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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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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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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腌菜

腌白菜在乡下人称老腌菜,名字不好听,可是好吃。说它老,原因有二:一是它老糙,祖祖辈辈都吃它,菜龄老;二呢,有别于另一种腌小菜。腌小菜是用小菜坛精心腌制的一些“小家璧玉”,像肉椒、洋禾姜、子牙姜、嫩豆角、嫩黄瓜、青韭菜以及轿子葱、野地螺等。腌小菜是逢年过节宴席上的首选,在热菜上来之前,腌小菜出脱得齐齐爽爽,仿佛说:我们先上!

而老腌菜则不同,以往每逢正席大宴,它是上不得台面的;如今人们的口味变了,习俗文化观念也变了,老腌菜煨豆腐一跃而成为大宾馆、小饭店的必备之选,至于农家日常,更是缺一顿不可。

老腌菜被腌在一口大瓮子里(七八岁的孩子有多高,那瓮子就有多高),要吃时抓出便是。咸是它的第一个特色,脆则是特色其二。但这些还不是老腌菜的本质,它的本质在于能够奉献出辅佐之味,这就好比一个很有才能的人,不独自己令人刮目,而且协助主要领导工作,使领导在群众中的形象一下子光彩了起来。说具体一点,老腌菜跟七荤八素都合得来,在煎煮烹炸中各显特色。最好吃的当属腌菜豆腐火锅,读这一句的时候,要把“火”字读出重音加上强音。让火慢慢地烧,让菜久久地煮,等到扑扑跳的热气热汤把锅盖给撑开来,屋里的萦香把食客们都吸引了来,便见绿的腌菜,白的豆腐,红的辣粉,亮的菜油,颜色上已是各臻其美,相得益彰。吃时倒并不完全在于味道,关键一个“烫”,若是直烫得口舌喏喏,唇齿咋咋,浑身暖暖,热汗淋淋,那才算得上吃到了一回真正的腌菜火锅。除了腌菜煮豆腐,用它来烧各种肉类,烧鱼头,烧鲜鸡淡鸭,烧蹄膀,烧腐竹粉条,无不各具妙味,吃后叫人舌底生津。老腌菜不畏炖,耐久煮,“搭档宜时得真味,火功到处自然香”,这是你吃过后才晓得的那么一种脾气味儿。

老腌菜平常放在大瓮子里,自个儿会冒气泡,会冒出一些学问来。比如头层长出白菌的不宜烧火锅,干燥的没被盐水浸泡的不可急着食用。这类腌菜自有它的用处,等它再腐烂一些,和豆腐渣搅在一起,再加点儿荠菜,便又是独特的一味。乡下人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阎王吃判官——鬼味”,即是对烂腌菜的赞美。大饭店里亦有上这道菜的,名曰“六月雪”,大概味儿跟乡下豆渣煮腌菜差不离儿。

老腌菜可以直接混入主食里,让你“吃不完兜着走”。玉米粑没少吃过了吧,肯定还没忘记这种吃法:细粉,开水,揣,揉,捏,然后将热油滴沥的辣腌菜做心(我们乡下人从来不叫馅)包进去,团合拢,贴在饭锅边上,烤出厚厚的一层粑壳,焦酥香脆,一咬,甜;再咬,咸;三咬,辣。吃完,口角噙香,走入人群,一张嘴说话,人家就知道你刚刚吃过腌菜粑。

老腌菜虽非雅物,却老少咸宜,雅俗共尝。爱吃这一味的人对它的评价是:吃来吃去腌菜饭,穿来穿去老布衣。乡下,老布衣渐少,老腌菜不断。年年立冬时节,家家户户起菜,洗菜,切菜,腌菜。制菜过程条分缕析,工序分明。大白菜在一个晴朗的日子被砍倒,晒一天,堆起,运到河边或是池塘边上,请来三姑四婶,摆开洗菜的架势,半河笑语,一塘喧哗。洗净的白菜晾在高高的竹竿上,再晒一天,使其变得柔韧,隐忍,易于运刀切碎。切菜尚有四个步骤:理菜、打菜、切菜、揉菜。将收回来的乱菜理顺,摆齐,剔除杂质,谓之“理菜”;把菜杆与菜叶分开,折下茎杆,剖碎菜脑,称其“打菜”;菜叶切细,菜杆切段,是谓切菜;无论菜叶菜杆,均需放上咸盐,用力揉搓,使之出汁,叫做揉菜。四步之后,装入大瓮,压紧,封盖,不要几天即可食用。

老腌菜跟着山肴海错一起,走上琼筵羽觞的桌面上,当是一种文化现象,设若对此有兴趣的人,不妨细细探究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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