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给母亲

寒夜，给母亲

我是您的痛风

妈妈，我是您的痛风

一种无药可医的病

不知何时

我在您的骨髓里

深深扎下了根

您的眉头

因我而拧紧

您的面容

因我而菜青

在后来的日子里

我慢慢明白

您给了我行走千里的双脚

您自己却寸步难行

您说给我娶一朵

桃花开了，妈

您说给我娶一朵

可我嫌她太娇艳

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杏花开了，妈

您说给我娶一朵

可我怕她的冷艳

日后会冰了您的心

柳絮飞了，妈

您说给我娶一朵

可我从她的浪浮里

发现了她乱抛的媚眼

荞花开了，妈

您说给我娶一朵

啊，我答应您，妈

她的青嫩的苦涩

正和我们门当户对

假如有来世

假如有来世，妈

我要把临盆时的第一声啼哭

改作“妈哇——”

假如有来世，妈

我不要上幼儿园

只上您的心

假如有来世，妈

我不读《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

我只读《母亲》

假如有来世，妈

我要买一辆三轮车

载着德性、精神和您

假如有来世，妈

我将收集您毕生泪水之万一

缀成我女儿的珍珠项链

您的墓地下雪了

妈，您的墓地下雪了

老天终于开眼

给您敷上了一块伤湿镇痛膏

妈，这个寒夜

我听着栅栏里犬吠的声音

正如您的骨节一阵阵酸痛

妈，我给您烧下床草时

还有一只棉鞋没有烧化

它夜夜发出焦灼的叹息

妈，您哪一天有空回来看看

我从您踩在雪地上的娇小脚印

认出了我的来世今生

相框

您一个人住在里面

对谁微笑呢

妈，我看见了冬天里的春天

从此再也不见您苍老了

原来的鱼尾纹里

游着我无知的尾鳍

您曾经走下来过吗

在我离开故乡的日子

寻找没有相框的爸爸

您还是那么朴素

四季穿着一套老式的夹衣

唯有爱可以挡住八面风寒

您看我在灯下写诗

尽管您看不懂哪一句写您

但是有一滴泪落地最响

您的老儿子也快走进相框了

他将在您身边

用正直人的身姿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