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叶青才的头像

叶青才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3/23
分享

春盘蒌蒿齿颊香

青才

 

蒌蒿,在盘子里是碧翠如玉、香入肺腑的一道春菜,而在《词典》里却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叶互生,有柄,羽状分裂,背面密生灰白色细毛。花冠筒状,淡黄色”沿江一带喜食蒌蒿的习惯由来已久,或烹或爆,或汆或烫,各种食用方法让这种野外泥地里的小东西充分显出了独特口感与不同风味。自仲春而至仲夏,百来天时间,蒌蒿的清香一直在厨房里氤氲不绝,简直把春天的精给独揽了。

我认识蒌蒿是从苏轼的名诗《惠崇春江晚景》开始的。“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河豚怕是吃不上,而且就是吃得上,我也不敢,因为“拚死吃河豚”的俗话我是听到过的,并且还读过一篇王任叔的《河豚子》。但什么时候能吃上一回蒌蒿,也足以自慰了,那毕竟是大诗人苏东坡亲口品尝的美味。苏东坡是很讲究吃的,甚至说得上吃一物扬一物,比如他吃过的那种让人见了就感到油腻的大肥肉,竟然美其名曰“东坡肉”;他赞赏的胖头鱼也就成了令人垂涎的“黄鲂赤鲤”了。后来我还留心苏轼是不是经常吃蒌蒿,居然发现他果然有择食蒌蒿的癖好。他在《春菜》一诗中写道:“烂烝香荠白鱼肥,碎点青蒿凉饼滑。”用荠菜蒸鱼,用蒌蒿煎饼,亏他想得出来,想必味道一定不错。若是隔一段时间吃不上这物儿,他还有些急不可耐呢:“久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洗盏酌鹅黄,磨刀削熊白。”(《岐亭五首》)“鹅黄”即美酒,语出杜甫《舟前小鹅儿》诗:“鹅儿黄似酒,对酒爱鹅黄。”而“熊白”原指熊背上的肉,色白,故名。这里泛指普通的肥肉。即使是念故人怀老友,苏东坡也不忘将蒌蒿这味小吃赠过去:“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遥想庆州千嶂里,暮云衰草雪漫漫。”(《送范德孺》)

古人荤素不避,搭配相宜,而我们今天吃得多的倒是荤腥,于是瞄上素淡。我吃上蒌蒿是几年前在宜城教课时赶上的。有一位同仁兼作教导主任的钱兄,他和我趣味相投,就连饮食的好恶也极为相近。第一次跟他到外面去吃饭,他点了这道菜。做法十分独特,大有黄庭坚在《次韵子瞻青菜》里写到的“韭苗水饼故置之,苦菜黄鸡羹糁滑。篿丝色紫菰首白,蒌蒿芽短蔊头辣”的厨艺,这里的“短”即是嫩,也就是说这家小吃店里的蒌蒿做得又嫩又辣,而且五色纷呈,撩人欲:青的蒿茎,白的干丝,红的椒片,黄的鸭油,外加一些紫色鸡肫,吃起来荤素相宜,爽而不腻。那段时间吃了多少干丝蒌蒿,实在无法计数了,只觉得挨过了整个春夏,那味儿还留在齿颊之间,久而不去。

回到大山里,也吃过两回蒌蒿,那原料是从外面进过来的,已不新鲜,可谓气息奄奄了,遂想起陆游写过的两句:“旧知石芥真尤物,晚得蒌蒿又一家。”但寻了一家又一家,真正具有江南水乡纯正味道的蒌蒿终是难觅,于是转而吃起茼蒿来,自然味儿有着天渊之别,它们根本就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我想也许我的家乡比不得水乡,气候高寒,土质冷,连风也是干硬的,故而难以生长出青幽幽水灵灵的蒌蒿来。

前不久,钱兄来信,再次提到了蒌蒿,还特地为我抄了两首有关蒌蒿的诗词,诗是清代朱彝尊的《鸳鸯湖棹歌》:“鸭馄饨小漉微盐,雪后垆头酒价廉。听得河豚新入市,蒌蒿荻笋急须拈。”词是宋代黄机的《木兰花慢》,其中两句是“剩买蒌蒿荻笋,河豚已上渔舟”。分别四年了,他还记着我,记着我们偏嗜蒌蒿的细节,真是难得呀。听说河豚也在贱价了,是不是与老兄约个时间,选个静僻的小馆子,烧一盘河豚,炒一碟蒌蒿,来几两白干,尽情地吃,尽情地聊,直到江火阑珊、行人尽散呢?

凡人饮食,没有多少佳话可留,但因物思人,因人念物,这点心理大抵是相同的。吃吧,朋友,吃出一点春天的味道,“荻笋蒌芽新入馔,鲲弦凤歌能翻曲”(范成大),让生活添味,让齿颊留香,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