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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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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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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短札

新疆短札

不到新疆,不算出门。

——(土耳其)托加沙尔丹

五彩滩

到达布尔津,看见一条鲜活的气管鼓荡着一片彩色的肺叶,这是大地上最形象的彩绘,也是上天抽象的妒忌。

五彩滩,额尔齐斯河,呼吸着大漠干燥的气息,吐纳着森林湿润的芬芳。在沟谷与土梁之间,在岩壁与墩台的耦合处,在一座座峰林与古堡的幽秘之中,在一个个怪兽与魔影的造型上,雅尔丹,这世上最奇瑰的蜃景,这足下最真实的纯净,像一个婴儿,娩出时间的宫腔,安详于历史的怀抱。

它似乎在说,流水不能切割我的脉管,我的声息随风而去,直至北冰洋。

它确实在说,风蚀不能注销我的凝望,我的眼球低倚西山,反顾喀纳斯。

在这里,你别提什么形貌,什么神工鬼斧,这种地貌是我们祖先的额头,是神佛交媾的宠儿,是若干世纪以后的沧桑日记。

侏罗纪时代的煤层,经过千万年风蚀雨剥以及河水的冲刷,才有了这红、绿、紫、黄、棕的斑斓五彩。夕阳西下时,各种颜色以及气氛饱和到了极致,一如托尔斯泰晚年的庄园,还有那个他离家出走的火车站,静穆而痛彻人心。

我站在这雅丹地貌的栈桥上,向北,一直向北,希望看见阿尔泰山,看见哈萨克斯坦,看见俄罗斯广袤的森林,甚至看见北冰洋蓝幽幽的魂灵。

倘若梦幻也会成仙五彩,我会记住五彩滩这个嵌进生命意识的景点。

喀纳斯

水怪?

人本身就是一种怪异的精灵,何须渴望见到什么水怪!我们到达喀纳斯湖,正是雪龙兴雨的时候。卧龙湾雪松林中,骤雨滂沱,而喀纳斯河乳白色或者天蓝色的水流,仿佛快马邮驿上的飞递,急急告知我们:有凤来仪。

阿尔泰山一目了然。雨过天晴,却没看见云海佛光。走过千米枯木长堤,走过图瓦人家的木板房,走过形似惊叹号的观鱼台,探头一望,发现水怪竟然是自己的影子。

若将观鱼台改名为“凤仪亭”,岂不更美?在新疆,像貂蝉一样美的湖泊比比皆是,但是喀纳斯在友谊峰脚下,似可更能承托吕布当年的英雄传说;况且雪龙玉凤,天造地设,驼颈湾内,传说纷纭。

导游说,幸运的时候,能够在游船上看见湖里的水怪——特大红鱼。那年央视台记者守候多日,终于拍到了让人瞩目的“水怪”。我其实并不关心什么水怪,倒是喀纳斯湖本身的美——美得像梦中情人,才是此行的意义所在。

旅伴告诉我,这里是神的后花园。一抬头,果见仙草阆苑,飞鹤停鹇,只是,导游已然在给我们买归去的车票。

那拉提

那拉提,世界四大草原之一。

能把自己放倒在紫花蓝草之间,嗅着沃土里腐殖质酿造出来的生命气息,默想着哈萨克牧民“有太阳”的欢笑,并遐想成吉思汗西征时士兵们大喊“那拉提”的动人情景,便觉得这一趟出游,胜过万千旅迹。

享受伊犁七月的阳光,就是享受新疆水果大餐的盛宴。一山四景,何处能寻?且不说那巩河听涛、胡杨秋韵了,那拉提的马匹和滑翔机,都是摆设,我倾慕的是塔松倒下的身姿和苜蓿开花的笑容。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大木,直立的耸入云天,偃卧的訇然在鸣,断折的木桩上,欣欣然长出一圈新枝,生命的力量竟然不是人所能想象的那样,它超越了时空,超越了思想,甚至超越了客观的存在。而另一方绿坡上,苜蓿长势旺盛,不像草了,只像一片湖蓝,或者悠远的传说。

旅伴老蒋仰躺在苜蓿丛中,好像睡着了,野刺梨和黑枸杞在他身边摇曳着青嫩的果子;一只什么鸟,像鹡鸰,落在他盖在脸上的蓝帽沿上。这应该是一幅特写,如果小鸟刺啦一下翅膀,就是一段动漫。

据说,哈萨克人好客,在傍晚是不让歇脚人翻过对面山去的,而银碗盛着马奶,手抓饭必是油润到心底……我没敢拍一下哈萨克肥马的屁股,它们高大,健壮,温驯,但我的方言扶不上它的背脊。

那拉提在我心里不再是一个大草原,也不是一幅单纯的风景画,而是一个宿命的照面——再好的地方,以后只能留在梦里,像苦恋。

巴音布鲁克

又是一个大草原,中国第二大草原,祥和而安静——她在新疆的和静县。

假如,你要欣赏焉耆天山马——千古驰名的“胎里走”;

假如,你要见识新疆大尾羊——“扶摇羊角”“尾大不掉”;

假如,你要了解中国的美利奴羊——澳父华母的杂种;

假如,你要一瞥高原之舟牦牛——巴音“高原坦克”;

假如,你要参观渥巴锡雕像——率领土尔扈特、和硕特等蒙部东归首领;

请来这里,请来这里!

巴音布鲁克,我假使是沉睡的婴童,也愿意在这时候醒来,为了多看一眼九曲十八弯的九个太阳;我就是失忆的患者,也能够在此时记起,记起酥油草养肥牛羊就像大米养大我一样……

生长在深山里的人,想象不出无边大草原的雄浑与壮阔,在我,却能发出“若有神仙邀我坐,先开老窖醉三分”的感喟。到达这里,不惟开眼,更是开怀,“胸胆如今甚开张!”一语中的。

巴音布鲁克,为何不把我生为你草地上的一只小尾羊!

天山天池

世界本无色,因你而湖蓝。

蓝是生命基因的颜色,是上帝失控的冁颜。

李白“明月出天山,苍茫一海间”,可惜我那时不在天池,错过了“二人对饮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的欢惬时刻。

丘处机“雪岭界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难观”,只怪我未赶上元朝,误以为诗人在等我,或者我竟是一个雅人。

宋伯鲁“松雪留仙蜕,莲花入帝瓶”,彼时已是大清了,可是雪氅依旧,莲花未闻。估计是博格达高峰上的雪莲,现在涨价了,因为已经走进寻常百姓家,转做保健品用。

帝瓶倒是见着一个,在王母娘娘庙里,庙在天池东岸的山坡上。西王母不住在天上,反倒要体验一下雪山下的清寒并接受凡胎肉体的叩拜,足可见出仙女们屡次下凡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人通常是经不住诱惑的,神仙亦然,西王母都是如此,何况诸多小神。后人写诗颂扬天神,仰慕仙子,然而,一旦神仙称颂起人间众生,恐怕就不是寻常诗句所能抒发的了。我以前读《万首唐人绝句》,见到下册的后面部分附带着鬼怪精灵的诗作,如果不是凡人所托,那可真是“天翻地覆”了。

诗可以改写。“一片冰心在玉湖”,也许又是一个佳句。来观赏天池的游客,是不是为了寻找上帝赐给他们的冰心呢?我这样揣测着,就到了那株披红挂彩的“神树”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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