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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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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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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

 灯

叶青才

 

在我的记忆里,马灯似乎与马无关,而与牛关系倒很密切。

乡下养牛,最关心的莫过于母牛产仔。瞅准了那夜,牛棚的门口总会吊起一盏红光朦胧的马灯。父亲忙进忙出,母亲频频问询,除了浓重的血腥味,我不知道他究竟帮上了母牛什么忙。月子里的母牛,喝过几次豆浆掺红糖的“补液”,一边是微光的马灯,一边是两颗贮满感激的明眸。这印象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一盏不灭的马灯照彻牛棚的寒夜,照亮那一对母子无声的感恩。
  我离开仓园畈的时候,随手提着那盏锈迹斑斑、护罩松动的马灯,鼻子前面常有一丝丝煤油的清香味儿。那一年,宜城举行了一次大型灯展,据说收集了数以千计的各式灯饰。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乡下那种白铁架子里嵌进玻璃罩的马灯在城里已经很少见到,要我寻一两盏给他,也许在灯展上能占一席地位。其实他哪里知道,乡下这种提着走夜路的马灯,几乎家家都有,有的人家竟多达数盏,有大号的,有微型的,有双灯头的,还有彩罩的。只是他们一直在用着,你即便掏钱买,他们也不一定卖给你。若干年后,我曾试探着去谋取一位邻居家的彩罩马灯,他没给,听说古董贩子已经光顾好几次了,只是价钱没讲好。

我多少有点后悔送掉了自己里的那盏马灯,尤其是在想起我的父母的时候。有时,一件碍手碍脚的物什,你恨不得将它扔得远远的,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是一旦真正弃了它,转过来想它的好处,想它那么贴心熨肺地跟着你为着你,一种身边人突然离去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次回到乡下,住进老屋,半夜时分突然接到邻居一老人去世的消息,而外面黑咕隆咚。屋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抓捞了,手电没有,火把没有,就想此时若是那盏马灯尚在,“咔嚓”顶开护罩,“吱啦”点燃灯芯,“咯咯”摇响提手,任凭夜黑,任凭风吹,任凭道路坑坑洼洼,那一团红光就暖在心里。

此时默读那首《马灯》,便会有一种亲切感从四面聚来,乡野的夜色像一匹薄布,被马灯照得透明:想起故乡的雨夜/ 一盏穿透雨帘的马灯/ 将黑剪开一个缺口 /照着老队长的脚印/ 趟进一户又一户的家门/ 然后  驻足村头的场院/ 守护着玉米大豆安逸的鼾声”经常提着马灯在我们村里子嘘寒问暖的虽然不是老队长,而是我的一位表爷,一位曾经做过会计而后做着保管的老人,但那年月,他能像更夫一样挨家挨户提醒人们防火防盗地震(一度时间家家搭起了防震棚),实在叫人连同他手里的马灯一起长久记得。

“谁家有马灯卖?”又是古董贩子在村里叫喊。其实不要说马灯,就是其后普遍使用的煤油台灯也几乎绝迹了。20年来,我们使用的都是电灯,没有什么样的灯光能够与它抗衡,也没有什么灯饰能与各式各样的电灯造型媲美,似乎只有一个关于菜油架子灯的谜语还有些古朴的气息:四根柱子八根枋,架起锅来烧面汤。

一次意外的邂逅,我在我的一个亲戚家居然看见了久违的马灯。它就挂在内房的墙壁上,被擦得铮亮,玻璃上一尘不染,连灯柱灯盏也不见一点锈迹。我把它拿下来,撑开灯罩,准备用火柴点亮它。“没油。”亲翁说。我的遗憾随之而来,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摆设,一个过往岁月的印记。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为这位亲戚托人买过煤油的,那时煤油凭票,一次只能买半斤而已。这盏马灯是记得的,我们这一代人谁又不记得呢?

设若不是目击口传,乃至文字记录,后来人谁又知道有一种叫做马灯的照明器具?人类从松明火把中走来,从油灯电灯下走来,向不可知觉的光明中走去,未来的夜晚,是什么带给我们以异样的光芒?这恐怕决非声光电气所能涵盖的。然而,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再也没有“马灯”这么具有生命质感和生命声息的词语了。当马和灯走到一起,那是多么富于想象多么令人警醒的一个意象啊,即使你对于诗词曲赋毫无兴趣,面对马灯,你就是面对一个有声有色的生命;当一个生命在你面前能灿然发光,我们说,拥有它便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我因此怀念老家牛棚门口的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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