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砌成的花坛
鲁馨今天是一个人到公园来的。平时,她都带着女儿。女儿3岁了,千奇百巧,仿佛上天送来的小小天使;更确切地说,女儿的乖巧和美丽剪辑了她青春的华彩。
她有些孤独地穿过紫竹林,来到一个还没有围砌成功的花坛旁边。两个工匠正在将黑色的大理石方砖整齐地衔接着,要把那个圆形的花坛砌成一座美观的艺术观赏作品,一些随意摆放的砖块和混凝土,像鲁馨今日的心情,闲散而凌乱。
傍晚的风有些凉,吹在她皮肤略显粗糙的脸上。她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抬眼,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怒放的金盏菊。
金盏菊花瓣卷曲,整齐而绵密,那是她多年以前认识的。
她认识金盏菊的同时,也认识了贺梁晨。
或者说,贺梁晨在金盏菊怒放的那个季节,认识了鲁馨。
后来的一阵狂风暴雨,彻底摧毁了半个花坛的花卉,包括迎风怒放的金盏菊。
……
鲁馨准备转过花坛,从对面绕着回去。刚转身,忽然瞥见一个身影。那么熟悉,那么吸引眼球,她相信在这个小城,再也找不到这么眼熟的身影。
是他。
他——贺梁晨,竟然朝她走来。
“你好,鲁馨!你也来公园散步啊?”他头发有点儿卷曲,但不像那金盏菊般齐整。
“……你?”她愣了那么一会儿,准备喊出“你,梁晨”,但只喊出了一个字。
这是一对相爱了五年的恋人。那时,爱情在他们心中就是信念的旗帜,就是生命的全部。得到的和失去的仿佛都在一梦间,上帝提携你或者作弄你,根本不使用手段——你一辈子也看不到什么是上帝的手段。
“还好吧?”贺梁晨问道,她不知这是问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家庭。
其实她的身体并不好,常常胃疼;她的家庭也不好,婆婆多病,现在的那个他给她的大多是冷眼;而两个孩子,给她许多拖累。
她只是随便答道:“还好……你呢?”
“有了一个男孩,两岁了,上幼儿园。”看得出,他并不十分满足,脸上掠过一丝莫名的浅笑,像秋风中的黄叶从树梢悄然落下。
“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老大3岁零八个月了,我们的女儿;小的是个男孩,1岁半。”
“你这几年去了哪?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却杳无音信。”他似乎说得挺认真。
“是吗?我工作单位在40公里外的郊区,丈夫在那里买了块地皮盖了栋平房。双休日在公婆家陪陪老人。”她说了实话,但她并不知道他竟在撒谎,那么个经事即忘的人会打听她,会留意她的行踪?
“有空去我家坐坐,我家新近安置在财税大楼,1栋3单元502。”说这话时,他仍然像提出分手时那么自然恬淡,好像早已背熟了。
“你……你的家?我……”鲁馨使劲噙住眼眶里热辣辣的东西,脸庞随着一片落叶低俯下去。
“是的,我的家。”他很随意地说。
“那么,我可以带个孩子一起去吗?”她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是带你的女儿,还是儿子?”他仍是那么不经意地问。
“带……我俩的女儿……”她再也抑制不住,别过脸去,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贺梁晨猛然抬起头来,注视着鲁馨,注视着这个他曾经在梦里追着、在诗里吟着、在父母面前发誓着娶过来的女人。只是,对眼前的鲁馨,已经找不到一个恰切的词来形容了:爱恋?哀怜?碍脸?
此时,又一片落叶从他的眼前飘然而下,落进那个未砌成的花坛里。
花坛里的金盏菊在这个秋天的傍晚,开得异常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