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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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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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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秋柳

 

去年农历九月的最后一天正好赶上霜降,而我这天在江南,江南无霜。

在泾县开往桐庐的车上,我们一边谈论职业教育的话题,一边观赏沿途的柳树。这到底是江南的柳,绿得早,枯得迟。富春江两岸,柳丝在雨中斜斜地织着,织出一条无尽头的缎带。那柳若入得词里,怕都是柳屯田的婉约古韵了。隔座的小秦问我:“柳浪闻莺是哪里的风景?”我答得模棱两可:你要是看近处的景,马上即可在西湖欣赏“柳浪闻莺”;你若是神游的话,到北京圆明园,那儿也有一处“柳浪闻莺”。

其实,圆明园的“柳浪闻莺”,我根本就没去过,只是听去过的人谈起。试想,北方已近初冬时节的柳,即使成片地绿着,也早让寒风冷露肆虐得差不多了。在我们皖西南,秋柳就已经呈现出衰败景象,于早晚的冷风中,瑟瑟地,已然自顾不暇了。

巧得很,学校的领导说,既然到了桐庐,何不再去杭州西湖走走,何况那里的一所职业学院已跟我们建立了联谊关系。于是换车,去了杭州。

杭州的天气一下子放晴了,中午的阳光热烈奔放,叫人心里也敞亮了许多。沿着西湖东南岸信步闲游,三三两两一起或照相,或赏景,或买点小纪念品,不多时真地走到了柳浪闻莺公园。

公园导视牌告诉游客,这里的柳有垂柳狮柳醉柳浣沙柳等特色柳树。园中主景区辟闻莺馆,旁侧置巨型网笼“百鸟天堂”,营造烟花三月柳丝飘舞莺声清丽的氛围。只是眼下正是深秋,“烟花三月莺声清丽”只能在想象中享受。然而,西湖柳仍是绿意婆娑,万缕千丝未枯一茎,黛髻柳眉不损一颦。行人驻足,无不惊叹:这柳,难道就没有想到要回家一趟吗?

于是想到前贤王士祯有诗云:娟娟凉露欲为霜,万缕千条拂玉塘。他是在早晨观看秋柳并借隋柳感喟时移世易繁华不再。在这里,寻不到一点儿风流湮灭的踪迹,有的只是青春永驻风华绝代的亮相。别看一株狮柳已经千儿八百年纪,欹侧湖边,临波而立,却抖擞着满身精神,一枝一条,一梗一叶,在中午的阳光下越发显得生机盎然,似乎让公园里其他的树都做了鲜明的陪衬。说来你也许不信,我是不太喜欢枫树的,尤其是晚秋的红枫,并不是单单因为它红而发紫,紫而变褐,终难保全晚节,而是那红色跟深秋的色彩与气氛多有不谐,一如一个愣头青突兀走红,且把大红大紫的照片竖立在最惹眼的地方,实在叫人觑着不舒服。由是,我觉得在这样的季节,能够与秋天神通的,除了松柏樟桂,剩下的可就算得这柳了。

爱柳,于我还有另外一重感情,因为它是能够引起秋思或乡愁的一个意象。

李商隐写秋柳,先从春柳写起,把它譬喻为舞女,“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后面再写“已带斜阳又带蝉”的萧瑟凄寒的况味,怎能不拂动游子的思乡之情或诗客的羁旅之忧呢?其实,每一个人都是游子,只是他要么踯躅在人生或命运的曲径上,要么驰骋在事业或爱情的坦途上。能早早地来,又迟迟地归,就只有柳了,于人,又有多少能够得此天赐的福分。秋柳,分明是一种世间形迹的写照。

    甚至我想,白居易“绿杨阴里白沙堤”的绿杨也是这柳,只是到了深秋,绿杨阴更深更浓更密致了。我们沿着白堤向东走,到了断桥。西湖三面环山,白堤在中段,成为游客必经的一处胜景,许多人都以为白堤是白居易主持所筑,我们一行中还有人为此争执起来了。其实,白居易在杭州任刺史时,确在钱塘门外以北的石涵塘修堤蓄水,灌溉农田,但那叫白公堤,今已不复存在。而今的白沙堤只是名存实亡,因为沥青马路早将白沙覆盖,这有湖柳为证。白居易《曲江忆李十一》一诗中写“李君殁后共谁游?柳岸荷亭两度秋。独绕曲江行一匝,依前还立水边愁”,让我想到了人事更易的应景之愁。我不清楚李十一和白公的关系,却从“依前还立水边愁”的意象想出能把柳树立成水边之愁的替身,白公一定是将这位老朋友铭刻在心了。

    西湖柳可看的特点还多,比如它的沧桑历史,它的凌波姿态,它的一颦一蹙,甚至人工给它安上去的铁丝鸟窝,夜晚亮起来的五彩灯珠……我专注于它凝聚的深绿,感觉到人在暮秋的另一种况味,或者说人在江南的一种触动。

西湖柳,一株株朝我走来。一大把年纪,却不显老迈;绿须飘然,正有了几分仙风道骨。西湖倘若少了这柳,该是如何的落寞;西湖的秋天如果逢上柳叶飘零、秃条迎风,又该是何等的令人扫兴?不虚此行了,看到西湖秋柳一如春之葳蕤,一如夏之蓊郁,自信人过中年,不必红紫,更不必颓靡,仍如岸柳这般青葱着,潇洒着,傲立着,自当一种得趣的活法。

在柳浪闻莺景点留影的人那么多,不就是冲着那一园晚秋的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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