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钱

四月的清晨，天气阴沉，清风拂面，感觉十分舒畅。我拎着昨日托同事从乡下买来的土鸡，去菜市场请商户帮着处理一下，准备回乡下看望爸妈。

电商的兴起，服装店、百货店着实是生意惨淡，门可罗雀，更加凸显了菜市场的兴隆。大减价，大拍卖，大出血……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红色的绸缎，红色的苹果，绿色的蔬菜，绿色的毛衣，黄色的鸭苗，黄色的馒头……各种颜色争奇斗艳；馥郁悠长，那是白玉兰的气味。鲜辣刺鼻，那是爆辣椒的味道。腥臊冲天，那是鸡鸭鹅的味道。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让我明白，人生充斥着鸡零狗碎，菜市场里悦动的，才是鲜活的人生。

买肉啵，好新鲜的排骨。肉摊的老板，热情的招呼走在我前面的一名路人。当我走过肉摊时，他竟然把目光瞥向我的后方，没有招呼我。什么情况，欺负人不是吗？我愤愤地转个弯，换了一条道。

刚从园里摘的辣椒，好新鲜，来两斤吧。卖菜的大妈，热情的招呼我后面的路人。啥情况，欺负人不是吗？知道我不买辣椒？仔细一想，原来是手中的鸡出卖了我，顿时释然了。商家咋就这么现实呢？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拎着那只鸡，站在了市场西南角一户卖鸡鸭的店铺前。店铺里有夫妻二人，正在忙碌着做生意。

女的戴着红色鸭舌帽，穿着蓝色工作服，手上戴着胶皮手套。只见她打开案台上的笼子，抓起一只鸡，放在了台秤上，笑着对面前的客户说：“一斤九两，二十一块钱！”客户点了点头。

男的也是戴着红色鸭舌帽，帽子下是白净的脸庞，看得出特意刮了胡子。他有力地把那只鸡按在砧板上，用刀砍去一小节鸡爪子。“看好了啊，爪子缺一块的是你的！”然后别住鸡头，把刀一横，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他掀开身边的一个篓子，把鸡给扔了进去。笼子里传来“扑哧扑哧”翅膀扇动的声音。

女的从脱毛机中拿出一只鸭子来，快速地钳细毛，破肚膛，扯肠子，剪屁股，净水，切块，装袋，收钱……男的从篓子里拿出那只奄奄一息的鸡，拎着鸡爪，把它完全浸在身后的汤锅里，快速地钳毛，再把它扔进脱毛机……他们仿佛两台配合紧密的机器在高效运转着，杀死活蹦乱跳的鸡鸭，拿出干净整洁的肉块，收到花花绿绿的钞票。

案台前的客户走了又来，已经换了好几拨了。我只是请他们帮着脱毛的，两块钱的小生意，便知趣地站在一旁，不愿打扰他们。大概过了十分钟，女的刚收完钱，伸手接过了我手中装鸡的袋子，冲着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周末生意好，让你久等了！”她拿起那只鸡，把刀一横，随手便把它扔进了篓子里……

没过几分钟，干净的白条鸡被装在袋子里，放在我的手上。我赶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两块钱，递了过去。

“不要钱不要钱！”她摆了摆手，从笼子里拿出一只鸭子，笑着对另一个人说：“老鸭十五块一斤……”

“少了是吗？给你五块钱！”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钞。

“真的不用了！”她把老鸭放在了台秤上，对着另一个人说：“两斤一两，三十一块五，算三十一块钱！”

我有些迟疑地站在那里，不愿欠她的这份人情。

“真的不要钱！几分钟的事，举手之劳，不要钱的！” 她一边快速地在老鸭脖子上割了一刀，一边客气的回绝我。

我杵在那里，脑子高速运转着，想要搜寻出她不要钱的理由。

她知道我是银行的客户经理？熟悉后想找我批贷款？

我隐约地发现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孩子在店铺后面的房间里做作业。莫非她的孩子和我的孩子是同学？和我套近乎，多到她家做生意？

或者我的老婆是她孩子的老师，希望得到关照？这些精明的商人可真是会算计呀！既然她有那么多功利性的目的，我就心安理得地少付这两块钱吧。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便安心地离开了那个店铺。

爸妈在乡下开了个商店，周末的生意挺好的。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客户，我感到十分欣慰。有了这个商店，既可以弥补他们老年生活的孤寂，又可以增加些收入，多好啊。

正在这时，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走进商店，扔了一枚硬币在柜台上。“老板，有水泥钉吗？买一个水泥钉。”

妈妈赶紧从柜台里拿出两个钉子，对着墨镜男子说：“拿两个给你吧。万一一个钉歪了，你不是又要跑一趟吗？”看着妈妈的举动，我发现她可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两个就两个吧。”墨镜男子又从口袋里搜出一枚硬币，放在了柜台上。

“不要钱，你拿回去用吧。”妈妈把两枚硬币还给了他。墨镜男子有些迟疑地接过硬币，连声道谢地走了。

望着远去的背影，我想他八成是住在附近的街坊，赶紧问：“妈，这人有些面生啊。”

妈妈笑了笑：“是啊，我也不认识他。”

我不解地问：“一个不熟悉的人，你怎么不要他的钱呢？这钉子又不是我们自己生产的。”

“要待人友善。这一两块钱的善事，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多做些……”

听了妈妈的解释，我不禁为当初那些功利性的想法感到一阵羞愧。看看屋外的天空，早已是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