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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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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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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养

  

 

这里所说的涵养主要不是人,而是土地。

土地的涵养最深厚,最稳固,土地教给了人一种气质,就是涵养。然而,在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那个小村,那个水土富足的山间小盆地里,今天土地已经失去了涵养。

这是我不愿见到的可怕的事实。事实的印证是不久前的一天傍晚,我和一个老乡走路闲聊,谈到天气干旱。他说,我们生活了多少年的村庄再也没有湿地了。他把水田说成湿地,我觉得很新鲜,也很合理。水田在我们那儿原本并不算多,大致占到山地面积的三分之一。但就是这三分之一的水田,一年四季都是溢满清泉水的。春天开犁,农民首先把水蓄得足足,把田埂做得齐齐,让它在春风中泛着层层涟漪,看在眼里总会给人一种春荡漾的感觉。夏天开始的时候,灌水催青,秧苗与富秧水一起往上涨;后,慢慢将水放掉一些,以便烤田让稻秧分蘖,但马上就将水收起来,蓄到半尺来深,谓之“稻打苞,水淹腰”。秋天稻子一收割,立即上水翻犁,使根茬迅速烂掉而变为养料。冬天,满田清水一层冰,白亮亮晶晃晃,像覆盖着一层地膜。总之,只要说到水田,那水就立马在眼前出现。

二十年了吧,乡村的水田慢慢变成了旱地,滴水不存,白碜碜的地面在白亮亮的太阳光下,显得苍癯磕磕而病态怏怏。原来的水田改作多种经济林地了,有的种了瓜蒌,有的栽了茶棵,有的窖了茯苓和天麻。桑树更是常见,蚕桑已成重要的经济支柱。整个村上千亩水田几乎难见一滴水,渠废了,塘干了,河枯了,堰拆了……那一天,看见几个老人坐在地边,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感叹:老天也干脆不下雨了,地上没了水源,地气接不上,引不来雨呀!

我似有领悟,原来天上下雨,也得靠地上的水分和水源来引,这不就是我们在课本上一遍又一遍教给学生的“森林、湿地涵养水源”的道理吗?没多少文化的老人懂得,我们许多高学历高文凭的年轻人和基层干部反而不懂了。

怎么会是不懂呢?天光云影共徘徊,没有了地上水分的涵养,地气断了,自然空中无云。我见过长辈珍惜水的情景,他们在盛夏,一点一滴积攒水,保护水源,他们曾经对老井磕过头,感过恩;他们曾经向山塘发过誓,行过狠;他们也曾经为了一条水流,互相争执过,吵骂过,但是,他们更多是能够携起手来开沟渠,寻水源,垒山塘,砌河堰。那些水轮翻车如今散架了,那些凿通关节的竹笕也腐烂了,因为旱地作物不需要它们,或者说,多经作物能带来较大的收益,什么都可以弥补的,包括人的气派,人的活法。

可以这么说,现在要让那些旱地都变作原先的水田,在许多地方几乎不可能,原因是水源枯竭了。追溯枯竭的根子,就是涵养的问题。涵养是一个链条,也是一个循环过程。我小时候见过的四季长流的小河,如今大都断流了,有的连河道都没了痕迹,即便刚刚下了雨,要不了几日,那水就不知所踪。泉眼也次第干涸,汲不起来水。所以,冬天只有了干冷,夏天也只有了干燥,空气里少了水分,“地气接不上”,老人的话大约是有道理的。

人没涵养那叫肤浅,叫无知;地没涵养就只能叫做板结,叫做萎靡。有乡村狂小子说,吃水没了有什么可怕呢,有钱可以到南极买冰回来化水呀。且不说他无知到分不清河水海水,纵然买得冰来,只能解渴,不能改善生存环境吧。

除了几位老者,我还没有看见谁为失去水田担忧,为我们已经生活在一片干燥的缺少滋润的天空下惊惧。即使一场雨来了,没法分洪,没处蕴蓄,像一个酒徒一喝上酒就撒酒疯,一场暴洪瞬间带来灾难与损失。人们只是在怨天,怨它越来越不跟人合作,却不尤人,不责怪人为地拆断环境的链条、动辄破坏生存状态,以致旱涝无度,风雨失调。

这现状,又哪里仅仅是出现在我们大别山区的皖西南呢,洪泽湖流域,洞庭湖流域,巢湖流域,乃至整个长江中下游,不都存在着如此可怕的隐忧吗?“上善若水”是一句颂扬人的美德的古语,要能用之于大地,用之于河流,难道不是更为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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