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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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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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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10)——背影

记忆中总忘不了一个身影。那身影单薄,悲伤,孤独,又凄凉,在村头的柳树下坐成了一座雕像。

小学四年级时,我去了邻村上学。我们天天走过村东头路口,记不清是从何时起,总有一个老人坐在包袱上,眼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公路,一坐就是一天。我和淑云,以会很好奇,有时也会蹲下来问她:“您这是要去哪儿呀,为啥天天坐这里?”她笑笑,很慈祥,用手指指前面:“回娘家!”“娘家在哪里呀?”“在康庄,得坐车去,我在等车。”“那你得去公路上等车呀,在这里等不着车呀。”她眼神飘忽,伤感,是无助也是无奈,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言语。

我得称呼她妗子,她和克宛舅一生无子,两人相依为命。据说,克宛舅年轻时也是个能人,当过国民党军官,国民党败退后,他只能复员,后来怎么就隐居乡里了,就不得而知了。

克宛妗子人很漂亮,即使到了晚年,眉目间仍能看出当年的风韵。她穿着简朴,整洁,素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就连补丁也补的细致,针脚都织成花纹。这是个貌美如花又心灵手巧的女子。可是,她的命运却不及她的美貌,一生孤苦寂寞。在农村,没有儿女是被人瞧不起的,何况在论成份的年代,克宛舅的成份足以让他被世人遗弃。那个时代,有多少人因成份上不了学,成不了家,当不了干部,几代人的命运也由此改写,真的很可怜。

克宛妗子一开始是去公路边上等车的。渐渐的,她体力不济,走不了太远的路,只能走到半道上,坐在路边等,再后来,就只能从家走到村口,坐在村口的柳树下等。她就那么痴痴地坐着,苦苦地坐着,哀哀地坐着,蔫蔫地坐着,身影渐渐缩小,枯瘦,灰黄,坐成了一把枯骨。

我很疑惑,她都等了那么久了,从春等到秋,就是石头心也该化了,为嘛不带她去一趟娘家,圆她一个心愿。有时,看着她枯坐的身影,好心酸,好悲凉。她是有多渴望回到那个生她养她,宠她爱她的家。那个可以无忧无虑,任性撒娇,充满欢笑的家,那个家里装满的都是她孩童时温暖的记忆,她想回家,回到过去,回到父母身边,再做一次任性撒娇的小女子。人在什么时候会想家,是在难过时,在无助时,在病痛时,在一切不如意的事情无法排解时。也许头脑清醒时有理智告诉她,不能给父母增添无谓的麻烦,不能让父母牵挂,不能让父母有心理负担,要有泪心里流,有苦肚里咽,让父母看到的永远是阳光普照,岁月静好。可是,现在,她放下面子,不顾世俗的眼光,也不在乎别人说她疯傻,她就是执意要回家。一个在夫家过了半个多世纪的人,内心仍然把出生地当成家,那个家不随离开时间长短而淡忘,不会随世事变迁而遗忘,不会因年龄大小而忘怀。家是心灵的根,一切果都在家的泥土里找到因,一切归途都有来路。

后来听说,她娘家的人都不在了,不知说的她父母,还是她的兄弟姐妹,难道连个兄弟姐妹也没有么?就算她娘家人都没有了,去一趟让她看看,不也死心了么,为嘛就这么拖着不去呢?让她这么等,等得让人心疼,让人心酸,让人泪水在眼里打转。

她究竟回没回娘家,我无从知道,但后来再也看不到她坐在树下了。我很失落,也很难过。那个让我心焦又挂心的身影从此消失在人世,如今辗转几十年仍难忘怀,这是怎样的心痛!我对当时的无所作为悔恨,对自己没能给她安慰懊悔,对自己的冷漠愧疚。也许给她一些关怀,哪怕陪她说说话,让她感受到人世的温暖,也不至于就这样凄凉地离开。

其实,相比她的丈夫,她算是幸福的,至少她走时有丈夫陪在身边。克宛舅何时离开人世的都没人知道,据说还是以来去串门时,发现怎么喊也喊不醒,才知道他已离开人世很久了。

我可怜的乡亲,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去了。这也让我明白,在农村,无儿无女的生活多么凄惨,又多么悲凉。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一直是世人的期盼,也是千百年来世人的共同愿望,我唯盼老家的敬老院快快修好,让无儿无女的老人都住进去,在晚年有人照料,有人关爱,也能享受到人世的温暖。愿悲剧再无发生,世人相亲相爱,相扶相搀,共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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