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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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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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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春节记忆

1、故乡的春节

童年忆,最忆是过年。童年时的春节总是让人感到温馨和幸福。

在范村,过年常常从腊月就开始。在那些日子里,村民们先是趁着冬季的残阳做米花、打糍粑,以备在春节期间,一家人闲来无事打油茶。

做米花和糍粑用的米都是用自家稻田种的糯米,挑选一两百斤颗颗洁白,粒粒饱满的上等好米,放在清冽的山泉水里浸泡一日。第二天上午,放入木制蒸子(蒸桶)上大灶用大火蒸煮半日,接近晌午时才开灶,将煮熟的糯米饭分散开来,撒上面粉,之后搅拌匀净,再撒上些红黄蓝绿的染粉装饰,最后倒入大竹篷垫,用竹竿铺开晾晒。桂北的冬天很少有阳光明媚的日子,如果天气晴朗的话,两三天就好,如果是阴凉天气,常常要经过十天半月才能晒干。

晒干的米花,是春节打油茶的主料。打油茶先是炒米花,炒作时,抓起一小撮生米,放在油锅里,用长竹筷快速翻炒,噼里啪啦的,制成香脆的米花,然后用当地独有的茶锅煮油茶。煮茶时,先放入生姜、茶叶、大火炒香,然后倒入熬好的高汤煮沸,再斟入装好米花的小碗里,一碗香甜可口的米花油茶就出现在眼前。

做完米花后,紧接着就是打糍粑。糍粑也是糯米提前浸泡一日,第二天一早将糯米蒸煮好,然后倒进唰了油水的大石臼中,邀两三个邻家壮汉用木棰狠狠捶打,热气腾腾,你来我往,经过上百次的捶打,糯米饭团被打成粘糯的糯米面团,捞出来,冒着热气摆放在八仙桌上,撒上一层薄薄的面粉,叫上五六个姑嫂姨婆围着,将面盆大的米团掐成一个个小面团,然后趁热将面团揉成碗口大的面饼,做成糍粑,凉干晒硬后,用小团章印上印花,放置大水缸里,用澄清冰沁的山泉水浸泡养着,每隔十天半月换一次新水,如此可延续大半年之久。此后的每日早晚,煮油茶喝的时候,火炉旁放一烤架,用炭火来烤糍粑,配油茶吃。

米花和糍粑都做好时,就到了小年日,家家户户开始杀年猪过小年,也有一些游子未归的,先在邻家购买几斤将就过小年,而自家的年猪则等在外读大学或务工的游子回家才杀。

在杀猪的日子里,村里总会接二连三地响起刺耳的猪叫声。每家每户都会叫上邻里亲戚,一齐帮忙,五六人一起杀猪,分菜,然后办上两三桌,家里老小一起围在熊熊燃烧的炉火旁吃杀猪菜,聊天吹牛,一片欢声笑语,那是一年里最欢快的时节。

做米花、打糍粑,杀年猪,那些都是大人们的事儿,与孩童无关。那时我们除了看完热闹之外,照例和小伙伴在外厮混游玩。天气烟雨的时候,就在老祖屋里追逐打闹,在大堂屋里,拍三角板,跳房子,或跑到里弄、灶屋、草屋,角角落落里躲藏,捉迷藏。天气晴朗的时候,就去田野里玩跳田,十几个同龄的孩子,数十块上下高低错落的梯田,一块一块往下跳,相互追赶。如果遇上大雪纷飞的日子,也不停歇,就相约去村落的后山,去爬山滑雪,小孩儿们天不怕地不怕,出了家门,一玩就是半天,临到吃午饭或晚饭时分,才作鸟兽散去。

如今过年之乐趣不及往年,更不及童年的味道。大抵是人到中年时,年味已随父亲和故乡远去了,那些童年的玩伴大多成家立业,十多年未见,早已成为陌生的路人。

如今的过年,只是春节放假七日,每日在家躺平,吃喝玩乐、刷手机看抖音,或看电视消遣,或在床上躺平睡懒觉。

于此荒废光阴,甚感烦躁不安。忽然一念想,自去岁十二月以来,不做诗歌已数月矣。此间文思枯竭,大概与冬日严寒死寂的天气有关。

如今已立春,春光明媚,春暖花开之时,仍是好吃懒动,想来真是愧对这大好时光。


  2、风雪夜归人

过年忆,最忆是祖父。如今细细想来,如果没有他当年的支助扶持,就不会有我这些孙辈们今日之美好生活。

小时候,每到严寒的过年时节,退休的祖父就从漓城市区冒着风雪,只身一人乘坐大巴回到范村过春节。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唐朝诗人刘长卿的这首诗仿佛在写我的故乡和我的祖父。

祖父常常是夜幕降临时才回到范村。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是他的春运,那样的回家之旅通常是十分艰辛的,至今我的脑海里,还能构想出已是六七十岁高龄的他,在人山人海的春运大潮中拥挤登车的场景。

然而,他总是迎难而上,为的是回家与女儿、孙辈们过一个团圆年。这样的坚持从他的60岁一直持续到他80岁,孙辈们全部跳出农村,家族人全部定居城市而止。

那时候还是八九十年代,每到腊月,最期盼的是城里的祖父回范村过年。打腊月做米花,打糍粑的时候就开始问,阿妈,爹爹(爷爷)啥时候回来过年啊?阿妈也不确定,只好回答说:大概要过几天吧。

几天是哪一天啊?阿妈也不能回答,只好岔开话题了。然后,过两三天,或者在小年前夕,这样的问题又问一次。我当然是希望在小年那一天赶回来,不过这样的希冀常常会失望。

对于乡下人而言,有人从城里回来过年,在乡里邻家看来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因为在当时范村贫穷闭塞,祖父应该是唯一一个从城里赶回来过年的人。他回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有挂钱领,也就是封包,现在城里人常说的红包。祖父的封包常常没有红包,他总是喜欢直接给几块钱,从开始的几块到十块,到二十,最多不会超过五十。或者是去年用过的旧红包。接到红包的最开心,可不过短短几秒钟。因为一句“让你阿妈帮你保管好吧”而变得大失所望。

原来,祖父名义上是给我们的压岁钱,实际上是给我父母的接济。祖父除了压岁钱之外,常常在临走回城时,还要拿出几百元给我母亲作为家用补贴,这些钱总是花在第二年开春后开学时我们的学费上。

祖父回到范村后,住宿常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他那嫁在下村的大女儿,我大姨妈家,另一处是我家。他通常会在我家落脚,因为大姨妈是出嫁的,虽然是在同村,但母亲在家招赘,名分上算是儿子,二来,祖父与大姨妈常是脾气不和,加上她家子女多——她家有四儿一女,一家七口,屋子又少,住在祖父遗留下的两间老屋里,居住空间很是逼仄。

春节在范村期间,每天晚饭后,他常常带着我的父母、我的姨妈们和其他亲朋好友围炉夜话,煮茶闲聊。他们聊的大多是家族在文革期间的故事,那时候,祖父主讲,其他长辈附和着补充,有时喧哗,有时争辩,一直会聊到夜静人深,而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好奇地静静听着,好在炉火温暖,且有瓜子、花生等糕点零食,也能静坐旁听。

到了后来,一九九几年开始,大姐去到漓城工作后,爹爹回家过年时就有我姐陪同一起了,有时候,还有我的二姨妈陪同。只是她们俩因要上班,单位放假迟,总是在快大年三十那两天在风雨或风雪中回来,成了诗人刘长卿笔下的“风雪夜归人”。并每年都会继续上面的场景,直到我们家族全部迁到城里定居。

当我们在陆陆续续考上大学,毕业工作,定居城里的时候,祖父已经很老了。祖父在生时,虽然都会去祖父家过,大家照例围在一起吃年夜饭,虽没了风雪夜归的辛苦,却也没了像在乡村居住时的年味。

桂北老家到了腊月都会下雪,人到中年,历经的繁杂俗务多了,很多艰辛的童年记忆像是被埋没了,只有一些幸福的记忆让人终生难忘。

有人说:幸福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如此看来,此言不假,我们这一生还是挺幸运的,虽然那时家里经济虽不是宽裕,但大家都开心快乐,乐观上进,在祖父的鼓励支持下,家族其乐融融,每个孙辈都跳出了农门,生活安稳,岁月静好,而且都在为更美好生活而奋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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