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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林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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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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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11)——三哥

三哥其实很老了,比我爸年龄还大,但按农村的辈份,我只能叫他哥。

三哥一生未娶,不是不想成家,而是他的出身妨碍了成家,他家被划为地主。其实,能算得上地主的,也只能说是他爷爷那一辈,等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土地已没有多少,家道败落,糊口都成了问题。但在“追根溯源”的年代,还是被“革命者”查到了老底,定为地主。在文革时期,他们家挨批挨斗已是家常饭,他的父亲在惊吓中变傻,最后在混沌中死去。家里能逃走的逃走,剩下娘几个只能在人们的白眼和批斗里顽强的生存。

三哥的妈是个裹过脚的老太太,一生勤劳贤惠,善良朴实。可是胆子极小,听不得半点社会上风吹草动的事,许是文革留下的后遗症,所以大家对她不谈任何闲事。老太太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居家生活中变得单纯而可爱,开口闭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随着两个女儿先后出嫁,家里就只剩她和两个儿子。眼看自己已过八十,两个儿子也都五十多岁了,她只能愁愁地望着老哥俩,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

三哥是个极孝顺的人,每到冬天,他舍不得让老母亲摸冷锅冷灶,自己早早地起来准备早饭。三哥继承了他母亲的勤快手巧,在母亲去世前他已学会了做饭的全套手艺,而且做得炉火纯青。家务收拾的也是妥妥当当。三哥只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让母亲放心,百年之后他会和哥哥很好的活下去,不让母亲惦念。

时常记得麦收季节我们俩家合作,把一车车的麦子运到场院里,翻晒轧粒,又热又累,很是辛苦。但中午时,三哥的妈,我的舅母就会隔着矮墙喊我们吃炸得金灿灿香喷喷的“豆萁”。舅母去不了地里,所以在家尽量做些我们爱吃的食物犒劳我们。我现在时常想起舅母慈爱的笑容,在矮墙边踮着小脚,喊着我们乳名,看到我们飞快地跑来,争抓着吃食,她的笑容便如开在六月的葵花,灿烂明亮。

可是,我们如此深爱的舅母,却在一个冬天的夜里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了。我知道这个消息时已是她去世半年多了,因为面临高考,家人隐瞒了一切。那个秋天,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想让舅母能分享一下我的快乐,妈却拉住我说:“妗子已经去世了。”我的心一下子被掏空般疼痛,坐在灶间烧着火,泪水却不停的滴在柴禾上。上帝怎舍得把那样一位可爱的老人带走呢?在忽明忽暗的灶火中,我又看到了舅母慈祥的笑容,她知道我中了“状元”,在天堂一定能看得见,所以,她的笑容会永远开在六月的阳光中。

从此,三哥和二哥两人过日子。三哥从小因病背就驼了,干不得重体力活,但地里家里多一个人操劳。二哥佛系,地里长个啥样他不担心,他总是说自己没儿没女不必那么辛苦,够吃的用的就行了。农药从不打,化肥也不上,田里基本靠天吃饭,不过,收成还过得去,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

别看三哥身体残疾,但体格还行,一年到头总不用吃药。普通感冒睡上几天也能扛过去,再厉害的感冒他几毛钱的药下肚也就好了。所以,他主张以食养生,粗茶淡饭就是良药,这点我倒很是赞成。

每每在外归来,家里如果没人,我们总习惯去三哥家,无形中已把三哥当做自己的家人。三哥会像我们上学回家时那样翻出吃食让我们吃。因为上学时为了省钱,总不能吃好吃饱,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填满多日受委屈的肚子,所以,三哥便永远记下了。他看着我们吃得香甜,就好像是他吃到嘴里一样,我们便絮絮叨叨把学校里的一些事讲给他听,他很愿意知道学校里的事情,因为他为自己不能上学遗憾一生,所以总是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我们也一个个如他所愿都考上了,他比我们还高兴地看着录取通知书,嘴里“啧啧”地赞个不停。

如今,我们都已成家立业,离开了原来的家,但一想到邻居总不忘那位老三哥。无数个夏夜坐在院子里纳凉话家常;无数个冬日的夜晚围炉夜话,共看电视剧;无数个回家的日子围在一起包水饺;无数次田间劳作有说有笑......历历在目的是乡邻的朴实,乡情的浓酽。三哥不是伟人,也没有太大的业绩,甚至在别人眼里活得卑微,但三哥像父亲一样给了我们宽容慈爱,给了我们勇气和力量,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坚强与乐观,顺应与奋争,不管命运待我如何我都要一如既往的乐观生活。三哥,我衷心的祝愿您老永远健康长寿!

(以利哥说老家敬老院已修好,真希望我的二哥和三哥尽快住进去,一早半晚有个人照顾,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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