感到手脚麻木，头昏眼花，头重脚轻，时常伴有偏头疼，类似感冒，严重时说话语言不畅。去医院看了脑科，脑电图显示一切正常。后来又做了CT检查、拍了颈部图片影像，确诊为颈椎病。

母亲拿了医院给的报告单，虽说不识字，可还是盯着看了好久。母亲是个乐观的人，前一秒她脸上还是愁容满面，后一秒就笑着说，没事，慢慢治。

现在如果有人跟我说能保准治好颈椎病，我也只是笑而不答，不去相信。

因为我的颈椎病，母亲几乎跑遍了六枝这座城市。听说火车站附近有人能治，带着我风风火火就去，找不着门牌号，就挨家挨户地问，花四五百块钱，拎着几包中草药回家就吃；听说下云盘有人懂得针灸，趁着我放假回家，老早就跟人家约好时间，等人家给我扎了几针，千恩万谢地感谢；听说按摩有效果，又带着我在兴农菜市场一家卖草药兼按摩的小店门口苦等了一个下午。怕的是母亲没听人说哪有治疗颈椎病的地方，只要有，就去。什么三颗针、皂角刺、大马蜂，泡酒能治疗的，到处寻了来。不能说没效果，只能起到缓解作用。

最好的一个方子，不知道母亲在哪弄来的。桃仁30g、红花15g、川穹15g、当归15g、羌活20g、白芍15g、秦艽20g、桑枝30g、皂角刺20g、独活20g、党参30g、桑寄生30g、路路通20g、威灵仙30g、苍术20g、薏仁米20g，煎水服用。这个方子是写在一页语文本上，正反面各有一个方子，背面的方子治别的病，这个方子还是当时用手机拍照才留下，另一个方子随着纸页的丢失也丢失不见，可惜。

连着吃了方子上的两副药，颈椎病明显松活多了，只要平时注意颈部保暖，多活动颈部，一般不会有大问题。

想说能记的还有很多，蚯蚓、鸡冠花、玉米须、头发丝止鼻血，嘎嘎杨止咳，有些试过，有些不愿意试，就好比用蚯蚓焙干碾成粉状吹进鼻孔止血，我就不愿意尝试。

母亲为我寻回来的药，并不是每一样都有效果，但这寻药的过程，却饱含了一位母亲对子女深深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