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黄崖关
1991年4月22日,“中国首届精短散文大赛颁奖会”暨“中华散文创作研讨会”开幕前一日,天津《散文》杂志社组织我们游黄崖关及独乐寺等名胜风景地。
与《散文》月刊副主编贾宝泉及老作家黄裳、宗璞、田野、李连泰等40多位老师们一起,越过梨花如雪的山下林带,开始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黄崖关。第一次到燕山脚下,出蓟门,望雄关,心旌摇荡,脚底生痒,巴不得一下子攀上那逶迤之巅。车上同座的刘晓旭先生对我说,他已经有过游览黄崖关长城的经历,于是娓娓道来:黄崖关长城以关城为中心,向泃河两崖延伸,建筑在海拔7360米的山脊之上,有楼台20座,还有八卦关城、正关楼、寨堡、寡妇楼等。南城门楼上镌“黄崖口关”,北城门楼上书“黄崖正关”,关城内的街道就是著名的“八卦街”,也叫“八卦迷魂阵”。进得阵里来,真叫我大开眼界,魂虽未迷而眼已迷茫,不知不觉就掉了队儿。
一个从大别山里来、从未见过长城的人,乍见那么雄伟连绵的古建筑,心中涌动着多少新奇之感和豪迈之情啊。我的前座泰华作家协会副会长梦莉(徐爱珍)女士连连惊叹:长城竟然是这个样子!它就向茫茫穹苍直奔了去!
是的,这就是长城,这就是中国人深以为自豪的伟大创造,是在月球上唯一能见到的地球上的人工建筑。我当时有了两句小诗:
一个民族的手臂上/ 凸起一道青筋 / 这是炎黄子孙傲然不屈的伟大造型。
黄崖关长城景区位于蓟县最北端30公里处的东山上,初建于北齐,明代重修,包括黄崖关和太平寨。由于山崖在夕阳西照时,反射出万道金光,故名黄崖关。我们去的时候是上午9点多钟,见不到那金黄色的万道金光,但是旭日当头,春色正浓,黄崖关在沉睡中慢慢醒来,山雾似长长的哈欠呼出的口气,山风像悠悠沉思中透出的灵感。特别是当来自海内外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的作家举步把斑驳的石砖敲响的时候,黄崖关的垛口睁大着黑黝黝的眸子,窥视着这些不同语种、不同肤色、不同欣赏习惯的文人,使他们恣意地呼喝歌咏,狂放地踩踏拥抱……雄关设若有思,当会再一次凸起手臂上的青筋,以无可抗拒的力量,引领我们攀登,翘望,遐想。
游黄崖关,不能错过与一个人的晤面,他就是戚继光。明代抗倭大将戚继光任蓟镇总兵时,对黄崖关长城重新设计,包砖大修,于是形成了眼前的有砖有石的台墙,有方有圆的御楼,有实有虚的砖垒,有明有暗的瞭口。它们接山跨河,布局巧妙,山关水碍,连成一体,四面环合,八方起应。黄崖关在中国古长城中以“雄关二百谁为险,要塞黄崖镇北方。峻岭燕山多险隘,掌山握水固金汤”而闻名遐迩,威震海内。
至太平寨,日当午。吃过午餐,游寡妇楼。我们的一位老作家眼睛不好,远观以为是“寨妇楼”,遂疑为这里住过山大王的压寨夫人。众人大笑,说要是“寨妇楼”那倒好了,因为戍守和交兵之久,兵勇都牺牲了,才叫“寡妇楼”;如果有压寨夫人在,惨烈之象便淡了许多……谈笑间便遥遥望见凤凰楼,在煦日暖风中安卧如一个饱乳酣睡的婴儿,仿佛战事与他毫无相干,游客对他也毫无相扰。
今日长城,在今天的作家笔下,已不仅仅是防御的工事和抗衡的凭据。鲍昌先生写到长城,说它是一卷凄婉的历史,是一个民族封闭的象征,是一帧文化愚钝的标志,是一个改革开放了的国家迎接八方宾朋时张开的手臂。《散文》月刊副主编贾宝泉先生问我,长城在你心中应该是什么样子?我原想说出刚来时涌起在心头的那两句诗,现在看来,我要修正了:
一个民族的手臂上/ 凸起一道青筋 / 这是龙的传人/ 精神力量的造型。
回望长城,怎么不像一条巨龙呢?虽然老龙头在山海关,但万里关碍的每一节每一段,每一鳞每一爪,每一堞每一垛,都是龙的缩影,都充满蛟舞龙腾的伟力与雄风。
返回山下,见梨花正盛,便都调整焦距拍摄起“汉寝唐陵无麦饭,山溪野径有梨花”的照片。蓟地梨花比我们皖西南这儿开得略略迟一些,却一点不逊那白玉姿容。黄崖关的肃穆与梨花海的绚烂,构成了鲜明的反差,这也为此行的海内外作家们提供了迥然有别的创作素材。
归途中,大家仍不觉得累,因为累留给了苍莽的大山,留给了沧桑的先民,留给了像长城一样曲曲折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