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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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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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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柳园听鸟

皖西妙道山的自然环境卓异,体现在该景区有五大观赏点,它们是聚云峰、祖师峰、紫柳园、南溪源和龙门峡。在这五大景点当中,紫柳园的景致最为独特——一座浮桥曲曲折折迤逦而来,千年紫柳苍苍桑桑凛然而列,仿佛当年太极仙翁乘着白鹭西去,留下这满园虬曲苍劲的紫柳向人间昭示生命的恒久与顽强。游客至此,无不惊叹这千年紫柳各具形态的造型:远远地看,有的本就是书法家张旭酣畅淋漓的狂草,有的简直如京戏武生高续麟叱咤风云的武功;有的不乏蛟龙出水的神威,有的又像老衲神定气清的打坐。作为一种高山植物,千年紫柳林极为罕见,况且这儿的紫柳又是如此密集而古老,难怪有“中华古木一绝”之美誉。

五月,大别山映山红文化活动月正热闹着,我于立夏节之后的一个下午,翻山越涧,从盘曲逶迤的小路到达妙道山。朋友说,紫柳园的下午有一股淡定的俗外之气,有一缕悬浮于头顶的清空禅意。当太阳向西山下落得跟柳梢差不多高时,能听到好多种无名的鸟叫。我不知道妙道山的鸟鸣是否也是一种禅释,倘若是,我则应该细心去寻觅,企图获得一星半点感应。有人说,这些鸟中间有一种叫做“紫柳”的,它比鹧鸪叫得更嘹亮,比杜鹃鸣得更流利,他甚至说,到紫柳园没有听到这种“紫柳”的鸣叫,便是旅游的一大遗憾。

为着朋友的盛意,我于是耐着性子听鸟好了。

可惜现在什么鸟声也没有,有的只是南风吹动青槎的窸窣声,几颗刺莓从枝上掉下来的细碎声音,间或还有一些虫鸣,一些我们自己的脚步声。漫说紫柳鸟的鸣唱,就是山鸡乌鹊也彻底阒静了。

给几株颇有神采的老树拍了照,沿着原路往回走,仔细提防着别掉进泥淖里,大家开着玩笑,设想着这片沼泽里深藏着可怕的魔影,忽然就真真切切地听到鸟叫了。这声音来得太突兀,几乎吓我们一跳,举首一望,什么也没看到,仿佛这声音来自渺远的天际,却又近得伸手可掬。这是我们从未听见过的鸟鸣,清亮,圆润,悠长,又带着点凝滞,带着点滑稽——就像小孩子互相嬉骂时的那点味道。鸟鸣的间歇较长,仿佛给这岑寂的山林以悠久的回味,让你记住那音符的转折和跳跃,让你给它谱出曲子来,配上一阕小令或一首绝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紫柳”的鸟儿真实的声音,因为当下假唱的事儿见得多了,不足为奇,何况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紫柳鸟”,也从没在哪本书上见到过它们。

有时候,暂时不存在的东西一旦被人们所幻想,所痴迷,那东西说不定就存在了,就现身了,尽管找不到科学的依据。比如杜鹃鸟,我们一直说它是望帝魂魄所化,它是在为爱情而歌而泣,啼血飞声,以至于李商隐都说“望帝春心托杜鹃”,白居易也说“杜鹃啼血猿哀鸣”,可见人们的内心要接受许多美丽的传说和假托,这是任何外力干预不了的。“紫柳”鸟儿的命名,也算得一桩美事,用不着谁来认可,也无需谁来考证,一如任何一个名胜风景点的传说,若是认认真真地考究论证,那么结果也许索然寡味,令人面面相觑了。

现在,我想我听到的就是千年紫柳鸟了。我不愿看见它是一种怎样的鸟,不愿瞧见它的颜色,它的形体,乃至它飞翔的姿势;就是这样清亮、圆润、悠长又带着点凝滞与滑稽的音色,挂在我的耳廓上,甚至留在我的听觉深处,由于它的余音撩拨,我的眼前便呈现出一片故意朦胧的紫柳林,那些苍劲的虬曲的仙翁一般的紫柳,就会融汇到你的精神境界中去,成为寻常生活的一方依托,一种慰藉,一股力量,然后再鼓动更多的朋友,来听取这稀罕的鸟鸣,来观赏这独特的紫柳。

我常常有一种幻觉,认定我的双耳里总养着一些莫名的鸟鸣——不是鸟儿,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是不能养在耳朵里的,但是鸟鸣大概是可以的。一个人在耳朵里豢养一些春天的呢喃、夏天的啁啾、秋天的啼鸣和冬天的絮语,或许亦是人生乐事,比之于一个人静静地在紫柳园听鸟,当有着特别不一般的兴味。“细听春山杜宇啼,一声声是送行诗。”(辛弃疾《浣溪沙》)这是春山听鸟的妙处,而“入春解作千般语,拂曙能先百鸟啼。”(王维《听百舌鸟》)则是诗人早已把鸟鸣养在耳朵里,好慢慢解作人间情话了。解得禽中语,定为世上贤,此言不虚啊!

离开紫柳园之前,再听一会鸟鸣吧,这是落日中的鸟鸣,或许此时的鸟鸣正镀着一层金色,像夕阳,不久会落下去,但我是实实在在地听见了,而且,是否也会把它养在自己的耳朵里呢?

尽管,这是一种杜撰鸟,一如杜鹃鸟——很有可能古代的杜鹃就是杜撰的。做着如此的假设,该没有亵渎妙道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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