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给稻田放水,太阳西落便扛锄而去。待漏沟水理入田中,便于田间地头搜集干柴烈草。夜晚繁星满天,偶有明月,躺在亲自设计的火堆旁,河沟里的风吹过,无比爽快。倘若未遇分水、偷水之人,绝不愿打开手电筒,它会使那诗意丧失若干!
儿时对每颗星星都好奇,好奇它们上面是否也有一个像我一样躺在火堆旁的人,像我张望他们一样,他们也在张望着我的田野。越是张望便越觉得每个星星都像一个梦,承载了我每一种奇妙的幻想。这或许是我自小就爱胡思乱想的根源!
自入初中、高中,便很少躺在家乡田野的夜空下。自入大学,便离开了故乡,偶逢节假、过年才回去,不觉已有八年。近些年越觉得自己灵性渐失,迟钝懒惰多了许多,学业、功业进步微小。今日还乡,或许是因近乡情怯,这夜空竟没有一颗星星。虽然视力不如从前,但从东山边找到西山边,从安宁河上头找到河下头,实在没找到,哪怕一颗!星星隐没的夜空,黑暗!空洞!夜空下的我,忽有种当年孔丘颠沛流离,游说列国,惶惶如丧家之犬,不可终日的同感。故乡在河沿岸的丘陵上,常常有大风洗礼。家中稻田早些年被推成鱼塘,塘下长满密密麻麻的罗篙竹。其他人家的田地或是推了鱼塘,或是搭了大棚。荒坡头上的野草因少牛羊、少人割长得风华正茂。大风加荒野,故近年野外禁止用火,怕火烧上山,劳民伤财。一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足以浇灭任何火苗!我坐在塘埂上,大风吹过黑色的野草、黑色的罗篙竹、黑色的水浪,把黑色的夜空下本是黑色又空洞的我吹得更加一无所有。在我怅然又略带血丝的眼睛里渐渐地浮现出儿时亲自搭的一座座火堆,我不自觉地伸手去从火堆里拿起那根烧的最好看的木棍。夜风中,它竟烧得如此从容!火苗由风飞舞,自上而下,迅速而美丽地结束了木棍的一生,就好像结束了我的一生。在最后的一丝光里,闪过一个执灯读简的老头,是孔老夫子!知其天命,废寝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原来我的梦不是那满天繁星,它更像手中这根被我亲手点燃的木棍……可儿时的木棍早已熄灭,今日之木棍却不准点燃!
教员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王德峰说:当崇高的理念已经退场的时候,也就没有了光芒四射的壮举,而只有琐碎的苦恼。那就让我们站在大地上吧,为并不伟大但合乎人性的生活,付出我们的辛劳!
这夜空!星星时隐时现!明月就像一张大饼!有时饱满,足以望饼充饥;有时像被啃过一口,像真的被啃过一口一样!可它们终是在哪里高悬着,就让它们在那里悬着吧!我只渴望在一个它们都隐没的深秋的大风的晚上,点燃手中那支闷造的烟,燎燃那些肆无忌惮、自在狂长的野草,在烈风烈火里听他们涅槃而炸裂出的重生的欢乐,一种主宰生命的欢乐……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