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12）——串门
胡同系列，打开七零后小伙伴记忆的闸门，再次重温童年岁月，回味乡村生活，天南海北的小陈人，因文章在网络里相遇。感谢各位老乡的厚爱，能得到你们的认可非常荣幸，我将继续努力，尽自己最大努力重现八九十年代乡村生活。 在山东的农村，人们一家一院，闲来无事时便从东家串到西家，没有什么重大新闻发布，也没什么要事相商，就是一个人呆在家没意思了，想找个人拉呱，这就是串门。就和现在忙完手头工作上网聊天一样。只不过前者要有空间转移，还得看人家家里有没有人，方便不方便。 农村人，只要一开春，杂七杂八的活计就拥上手，从早到晚，忙也忙不完。除非下雨天，没法下地，人在家里也呆腻歪了，胳肢窝夹只鞋底，顶块塑料布就从自家串到另一家了。 不管你在家忙着啥，或洗衣服，或拆棉衣，或包饺子......她进来，你递过一张凳子，她便与你面对面地拉起来。她手拿鞋底，针在头上划一下纳一下，节奏舒缓，动作娴熟，大家互不耽误手中的活计，还聊得谈笑风声。谁家小子提了亲见面礼要一万七，谁家婆婆和媳妇闹得打破头，又是谁家的羊生了三只羊羔，一只五条腿，孩子考试考了零分她气得没吃饭，化肥涨了价，蒜却拉了价，炒藕不放酱油更好吃......想到哪儿说到哪，凡是觉得新奇的、闹心的都说出来，既不用考虑得罪哪位领导，也不用看哪个人的脸色，大家一起乐呵，好玩解闷就得。 串门也要讲究境界，有的把串门当成个事，一天不串几家就好像有啥事没完成，睡前一定转几家回来才能睡着。有的每天串哪几家固定下来，逮空遛一遭，有时连屋都不进，站那么一眨巴眼，前一句话问完，再问他话时，人没了。有的习惯晚上串门，大家都吃完饭，冬天就围着个炉子喝茶，夏天就摇把扇子坐在院子里纳凉。村里的新鲜事，前村后店的消息也就以这种方式传播开来。最让人讨厌的串门者就是“坐折（she）板凳腿”的，这是老家人用来形容耗死人的串门者。有则笑话说，这人好串门，串到谁家不知道走，一般十一点后，人家也困呀，也累呀，明天还有一堆活等着做，实在扛不住了，就委婉的说，我感冒需要休息，先睡了。要是别人，还看不出来个子卯来，早知趣的走了，他不，他说你睡你的，我坐会再走。人家看他那架势只得睡了，不是一个人睡了，全家都睡了，一觉醒来，妈呀，他还坐在那儿没走呢，从此，他去人家谁家串门，人家就吓得找个借口出去，全家唱空城计。 经常来我们家串门的是东邻三哥，善明二哥，爱荣 ，还有以坤嫂子，兰英嫂子。我们和东邻三哥家院墙是通着的，像是一家人，有时不知做啥饭，做饭前到他家看看，他做啥我们就做啥，遇到他创新的花样我们就学一招，改改样。三哥的串门就不能算串门了，因为我们随时都能迈进彼此的院子，我们在院里说啥他都能在院那边搭话。三哥就像我们家的一员，他随时都可以加入我们的饭桌。做点好吃的，哪怕只一碗也要倒半碗让他尝尝。三哥勤快，爱帮忙，啥活只要他能做得动的，一定不惜力气，尽心尽责地帮你做好。他很尊重别人的生活规律，看你累时，马上撤，看你急时，他给你出谋划策，看你气时，他逗你乐......反正三哥就是个好老头，一辈子与人为善，我们都很尊重他。 善明二哥是有空就站一会，他绝不坐下，哪怕很多串门的都坐着，他一定站在一边，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有时一天来个三五次，有时好几天不来，进门就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很会吊人胃口。“又死一个”，就这一句肯定让你停下手中的一切活。“嘛死了一个？”他不会直直告诉你。“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知道还问你，到底啥事?”“闹鸡瘟，又死一个......”你听完又可气又好笑。但和他聊天很轻松，虚虚实实，他只求有意思，夸大的事常有。 爱荣是我们的西邻，村里的人一般不称呼已嫁女子的名字，而是把男人的名字后面加个“家”字，爱荣别人都称呼“以树家”。我们和以树家住对门，她有一双儿女，自己又做点买卖，日子过得殷实且幸福。孩子小时，时常抱了孩子来串门，我们也帮她看孩子，也愿意抱抱聪明伶俐又可爱的小帅。记得小帅二三岁时，一进门楼就喊：“姑爷爷宰大猪吧。”托着腔，稚声稚气，常逗得我们大笑。小帅极会模仿，他老爷爷去世出殡时，子孙都三叩九拜地奠，他那时也就两岁多，还不懂老爷爷去世的悲伤，觉得大家奠得很好玩，便回来跪在床上跟我们学，学得那个像呀，有模有样，很大人气呢。小伟伟是小帅的姐姐，记得有一年我妈在院子里做被子，伟伟放学回来，非要躺在被子上，闹得大家做不成被子，我妈就吓唬她，再闹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去。她那时才六岁，哪知道婆家是啥意思，立刻从被子上坐起，问：“婆家在哪里？”我妈说：“要找就找远点，在康庄。”她疑惑了一会，起来回家拿饼干吃去了。因为是逗小孩子玩的话，我们一会就忘了，可是小伟伟快到晚饭时又来我家，问我妈怎么还不给她找婆家去，我们那个笑呀，笑得直不起腰来，真是太好玩了！ 以坤嫂子日子过得艰难，以坤哥四十多岁就因高血压带来的多种疾病去世了，她一个人女人又以种庄稼为生，过得很艰难，要知道种地这种力气活没了男人事事作难。好在以坤嫂子人缘好，人也好说好笑，儿子也渐渐长大能撑起半个家，兄弟们都帮衬着，日子也熬过去，她也在五十多岁时抱上了孙子。婆媳一个院里住难免有小磨擦，有时心情郁闷就来我家絮叨絮叨。在农村婆媳不和甚至大打出手的事一点不稀奇，以坤嫂子一般忍着小辈们的不懂事，她说熬一家人不容易，自己受点委屈不算啥，只要孩子们过好就行。话语朴实，但句句辛酸，中年丧夫，老年孤独，但她隐忍着，维持着一个家。其实，媳妇很孝顺，也很勤快，只是生活习惯不太一样，总得磨合一段时间，大家熟悉了，互相理解，彼此忍让，才会让家庭更和谐幸福。 兰英嫂子是个大美女，结婚时大家看新娘屋里屋外围个水泄不通，在整个村都是很轰动的。她个子高挑，眉眼有点像刘晓庆，气质有点像邓婕，这两位都是当年最出名的大明星 ，可见她当时有多漂亮。她对陌生人不大好说话，但和我妈聊起来就不知道回家。她给你说点事时总能绘声绘色，语言表情动作极丰富，她会根据不同角色的人用不同的声音和表情讲，我们小孩子就喜欢听大人聊天，也在聊天中懂得家长里短的事。兰英哥只要回家没人，就往我们家来找，一找一个准。有时兰英哥很生气，都中午了也不知道回家做饭，家务也不收拾，羊没放，牛没饮，鸡没和食，衣服没洗......还没等他说完，兰英嫂子已嘟着嘴走了，我们担心回家会不会吵架。过几天兰英哥来玩时问起他，他说已经好几天不理他了。他说他们俩生气，不吵不闹，就是不理他，这是小闹，如果大闹，她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而且真的是好几天滴水不进，宁死不屈。如果兰英哥不赔不是，道歉，她就真的会饿死的，太刚烈，太拧劲了，太倔了。这种情况，日子要想过下去，再心狠的男人也要学会让步。生活会教会我们很多，宽容忍让，彼此包容才能过下去。过日子，过日子，能过下去的才是日子吗! 串门让一个人走进了一家人，让一群人的心靠得更近，是乡邻乡情让我们对故乡有了更深的眷恋。在把酒话桑麻的农家生活里，在油盐酱醋的日子里，我们过成了一家人。我爱故乡，更爱故乡浓浓的乡情，在他们纯朴的交往交流里，让我对家有了更深的依恋。何时再回家，再去串一串门，看看陪我成长的大娘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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