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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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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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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来桑阴下

客来桑阴下

客来桑阴下,鹊噪未曾闻。疑是云间影,却携桃树馨。何方燕语急,此地麦苗新。挽臂廊檐外,声声逐岫云。

这是我去年初夏写的一首小诗,诗中的“客”是我的同仁,一位家住长江边上的青年作家和诗人小冯。小冯接受我的邀请,来山里做客。他一身干练打扮,连长袖衬衣也没有穿,两只臂膊晒得微红微黑,一双眼睛却放出鲜光异彩。说小冯话音声震屋瓦响遏行云,似乎没有多少夸张。这是他的底气,别人是学不来的;这也是他的特征,只要老远听到那声音,你就会肯定地说,“冯高音”来了,必准无疑。所以我说:“鹊噪未曾闻”,喜鹊不是没有报告给我他的到来,而是他声音太高,压过了鹊音;要么在他高门大嗓面前,轻声细语的喜鹊吓得三缄其口,默然无声了。

其时我家正在养蚕。新栽的桑树已经长得老高,树阴浓浓,桑枝蓊郁,阔大的叶片像极了招呼客人的手掌。小冯只认识蚕,竟然不认识桑叶,我不知道他当年读书时是怎么学习《陌上桑》的,大概他只注意了那位美眉罗敷小姐,却忽视了她手中的“金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的篮子,以及篮子里碧云翠玉一般的桑叶了。小冯爱蚕就如爱他的新诗一样,总是用审美的眼光打量,只是无法对这些小家伙予以润色和修改。这些蠕动着的诗句,这些洁净得连一个别字也没有的诗行,在小冯面前,无异于奉上了山珍海味玉液琼浆,你瞧,他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眼光老是盯着那一簸箕一簸箕半拉大的蚕宝宝。

对于一个城里人来说,想体验一下村夫蚕妇的日常生活诚然不易,何况一个需要体验生活的诗人与作家。小冯跟我说,送我一盒蚕吧,让我回去好好跟它说说话。我告诉他,再过几天,这些蚕儿就要老了,老了的蚕儿是无法跟你对话的,它有它的工作,也有它的归宿。何况,几个小时离开桑叶,蚕儿还能活下去吗?除了休眠,它们就得不停地吃,吃就是它们的工作。哪像你,要么到一个景点便秀色可餐,要么拿一本书就拥有了精神食粮!小冯点头,摇头,抓头,最后被我灌得一塌糊涂。

午觉之后,下午去看我的一位同村朋友兼长者。路上,小冯见识了近几年来村里发展起来的支柱产业,有瓜蒌、茭白、百合与油桃。像一个天外来客审视凡尘俗物一样,小冯一样样地打量,一样样地询问,他觉得乡村就跟一个博物园似的,什么都有,什么都新鲜有趣,即使农民手下剔除的一两株野草花,他也十分欣赏地捧起来,举到鼻前,深深地嗅了又嗅。其实,他哪里听到三月的春夜蛙鸣,五月的槐花絮语,八月的石榴欢笑,腊月的梅雪夜话,又哪里看到蜡烛山尖的早霞,骑牛岭上的雾带,蓼叶塘里的鲤鱼,八斗田沟的米虾。我的长者朋友捧出热乎乎的水菊蒿子粑,一股浓香带着山野的气息和竹林的清新,首先就撂倒了小冯的斯文和矜持。“别光顾着吃啊,看看就把诗囊给填满了,把诗也给挤跑了!”我在旁打趣,差点噎着了他。

入夜的乡村,几盏灯火次第亮起在田塍四围,像一串贝珠项链,戴在小村的脖子上。小冯真地在作诗了,他的沉思同乡村一起隐入无边的天籁,又随着小蚕们沙沙的咀嚼变成一行行充满哲思和乡情的诗句。我庆幸我的邀请,小冯这一日的采风一定会产出数量可观的佳作,同时,我的乡村也在他的诗章里顿然葳蕤起来,氤氲起来。

我不能不接受小冯的最后一个请求,为他移床铺席,让他睡到蚕室里去。任凭他彻夜不眠地谛听沙沙雨声,抑或任由他在静夜里与蚕儿悄悄对话吧,虽然平日里他那高分贝振聋发聩,这会儿,他什么声息也没有了,他淹没在一大片笔尖落纸的声响里,他沉浸于一宵落地有声的珠玑中。

客来桑阴下,把酒话桑麻。无论是文友、酒友还是书虫,来吧,这农历三四月,遍地是绿阴,阴阴夏木啭黄鹂,乡愁一般醉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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