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没走动的一位表亲,有个儿子在温州打工,去年秋天回来以后,选了个据说是很不错的山坡上造起了一栋漂亮的楼房。今年正月,他父亲也就是我的大表兄带信给我,让我务必去他家玩玩,看看他的新房。于是我在一个气朗风清的日子,坐了一会儿车,爬了个把钟头的坡,就到了这位表兄家。
房子造得果然气派,外面一个大院子,院门上贴着大大的福字,门楣上挂着三个大红灯笼。虽说元宵都已过了,这里还充满着新年气象。院里是一溜四间带两个包屋的二层楼房,整个是框架结构,青砖上顶,地面又铺了一层木地板。房间一律大开窗,双面木门,玻璃钢装饰板吊顶。大表侄的内室竟是两间一连,巧妙的是中间的隔壁墙不是砖砌的,而是活动的木隔板,看起来像砖墙一样,刷着天蓝色的墙漆,做着仿真的假门。我最感兴趣的还是他的书架,那也不是木头打制的一般书架,而是依墙而设的固定组合书架,是墙的一部分。抽取架前的隔板,成为书架;拉上隔板,就是一面普通的墙面了。表侄在温州学的电木工,手艺了得,带了家乡的几十个徒弟,生意忙得不可开交。我看见这书架上大都是木工漆工、电路电器方面的书,也有微机入门和电脑报合订本。我在表侄的书房里却没有看到一本时尚杂志,也没有地摊文学,当然也没有世界名著。他摆出的一排书,不是用来装点门面,不是赶时髦,那是他实用的帮手,就像院子角落里那堆锯锉刨锥是他实用的工具一样。
大表兄还带我上得楼来,指点着让我放眼看这栋房子的面山、龙脉和周围的自然景观。我不懂什么龙脉及风水,只是看见门前有三道山冈,两侧像双臂护卫,我想冬天可以遮挡寒风吧。我觉得这房子坐落的方向不错,坐北朝南,阳光自清早一直晒到西下,正所谓乡俗所云“坐南朝北屋,享尽天下福”;环境也挺好,门前绿水,屋后青山,恰合春联的“门前绿水声声笑,屋后青山步步高”。我问表兄,这么漂亮的居所,应该给它取个名字呀。现在城关附近一些小别墅都嵌着各式各样的名儿,像什么“来凤阁”“听松轩”“徐河琅苑”等等。大表兄呵呵一笑:你说哩,孩子早把名字想好了,叫什么“向阳山庄”,只等二道装修时,就刻到门楣上去。
“向阳山庄”,倒是名副其实。院外柳树正沐浴着初春的朝阳,轻轻抖动着秀发般的青丝。几株不知是杏树还是樱桃,鼓胀着花苞,眼看就要绽放了。再过两旬,将是燕舞杨柳、莺歌桃林了。那时,温煦的和风,不只是摇动乡情,更是拂动心旌吧。这几年,脱贫攻坚的决战,在大山里,在僻狭处,在老区的旮旯里,也见出了累累硕果。
我欣赏着向阳山庄的“风水”以及它标新立异的建造,心思却不时地放开了野马。我多么渴望能有这么一栋——不,一两间这样的小楼房,在这群山环护的山坳里,在离小城不远的阒静中,享受四季的鸟语花香和清醇阳光的缕缕爱抚……如今像表侄他们那样,在外面待几年,挣得了一把票子,就回到家乡,用这钱慢慢地把家居和小日子装扮起来,再在自己的土地上自耕自足,去消受他的后半辈子,这样的人已经不少了。他们既懂得呼天喝地地去打拼,也懂得自在逍遥地享受,既追求生活的品位,也不舍世代的根基。这种生活,连城里人也羡慕几分。
表侄从温州回来,刚刚把年过完就走了。我没来得及见到他,推想他很有几分心志,也很有几分得意。说不定年终他还能领回来一位温州姑娘,让我管她叫表侄媳妇呢。他们在向阳山庄里生息着,劳作着,乐其所乐,爱其所爱,真正成为阳光的子民,幸福的安琪儿。在这里,在这温暖的福地,我作为上一辈人先给他们祝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