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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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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安榉溪:孔子“第三圣地”

榉木夹溪,曲流成埠,衢以通州,用这句话来形容榉溪村、曲阜市(县级)、衢州市这三个地方的行政区域大小可谓是非常形象的。实际上,这三个地方的内在历史渊源更如同泗水绵绵不绝。

榉溪、曲阜、衢州这三个地方有一个共同点,它们分别是全国仅有的三处“孔氏家庙”所在地,且三处孔氏家庙均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因为这三处是孔氏后裔最大聚居之地,在史学界分别被称为“孔氏婺州南宗”“孔氏北宗”“孔氏南宗”。

孔氏的南宗、北宗之分是为大家所普遍知晓的,孔氏婺州南宗则是随着榉溪孔氏家庙的发现,在近二十年时间里才逐渐进入公众视野,当然,自榉溪孔氏存在以来的历朝历代都是被皇家认可的,这从历次赐建、赐修、赐额便可见一斑。

2006 年 5 月,榉溪孔氏家庙被纳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南宗始迁祖

榉溪村位于磐安县南部大盘山腹地,距离县城安文三十五公里。磐安地处浙江省中心,有“浙江之心”之称,自古是乱世可安身,盛世可安心,身心两安之福地。

孔氏后裔流寓江南徙居榉溪的事就发生在近九百年前的南宋初年。

靖康元年(1126)秋天,在磐安重重叠叠的青山之外的遥远北方,正是金国兵强马壮的季节,金兵第二次兵分东西两路南侵大宋。西路军攻破太原,乘胜渡黄河;东路军攻陷河北正定。两路军围攻京都汴梁(现开封市),闰十一月二十五日,汴梁城破。金军占领汴梁达四个月,大肆掳掠后于第二年四月撤兵北去,带走包括徽、钦二帝在内的全部俘虏和财物,北宋至此灭亡,这就是宋代历史上所谓的“靖康之难”。

徽宗的九儿子赵构当时在河南安阳,侥幸躲过一劫,之后赵构被封为“河北天下兵马大元帅”组织调兵遣将北上抗金勤王。事实上这小康王赵构一番辗转之后却溜到了陪都南京(现商丘市)。

1127 年五月初一,康王赵构在南京登坛受命,为高宗,改元建炎,并诏告天下:“臣僚因乱去者,限一月还任。”

此时距大理寺评事孔端躬回曲阜阙里避乱还不到半年时间。

孔端躬得闻高宗诏文之后,便将国家局势告诉父亲孔若钧、弟弟孔端阐和孔端任、叔叔孔若冲、堂弟孔端穆以及阙里衍圣公堂兄孔端友、伯父族长孔传(孔若古)等人,希望阙里族人尽早做好权宜之计。

孔端躬凛然说道:“今北胡金鞑子虏我二圣,奴我子民,此乃国之大辱。国之将覆,焉有完卵之家?我辈乃圣裔之后,余将克日赴南京(商丘)苟效匹夫之残力,誓为国朝尽忠而不还。然唯恐秋冬天寒地冻之时,金鞑子复举兵来犯,望兄衍圣公、伯族长及阙里族人当早计议为上。”

在阙里和族人以及家人交代完之后,孔端躬便只身一人冒着炎炎烈日赶往陪都河南商丘。

大概在建炎元年(1127)年五月下旬,孔端躬到了商丘还任大理寺评事。

孔端躬何许人?他就是榉溪孔氏南宗的始迁祖。

孔端躬为孔子第 43 世嫡长孙、中兴祖孔仁玉的后代。从 43 世孔仁玉到 46世,孔子裔孙共有六支,即孔圣佑、孔宗愿、孔舜亮、孔宗翰、孔宗寿、孔宗彀。孔圣佑绝嗣,还剩有五支。这五支,分别担任的职衔是:袭封文宣公(既衍圣公),中散大夫,刑部侍郎,太子中舍,国子监博士。后人依其职衔称之为“五位”。其中孔宗彀就是孔端躬的爷爷。

孔端躬到了商丘之后的建炎元年(1127)下半年,趁着金兵休整,不敢夏季进军的短暂时间,宋高宗赵构基本上一面在商丘大封百官,一面准备继续往南逃跑。

高宗是个聪明人,他是绝对不会真正北伐的,北伐赢了救回二圣徽宗和钦宗两个皇帝,他随时都当不成皇帝。其实他心里早已准备了扬州和杭州两个地方,扬州有京杭大运河、长江交汇水路畅通,杭州有京杭大运河、钱塘江可随时出海,待在商丘他怎么想都怎么危险。

所以到了建炎二年(1128)正月初一,高宗已经到了扬州。在扬州,高宗和一干大臣包括孔端躬稍微安顿了将近一年左右时间。

艰辛南渡

建炎二年十一月十二日,高宗在扬州举行继统后首次祀天大典,“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太祖配,大赦”。以太祖配,意思是他也邀请了衍圣公孔端友参加了这次祭祀活动,族长孔传陪同孔端友来到扬州。

孔端躬和堂兄衍圣公孔端友、伯父孔传阔别一年半后在扬州重逢,共叙家常国事。他们一致认为金兵修养了一年多,现在正值入冬,一定会在近期再次举兵南下。所以,他们商量决定回到曲阜以后由孔端友和孔传马上组织孔氏族人南下避乱。

十一月十八日,孔端友、孔传回到阙里天已蒙黑,他们连夜召集所有族人在孔府商议南渡避乱之事。商议的结果是,全族百来号人按照各代嫡长子孙跟随衍圣公孔端友、族长孔传南下,各代第二个儿子留守曲阜阙里管理孔庙、孔林和孔府,其余族人自由选择去留。从此圣裔孔氏家族从战略上主动一分为二,南北各方,这是战乱时期孔氏后裔的正确决断。

留守曲阜的有孔端操(孔端友胞弟)、孔若鉴、孔若冲、孔端穆等五十来人,南渡护驾的有孔端友、孔传、孔若钧、孔端阐、孔端任、孔端佐、孔端己等四十多人。孔传、孔若钧、孔若鉴、孔若冲是当时族中年长者,孔传、孔若钧随孔端友南渡,孔若鉴、孔若冲留守辅助

孔端操管理阙里。

七十多岁的孔若钧想着此次一去经年前途未卜,便吩咐孔端阐去孔庙挖了一棵桧树苗,用湿土封好以便随身携带。

十一月中旬,孔端友、孔传、孔若钧恭负传家宝“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吴道子绘孔子佩剑图”和“至圣文宣王庙祀朱印”等,率近支族人下扬州扈跸。

孔氏后裔不愧是圣裔之后,在国破家亡之际仍然保持以最严谨最清晰的使家族续存的生存之道。

十一月底,孔端友、孔传、孔若钧及一行南渡族人再次到达扬州,和上一次祀天大典前后只差二十天左右。

而在十二月初三,金兵果然又开始进犯山东北部各地,攻陷了莱芜、泰安、曲阜、兖州等城池。

在扬州,孔端躬与父亲孔若钧,弟弟孔端阐、孔端任以及五个儿子终于一家团聚,他们在扬州过了一个乱世之中的团圆年。

建炎三年(1129)二月初三,金兵前锋直逼扬州,慌乱中高宗赵构逃亡镇江府。接着,高宗便日夜兼程几乎一日一地沿着镇江—丹阳—常州—苏州—吴江—嘉兴—桐乡—崇福—杭州水上路线逃遁,于二月十三驻跸杭州。

前面说过宋高宗绝非糊涂之辈,这 10 天当中他一边退防,一边后备,布置吕颐浩领兵 2000 兵守镇江;命张俊领兵 8000 兵守吴江;命郑资之沿江防托,命林之平沿海防托,募海舟守要隘,准备出海。

到杭州之后,高宗自知这次逃跑太狼狈,于是第二天二月十四,下了一份罪己诏。

孔端友、孔端躬一行 40 多名孔氏族人沿着高宗的路线和其他南下大臣一样紧随其后,于二月十六日气喘吁吁抵达杭州。

二月十八日,高宗在杭州召百官入见,孔端友、孔端躬列在其中。孔端友及族人南渡扈跸有功赐家衢州,孔端躬因身负公职和父亲兄弟妻小继续留在杭州。

二月十九日,高宗下诏:出米 10 万斛,济东北流寓之人。

没过几天,孔端友、孔传等 30 多人就和孔端躬、孔若钧一家在杭州分开,去了衢州州学寓居。

接下来几个月,苗傅、刘正彦在杭州发动兵变,高宗被逼逊位。改元“建炎”后,高宗被迫又回到建康(现南京市)以显示其北伐收复中原的决心,孔端躬一家老小追随到了南京,桧树苗也跟着他们一路辗转颠簸。

六月十八日,高宗诏谕中外:以迫近防秋,请太后率宗室迎奉神主如江表,百司庶府非军旅之事者,并令徙行。朕与辅臣宿将备御寇敌,应接中原。官吏士民家属南去者,有司毋禁。

七月十日,孔端躬协助大理寺将跋扈无状的范琼收入大理监狱。

这一年,三月太阳有黑子,九月有日食,五六月梅雨季更是阴雨绵绵。

八月十六日,高宗携御营和一干大臣离开南京。沿水路镇江—扬州—常州—苏州—嘉兴—杭州,再次抵达杭州。

金兵将领兀术扬言要活捉昏德候赵构,其追兵简直是步步紧追,每每和高宗只差一座城池的距离,高宗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路落荒而逃。

十月初八,孔端躬一家跟着高宗的御营兵马到了钱塘江北岸。

十月十九日高宗一行人横渡钱塘江,二十一日到绍兴。

他们在绍兴、嘉兴之间迂回一个月,十二月初二,高宗行在到了宁波。

金兵一路追到杭州、绍兴、宁波。

十二月十五日,高宗乘楼船逃到了舟山。

十二月二十六日,高宗的楼船准备向台州、温州方向行驶。

建炎四年(1130)正月初一,高宗君臣一队人马在海中漂荡过年。

正月初三,他们入灵江到台州章安镇(椒江)。

正月初六,高宗派兵从海道去赣州问候太后。

在章安停留的十多天,正是元宵节期间,看着皇帝派人问候太后,孔端躬兄弟和父亲也不免想起最近的衢州孔氏族人,再加之那几天雨骤风疾,一路风雨飘摇,他们也萌生了结束一路水上漂浮逃跑的想法。于是孔端躬奏请高宗,表明自己想前往衢州与宗族兄弟汇合的心意,高宗欣然准奏。

误至榉溪

正月十八日,高宗离开章安出灵江沿海发往温州,继续他的逃亡;孔端躬一家八九人另觅船只沿着灵江溯流而上,向着心中的“家”直奔而去。

两天后,他们的船沿着灵江过了临海,进入永安溪到达仙居,在仙居城西三十里处的榉溪渡,他们弃舟上岸,因为再往上游河面越来越窄,溪水已不能渡船了。

正月二十日,漂泊的脚步总算踏实着陆了。孔端躬搀扶父亲孔若钧下船上岸,孔端阐、孔端任一起帮忙领着家小上了榉溪渡。

榉溪渡上人烟稀少,唯有一穿蓑衣的摆渡老人常年在此以摆渡两岸过客为生。

孔端躬走向摆渡老人并挥手打招呼,用这两年刚学的一点吴语音调问:“老人家啊,我们的船送给侬啦!请问衢州该往哪厢走呐?”

摆渡老人搓着手哈着热气用极不标准的官话回答道:“兵荒马乱的,覅拖家带口乱跑啊,榉州啊——就在个厢山谷里头钻进去,顺着个厢溪水还有四十来里山路哦。”

75 岁的孔若钧一听,只有四十里地了,就抖擞起最后的精神说:“走!我们赶夜路,好在雨落得也不大,争取明早天亮之前到衢州。”

正月二十一天蒙蒙亮,孔端躬、孔若钧一家走了四十里崎岖险峻、狭窄杂乱的山路到了榉溪的上游源头时已是疲惫不堪,只见这里云深雾绕,溪水淙淙,除了一座寺庙却渺无人烟。

这里就是衢州?怀着惴惴不安他们一行人来到寺庙门前,只见簇新的匾额上写着“净胜寺”三个鎏金大字,孔端躬扣开寺门,一五一十向开门和尚说明缘由。

和尚释然微笑着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定是那摆渡老者误将‘衢州’听作‘榉州’了。此地以山为郭,以寺为城,老衲与

榉木便是榉州之子民,山深香客稀,佛渡有缘人,施主们快快请进!”

孔若钧怅然回头望了一眼来路和对面的山头,随大家一起进入了净胜寺。

经历连续两个多月的不停奔波,再加上前一天晚上冒雨赶路,本次南渡孔氏族人里最年长者孔若钧终于积劳成疾病倒在了净胜寺里。

病中孔若钧曾感慨赋诗:

感 怀

国否时危计致身,岂知今托栗山滨。

庙林惆怅三千里,骨肉飘零八九人。

顾影空高鸿鹄志,违时惊见梅柳春。

皇天悯我斯文裔,净洗中原丑虏尘。

有怀衢城兄弟

离落风尘后,年华鬓雪盈。

葵心切忠孝,花萼半枯荣。

胡骑黄河界,皇天白日升。

柯山消息近,万里岱岑青。

和之前一样,每到一地孔若钧就嘱咐孔端躬把曲阜孔庙带来的那株桧树苗拿出来先栽到土里,等养好病再挖出来带走继续赶往衢州。

孔端躬把桧树苗栽在了净胜寺旁边的泥地里后,他们一行人就在净胜寺住了下来。

到了二月初,孔若钧伤寒病情未见好转反而急剧加深,于中旬左右溘然客死于磐安深山之中。

孔端躬及兄弟在净胜寺和尚的帮助下悲痛地将父亲安葬在溪流北岸金钟山后坞。

正是开春时节,净胜寺旁孔端躬手植桧树业已生根抽芽。在寺庙门口他仰天长叹道:“此乃父命!天意也!桧树落地生根之处,既吾安家落户之所!”

孔端躬回想一路随行高宗,目睹朝廷腐改,奸臣揽权,议和投降,叹息不已,自以枉为朝官,意欲丢官弃禄,作一庶民,结草庐隐居于此,自食其力,与草木为邻,为父亲守孝三年。

他见此地山峦逶迤,水流清澈,一边桧树新长,一边溪水川流不息,遂命名为桧川,后端躬儿子孔玹因恶秦桧之恶名而改为桂川,各地方志上还有榉州、榉川、榉溪记载,皆以水为地名,均指现在的榉溪村,而原来的榉溪渡就在现在榉溪下游仙居的萍溪之上。九百年来,榉溪渡已经毫无踪迹,唯有榉溪村因为端躬一家的到来从此成了孔氏后裔聚居地的专用名称,他们在此繁衍生息,躬耕乡野,成风化人,逐渐成为儒学第三圣地——孔氏婺州南宗。

婺州南宗

第二年冬至过后不久,孔端躬着孝服去了衢州,一进衢州府学,就泪流不止,进了大成殿,就哭拜在孔子像前。孔端友、孔传一见端躬的举止,心中有不祥的预感。等端躬礼毕,两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其究竟。孔端躬止住泪水,断断续续地向堂兄衍圣公和伯族长讲了这两年的情况。

孔端躬这次去衢州,一是向族人报丧;二是告诉孔端友和孔传,他不能到衢州来与族人居住在一起了。

孔端躬兄弟几人和他们的曾祖孔彦辅一样至孝至亲为祀祖而定居当地,这与后来南宗衍圣公孔洙让爵北宗的事都是如出一辙的,这就是夫子理念“孝”的最直接体现。正如《论语·八佾》所说“: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这恰恰就是榉溪孔氏家庙后堂上方那块古老而庄重的“如在”匾额要传达给后人的。

回到榉溪,从此,孔端躬、孔端阐、孔端任兄弟承先志建山庄古寨“南宗厥里”。

绍兴二年(1132),听闻兄长若钧去世端躬已寓居榉溪,孔若钧留守曲阜阙里的胞弟孔若冲携儿子孔端穆也来到了榉溪定居。

绍兴八年(1138),孔端躬在榉溪去世,享年 57 岁,净胜寺旁的桧树同年移栽到端躬墓旁,它们一起静静地守护在榉溪村村口已经快九百年了。

宝佑二年(1254),理宗追端躬功德,以衢州孔庙例赐建榉川南宗厥里孔氏家庙,赐“万世师表”金匾一块,遂为孔氏婺州南宗,其子孙照例免赋税劳役,白身最长者可荐朝录用。

如今,除了榉溪渡、净胜寺、春晖亭因历次战乱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榉溪村保留着丰富的人文景观:孔氏家庙、十八明堂、字纸炉、文昌阁、杏坛书院、龙山书社、九百年桧树、孔端躬和孔若钧的墓;此地还有丰富的自然景观:燕尖松雪、金钟竹林、山亭夏凉、莲花佳城、岩桥春水、高晴云以及厚重的儒学家风。

在定居榉溪一百年后到民国时期的近七百年时间里,婺州南宗孔氏族人先后七次北上拜谒曲阜阙里宗庙,参加皇家祭孔仪式。

而在榉溪,婺州南宗祭孔典礼以族祭、家祭为特点,并于 2011 年入选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榉溪孔氏后裔,以榉溪为中心又出现辐射状发散,周边如永康、东阳、仙居、天台、缙云、金华、嵊州、青田、兰溪、诸暨孔氏都是孔端躬、孔端阐、孔端任以及孔端穆的后裔,原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孔祥有先生也是婺州南宗孔氏后裔。

这就是孔子“第三圣地”——榉溪的那些事儿。

(首发于《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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