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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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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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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狗兔

母亲素来喜欢整洁,所以家中没养过家禽,倒是阴差阳错地养过一只母鸡。母亲那会儿还年轻,喜欢串门,经常到本家亲戚处走动,这只母鸡便是母亲串门得来的。闲聊中不知怎么本家亲戚就提到这只母鸡,跟母亲说这只母鸡生病了,看样子没几天可活,说是送给母亲宰杀了补补身体。母亲在家族中辈分较大,也是一点儿孝顺的意思。就这样,母亲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只母鸡。

母鸡到家里来时,已经很虚弱了,匍匐着趴在地上,因为认生的缘故,只要我们一挨近,它便拼了剩下的气力扑腾着翅膀逃离。当天夜里,母亲喂了一把胡椒籽给那只可怜的母鸡吃下,问了母亲才知道,原来母鸡生的病是拉肚子,用母亲的原话是屙白痢。因为没地方关母鸡,就只好将它安置在进门处的水缸边上。第二天刚醒来,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跟母亲报告,说母鸡挪了地方,还屙了一地的脏东西。母亲笑了笑,意思是说明母鸡的病大有好转,于是又喂了它一把胡椒籽,还找来一只之前废弃不用堆放在角落里破了个缺口的土瓷碗,装了点粮食在里面。母亲说,只要它肯吃东西就有希望好起来。

第三天母鸡出乎意料地好起来,在母亲看来应该是在意料之中,母鸡开始细细地啄食土瓷碗里的粮食,原以为母亲会让父亲把母鸡宰杀了,填填我们许久没有进过肉食的肚子,刚开始,我对这只母鸡是没有感情的,在我稚嫩的心里,它仅仅是一道美味的吃食,但是令我和姐姐失望的是,母亲决意将母鸡喂养起来。

随着母鸡的身体日渐康复,它开始走出家门,在院子边上的泥土里刨个南瓜大小的坑,卧在里边惬意地晒太阳。经过这段时间与它的朝夕相处,它似乎认得我们,每次放学回家或者当我叮叮地敲响碗筷时,它便会张开翅膀朝我飞奔而来,一点儿也不矜持,就为着吃我扔给它的吃食。有一次我们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它扑棱棱就飞到我肩膀上要跟我抢碗里的蔬菜,害得我被母亲好一顿教训。母亲说它翅膀硬了,会抢吃的了;说我成天放纵母鸡,小心到时候被它啄伤眼睛。现在是母亲要宰杀母鸡,反倒是我跟姐姐维护起母鸡来,舍不得宰杀它。

后来,记不得是过什么节气,母亲有大半年时间要在老家照顾爷爷奶奶,父亲在外地上班没空回来,只有我跟姐姐在家,本家的一个大伯到家里来,没什么可招待客人的,姐姐只好将这只母鸡宰杀,待到吃饭时,姐姐和我推说不喜欢吃鸡肉,只喝了一小碗汤就放下碗筷看着本家大伯大快朵颐。

母亲从老家回来,怕我们难过,说是去镇上买一帮小鸡仔来喂养,姐姐跟我都说算了,我猜姐姐也是怕想起之前那只母鸡吧。

“你满姑爹从外地带回一只小狗,这会儿在你彪哥家,你不去看看?”母亲神秘兮兮地怂恿着我,我猜想母亲是想让我去跟满姑爹要他带来的小狗。

第一次见到“欢欢”,是在堂哥家菜地里。欢欢是后来母亲给小狗取的名字,寓意小狗能给我们一家人带来欢乐。看见欢欢时,堂哥正在剥花生给它吃,它看见我走近,朝我佯装着轻轻吠了两声就被满姑爹喝住。我躲在堂哥背后,这才看清它的全貌。当时正值油菜花开,一只通体土黄色的小奶狗穿梭于油菜花之间,背部与嘴唇处零星地沾染上油菜花金黄色的花粉,活脱脱一只斑点狗。起初我有些怵它,不敢靠近,堂哥递给我些花生,让我试着喂它。学着堂哥的样,我剥出花生米小心翼翼地递向它嘴边,这次它没有朝着我低吠,而是用它稚嫩的牙齿和温热的舌头轻轻从我手上接过花生米,花生米从它嘴里落在地里,它又好奇地从地上用嘴拾起,乖巧地在我面前细细咀嚼。尝到甜头的我,伸出手轻轻地顺着它的毛发,摸摸它的头,捏捏它莴苣菜叶子似的耳朵。

“满姑爹,这只小狗能不能送给我?”我说出了心里话,这也是母亲交办给我的任务。

“你彪哥刚才已经跟我要过这只狗,我答应送给他了。”满姑爹似乎很得意两个外侄儿都喜欢他带来的这只狗。

我有些懊恼,后悔没听母亲的话,早些来找满姑爹,小狗可能就送给我了。看着满姑爹苦笑不语,堂哥开口对我说:“你喜欢,那就送你吧,反正我们两家离得不远,以后可以常见到它。”我羞于表达,否则我真会跑上前去,抱着堂哥朝他肥嘟嘟的脸庞亲上两口。就这样,欢欢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我负责带小狗玩耍,而母亲负责喂养它。那年月不像现在,鸡鸭鱼肉不断,可以把吃剩的骨头留给小狗吃,能喂养小狗的吃食在我们家只有去年冬天收下来的捧瓜。母亲素来节俭,家里的日用开支,都经她精打细算着支使。就说这捧瓜,去年收成时,父亲还埋怨太多了,浪费力气扛回家来,吃又吃不了多少。等小狗进家,父亲才觉得当初母亲劝他全部收回家来堆好是有大用处的。

“你还不去找找欢欢,你前脚出门,它后脚就跟着你跑了。”母亲焦急地跑到学校找到我,说出这一番话,引逗得一班同学嘻嘻笑着。无奈只好跟老师告了假,回家帮着找欢欢。事后我问母亲,欢欢比我的学业重要?母亲恍然大悟,笑着说,当时急糊涂啦。

回家的路上,只听见母亲和我“欢欢、欢欢”地叫喊着,就是不见欢欢的影子。母亲说等找到欢欢,要把欢欢的腿打断,让它以后不能随意乱跑,母亲很少生气,我知道这次是因为着急。

欢欢没跑远,其实它只是跟着我出门溜达一圈就转身回家了,它在进门的时候母亲在忙别的事没看见,以为它没回家,此刻,它正探头探脑地躲在父母平日里睡的那张木质床铺下面,见我们来了,嗖地一下窜出来围着我跟母亲转,像是在讨好母亲,不要责罚它的贪玩。母亲原本焦躁的心这才转怒为喜,拍了拍欢欢的头,叮嘱它下次不准乱跑。母亲便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

母亲平日里,除了要照顾我跟姐姐的饮食起居之外,还有一项繁杂的任务——饲养兔子。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初听这首儿歌时便喜欢上了小兔子。说来也巧,像做梦一般,有一天放学回家,门前的过道上平白地就生出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正倚在墙角吃草。也没听说这临近有谁家饲养兔子。也不等放下书包,就近找了几块红砖搭成圈舍,把那只小兔子关在里面,生怕它跑了。待新搬来的邻居回来,才知道是他家的兔子跑出来了。他见我喜欢这小东西,拉着我到他家里看其他兔子,有大有小,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灰色和黑色的兔子。连同刚才被我圈起来的那只,邻居叔叔送了我两只兔子,都是白色的。等母亲外出回到家中,发现多了两只兔子,以为是我偷的,一个劲地追问,直到邻居叔叔跟母亲说明情况,母亲才放下心来,随即端了碗新煮的四季豆给邻居叔叔以表示感谢。后来我们两家邻里关系一直相处得非常融洽。

母亲饲养兔子的知识是跟邻居叔叔学习来的,而我多半时间是跟着母亲学,有时候也会跟着邻居叔叔学习。奶浆草、豆叶,这些都是兔子爱吃的食物,当然如果不想麻烦,也可以直接喂玉米面,但是玉米面得花钱购买,母亲舍不得花那个钱。

每到周末,母亲便会早早地叫醒我跟姐姐,吃过早餐,一人分发给我们一个塑料袋,说是今天的任务得把塑料袋装满,不用问,当然是去山上采摘奶浆草之类的兔子食用的草料。

母亲向来多闻,我之所以崇拜母亲也不是没有道理。离得住处不远,便是一座小山坡,我当时尚小,脚力有限,去不得远处,母亲只好带我们到这里来采摘草料。平日里她一个人,是要到远一些的大山上去采摘的。我年幼,心思不在采摘草料上,倒是路边上的野花野草能够吸引我驻足。

“妈,这个长着锯齿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呀?”

“你那个兔子也吃,叫苦苣菜。”母亲抬头看了一眼我手指的方向说,说完又弯着腰继续采摘她面前的蒲公英。

“妈,那这个结着灯笼一样果实的又是什么?”

“那个就叫灯笼草,你别玩了,你看你姐姐都摘得半口袋啦。”母亲的心思永远在她脚下。

跟母亲去山上的次数多了,牛筋草、狗尾巴草、红蓼、点地梅、马齿苋、车前草之类常见的野生植物也就慢慢识得。

母亲曾经救活的那只母鸡被宰杀了,母亲托我要来的欢欢尚在,邻居叔叔送的兔子如今也尽数送给别人,母亲不是完人,也会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我仍旧深爱着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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