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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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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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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湖邀月

菱湖邀月

我应该换个环境了。我说换个环境有两重意思,一是换个工作环境,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连鞋榻上生出绿茵茵的霉菌也浑然不觉,更不要说思维的马儿老是要往司空见惯的道上跑。因而在仲秋里的一天,我和我的一双女儿,还有那油漆剥落的四只书柜,一同来到了宜城菱湖边菱北大道上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去处,打算住下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二重意思呢?是说今夜恰巧是农历八月十六,中秋佳节的后一夜,在我的意识里,仍然可以看作是一个人到中年似的佳夕。小时候念过一首拆字拈连诗,诗说:中秋永夜乃良期,月下弹琴学古诗。寺后庵中游桂廟,朝中宰相费心机。几时修得桃园洞,同与仙人下象棋。这是最初给予我的关于中秋文化的启蒙。然而每年总是手把家门,对一盘皓皓银月呆呆注目,兴味多少总有些萧然,于是眼也涩涩,心也滞滞,便决定今夕换个地方,到宜城的菱湖公园去追逐明月。

本来是要等一个朋友一起去的,那朋友写得一手好诗,在这难得的金风玉露的良宵(我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来),若能同他唱和几首关于团圆的诗句,岂不是更添雅趣?可惜朋友一直没来,只好一个人踱过波光荷影中的甬路,向石刻着四个大字的湖心走去。

走近湖心石,用手一摸,方知不是石刻,“菱湖夜月”四个字是刻在水泥立起的仿石上,由那硌手的粗糙沙粒可想而知。月儿刻在哪里倒无所谓,关键是真正的月亮应该映在何处——当然现在是映在湖心亭以东的荷叶的空隙里了。你看,芰荷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眼下却居然自高自大起来,它撑起一竿竿嫉妒的伞,要强罩圆月的一面娇颜了。也许正在这欲罩未罩间,菱湖夜月才分外地现出她的妩媚来,并且,正是有了这恰到好处的烘托与映衬,我才从俞平伯先生少年的联语里油然翻出“绿珠湖上月”来。我疑心靠湖心亭的石头最近的几株荷茎中,就有一个俞平伯,就有一个郁达夫,就有一个朱湘一个庐隐一个余光中。据资料记载,他们都在这菱湖边上凝望过,虽然有的观花有的听风有的赏露,有的已然记不住安庆的振风塔名(余光中便是其中一个),但这些大手笔无论站在哪里,艺术的光华都会为他们辟出一廓美妙的夜景来。

我有了一点儿激动与庆幸了,我和诸位大师曾经共着这一个月亮,尽管时间离析出月色的浓淡,思想又拉开了审视的距离,但我觉得月夜对每一个人都是无私的公平的,只不过如唐代诗人王建所说的“中秋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罢了。沿着秋夜的一脉相思,在你静静的心湖中,团圝秋月笑靥如镜,明净恬然,纤尘不着;一旦你忧心骤起,再圆满的月也是一脸憔悴,满瞳风波。从这点上来说,今夜的菱湖, 菱湖的满月, 应是当得起我追溯的价码的。

记得第一次带女儿来菱湖,是个夏日的黄昏,满湖碧叶泼墨凝翠,菱花举得高过人头。两个孩子争说花叶之美,不依不饶。我随口说出了两句安徽怀宁县人鲁研山的诗:“争道莲花胜莲叶,花开易落叶长圆。”女儿也念出“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句子。不巧那是个暑月的上旬,无月可赏,而全身热汗淋漓,只好早早归去,与菱湖夜月失之交臂。今夜驻留久久,菱湖又有了几分新凉,菱花自然难以再见到,荷叶正在与青春告别,那无声里藏着多少穿过藕孔情畴的心之恋曲啊!

三两游客径自走开,这里只留下我们和几盏走不去的灯火。灯火哪里有烘托月色的魅力,我更没有辛稼轩“随分杯盘,等闲歌舞。问他有甚堪悲处”的襟怀。他在庚戌(1190年)中秋后的第二日作了这首《踏莎行》的长短句,立足上饶带湖,意攀夜月楼台,渲染的却是悲凉的政治气氛。我今临湖,分荷咂秋,心中涌动的是一个赏荷者中秋之后独有的情愫。无须说月光曾经是怎样的皎洁,荷香曾经是怎样的馥郁,单说这宜城是怎样宜人,也足以叫我把菱湖悄悄移进新凉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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