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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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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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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

 

年前在温泉大街,看见一只八哥在人来车往的街面上走动——的确是走动,它偶尔飞起来,一两米远,一两米高,忽又落下;再飞起,再落下。我走到它的跟前,静静地看它,看它那件穿了几辈子的黑褂子,看它翅腋末端仍然保留着一点儿白,双喙被自己珍惜着的那一点儿淡红。我自个儿说,这是故乡的鸟儿,它也许就是从牧童的牛背上飞来的。

八哥无声。无声的鸟儿原应是伶牙俐齿的,除了鹦鹉,就是这八哥。记得刘亮程在《孤独的声音》里,写到有一种鸟,对人怀有很深的敌意。我不知道这种鸟叫什么。它们常站在牛背上捉虱子吃,在羊身上跳来跳去,一见人便远远飞开。”我以为他原不知道叫什么的鸟儿应该是我眼前的八哥。它在牛背上捉虱子吃,跟牛很亲近,牛也喜欢它,像老猴给小猴捉虱子挠痒痒,很舒服。这种相互的依赖相得益彰,是一种十分和谐的自然图景。只是,八哥怎么会跟人有很深的敌意呢?它是非常喜欢与人亲近的呀。

这位作家说的,可能不是我们乡下的八哥。

八哥的名字很好听。哥们儿排到了老八,应该是鸟丁兴旺的一个家族。我们小时候单叫八狗,似乎带着“狗”字的名字更加亲切,更接地气儿。村里有不少叫“狗娃”或是“犬伢”的,“二狗”“三狗”的也有。到了中老年,便会喊成“狗伯”乃至“狗爹”,没有人取笑,没有一点儿贬低或是嘲弄的意味,只是长辈图个娃子好养罢了。无论是八狗还是八哥,对于城里的孩子来说,几近少小离家老大回的陌生人。现在孩子们非常聪明,他们从网络上认识了好多事物,眼界也很开阔,可是居然不认识八哥。孩子们脑子灵活,也像乡村田野那牛背上的八哥。有个笑话我常讲给人听,我的一个学生的儿子上中学一年级,那一日我们在一起背古诗。也就是背到“少小离家老大回”,那孩子把头一偏,斜着眼睛问我:“为什么单单是老大回来,老二怎不会来?”我笑问:“那按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说呢?”“少小离家老二回!”他念得格外干脆。我又问:“老二回来了,那老大呢?”“老大嫁作商人妇。”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竟然脱口而出。

这是打比方,说孩子像八哥,脑子活络。你看八哥不去泥土里刨食,不去枯木上啄虫,牛羊所在,它便所在,牲畜的须发毛根里有它舌尖上的美食。我推想,城里或是郊区已经没有了牛羊,即使有,也是大卸了八块摆在农贸市场的案板上,血淋淋而腥膻膻,八哥不屑一顾,于是只好飞落在马路上,捡些残羹冷炙聊以果腹。

就在我打量这只八哥的当儿,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也在观察它,他当然不知道这是八哥,但是他新奇地发现,这鸟儿真温驯,他甚至想伸出手去摸摸它。在车声人语间,它飞起,落下,多么像一个蹦蹦跳跳的孩子。腊月的阳光真好,阳光下的鸟儿真好,鸟儿在孩子跟前蹦跳着,表演着,让我很欣慰

其实我更想见到的还是牛背上的八哥,就像我迟到的不是市场上水淋淋而齐崭崭的蔬菜,而是脚跟前土地上生长的有些虫眼有些风霜痕迹的青菜。春天的田野那么广阔,田野里的物事生机万类,黄牛或水牛在歇息时,悠闲地甩着尾巴,用耳朵打着苍蝇,几只八哥忽地飞来,停落在牛背上,它们望一望远近,斜一斜黑豆似的小眼睛,那份自得,怕是只有丰子恺才画得出来。

从大街上回来好久,还拂不去对八哥的记忆,同时也勾起对故乡牛背上八哥觅食风景的一再向往然而,心中怆然而起的是担忧街上那只八哥的命运。街头巷尾不是它的归宿,络绎不绝的人流也不是它的伙伴,它的故乡在田野,而田野又在哪里呢?我真想在心里辟出一块地方,来扶养我的童年的伙伴——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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