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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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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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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来新燕

檐下新燕来

叶青才

 

清明节回乡下小住两日,竟然见到廊檐下面开始垒起了两只燕窝,当时心里涌起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莫名的怅惘。

老屋有一年多没住人了,平时只是偶尔回去看看。门前的杏和柳又长高了,屋后的桃花开得异常火红,这些在春天里勃发的生命并不因为人的离弃而萎顿,它们照样抽青绽绿,溢彩飞红。

门锁着,窗闭着,燕子从院墙头上飞过去,在廊檐下安起了家。潮湿的泥刚刚垒了两圈,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但这是燕巢,崭新的累积着一对小生命全部希望的爱巢。我不知道它们得用多长时间才能将这个巢垒好,也不知道它们将会在这个巢里孵化出几个新的生命,但是可以肯定,它们选择这个即将废弃的廊檐作为安身之所,是一个正确的举措。因为周围的田地都已经荒废,作了退耕还林的处理,那里的泥土是洁净的,木屑草芽是未被污染的,其间的虫子也是远离农药的。这个向阳的廊檐,既温暖又轩敞,对于小小的燕子来说,尚且牢靠。

晚上躺在床上,我依然在想,人是不能和燕子比的。人并不因为这里洁净和宁谧,就厮守在这里,一辈子过下去。人的生命力似乎特别强大,不在乎泥土是否饱含农药与化肥,不在乎草木是否被化学物质污染,更不在乎用激素培养起来的蔬菜水果以及鱼虾龟鳖。人骨子里贪恋灯红酒绿,沉湎雍容繁华,向往高楼市嚣。我们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寻找一块净土,寻找一个安谧的精神家园,但一旦有机会让你成为城里人,成为商品楼主成为私车一族,成为宾馆的近邻酒店的常客歌厅的贵宾,你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马上把乡下那个僻静的住处一脚踢开,把曾经温暖你的廊檐忘记得一干二净,把熏染过你的桃花杏蕊抛却脑后不屑一顾。

我再次感念起燕子来。只有燕子仍能记着这个木板的廊檐,它并不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感觉凄清冷漠,恰恰相反,它真正地获得了属于它的安宁,不再担心主人家的猫对它瞪起觊觎的眼睛,不再害怕鸡鸭们跟它抢夺早起的虫子,更不需回避主人出出进进的身影。旧檐新燕,也许是它们最理想的生活环境。生存本来就是一个短暂的过渡,所有的生命存在方式无可规避的现实只能是栖息,鸟栖息在一棵树上,树栖息在一方土壤上。但是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另一种栖息,那便是诗意地栖息。比如新燕在春天里呢喃,在晨光里抛梭,便是。

往常,我们在欣赏燕子筑巢时,几乎同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把自己抬高到主人的位置。妻子说:“小燕子来了,它的主人却搬走了。”我们做得了燕子的主人?做得了墙缝里麻雀的主人?做得了屋边桃花杏花梨花的主人么?人的无知就藏在人的得意里,藏在贪婪和霸道中间。好在燕子并不跟我们计较这些,它们用自己小巧的心思混合着初春的泥土,砌一个碗口大的巢穴,既不叫做单元,也不称为华居,几茎草屑,两羽体温,就孵化出一窝春天的絮语和晶晶莹莹转动着的黑豆似的眼睛。

韦庄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在我看来,中年不还乡,等到老年回去岂不是悔之晚矣,只怕那时“春风阡陌红兼绿,不是当年桃李枝”了。趁老屋还在,新燕重来,回乡去,独坐溪头荠菜花,看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纵然不能像梭罗那样宁可如荒原与野草一般生活,如蜥蜴一样在有阳光的墙边沉思,在巨石旁边倾听蟋蟀和螽斯的歌唱,但是追求最简单的生活,以简陋为富足,以质朴为奢豪,只当城市是一片逐渐枯萎的菜叶,各种款式的车子不过是在上面蠕蠕爬动的夹壳虫;而乡村里牧歌唱晚,夕烟濡墨,倒正如偎依着一个小小的抒情写意的“瓦尔登湖”。

锄地之后,上午也许读读书,写写字,通常还要在湖水中再洗个澡……”(梭罗《瓦尔登湖·村子》)这是何等地惬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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