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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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河村没有猫猫，也没有河。”“哦？是吗？那为什么还要叫它猫猫河村呢？”“我也不知道，反正这里一直就这个名字。要不你问问我爸爸妈妈吧！”余笑笑用她那稚嫩的童声跟我介绍着她的家乡。
“这小朋友笑起来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以前经常听你说起过她，今天近距离看到她，和她聊了会儿天，她笑起来真的太治愈了，我好喜欢。哎，你说，她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呢？”“她呀，可厉害了，还是这个村里的小导游呢！一会儿我叫她带你去村里转转。还有，每次村里有活动，或者有游客过来，她妈妈都会给她穿上苗族的盛装，带着游客们游苗寨，体验苗绣，体验芦笙舞。哦，她妈妈就是这里开苗绣体验馆的老板娘，苗绣绣得很好。诺，那一间挂着的绣品都是她妈妈的作品。”坐在木楼靠窗的长凳上，我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和沐沐闲聊着。
本来那个周末是要加班的，刚好接到沐沐的电话，邀约我去猫猫河村采风。想着周一如果提前一两个小时去办公室加班做，也还来得及，也就爽快地答应了沐沐的邀请。
都说一份暖胃的早餐是开启一天美好生活的钥匙。这句话我深以为然。
周六那天，起了个大早，在凯里街上吃了一碗雷山肉沫粉。按理说，雷山肉沫粉不应该是去雷山县城吃才更正宗吗？但沐沐说，因为雷山肉沫粉在黔东南州还是很有名气的，所以有很多雷山人专程跑到凯里来开店，据说生意都挺不错的。看着我们吃的那家店的人流量，估摸着沐沐也没骗人。其实，黔东南州这边很多吃的口味跟我们黔南州差不多，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辣椒酸制作的各种酸汤口味的美食，比如酸汤鱼、酸汤牛肉，在我的家乡，这些口味的美食也经常是饭桌上的“座上宾”。
吃饱喝足后，就得启程前往我们的目的地雷山县猫猫河村了。沐沐带我走的是老路，他说时间还早，走老路慢慢过去，可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其实我也正有此意，我笑着看向他，他也笑着看了看我。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有着别人无法插足的默契，不必说太多话，很多时候，一个眼神就够了。一路上，平时话不多的他，为了当好一名称职的导游，突然像被施了魔法似地打开了话匣子。每到有一些特点的地方，他都会把车速放慢，让我能够透过车窗看清楚沿路的山、水、木楼和人，当然，也为了满足我爱随拍的爱好。路过朗德苗寨时，我们在大门口停了一会儿。他说，这个苗寨开发得挺早的，是雷山目前比较古朴的苗寨之一，保留了苗寨原始的容貌和建筑，没有太过修饰。“我们去完猫猫河苗寨，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到朗德苗寨来转转？”“没问题，安排。”“你说话的样子帅呆了。”“必须滴。”“哎哎哎，那谁，能不能低调点？给你根杆子，还真往上爬啊？”“你给的杆子，肯定要好好爬呀！”“真讨厌！”一路上就这么愉快的说笑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猫猫河村的寨门口。光看寨门口牌坊上的那几个字，我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下车了。但沐沐说还要去雷山县城接他的一个同学，然后又绕到小广场附近把他的同学接上车。简单介绍了一下后，知道这个同学叫李启航，是个美术生，绘画、软笔、硬笔都很棒。他给我的印象也是不怎么爱说话，和沐沐性格差不多，难怪他俩玩得好。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正专注地盯着自己手机看，也就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又一次来到了猫猫河村的寨门口。
“沐沐，从寨门口进去还有多久？”“就两分钟左右，很快的。”“哇塞，终于到了我心心念的喵喵河，开心、开心、开心。”“是猫猫河，不是喵喵河啊。”“不嘛，我就喜欢给它取一个专属于我的昵称，就爱叫它喵喵河，喵，喵，喵，大老猫。”看着沐沐不说话只默默笑着的样子，估计也是拿我这个三十几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人没办法了。
停好车，把车上事先准备好的随手礼拿出来，一路径直朝今天是要去做客的余哥家走去。到了家门口，看到大门是锁着的，沐沐打电话联系，说还在县城的小广场和嫂子摆摊，今天县里有个关于苗绣的活动，马上结束了，让我们等几分钟。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他们家厨房门外，沐沐提议到后山去看看他的果园。“果园？真的假的？”“真的啊，我在这里租的那栋木楼，房东在后山余哥家菜园前面的地里种了二三十棵梨树，一并给我了。”“你租了几年？”“五年啊！”“租那栋木房子来干吗？”“搞文创、搞艺术、搞民宿、也可能只是摆放一屋子的书，闲暇之余能够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给村里、城里喜欢文学的大人、小孩构建一个精神家园吧！”“名字取好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取一个？哈哈！”“这就不用你费心了，我早就取好了，叫寨上有诗。”“这名字听起来就顺耳，将来一定火火火。”“火不火的无所谓，我做这个的初心不是要让它有多火，只是单纯的喜欢诗歌，喜欢这个寨子，喜欢它的清晨和日落，喜欢寨子里特有的文化底蕴……我更想让这个寨子的元素里持续有诗歌的意境在里面。你知道这个寨子截止到现在，以苗绣和诗歌为载体举办过几届苗绣文学节了吗？”“不知道哎！五届？”“到今年下半年就五届了，目前是四届。”
“喏，我的梨园到了。”沐沐指着前方一大片的梨树说着。“哇，好多梨树啊。上面挂着的梨可以吃了吗？”“还没熟呢！”“这个梨结得太密太多了，之前应该修剪一下枝条，这么密，不会长得太大，可惜了。”“嗯，是的。要修剪多余的枝条，梨才能长得大一些，甜一点。看来你这个城里人还是懂一些农事嘛。”“我家只是没有自己的田地，不代表我一点不熟悉农村好吧？好歹我以前也是个包村干部，我也很热爱农耕生活的。”沐沐顺手摘了一个梨，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看着他皱成一坨的脸，我和启航差点没笑岔气。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吃梨。“沐沐，明年我们一起来打理一下这个梨园，等你的寨上有诗弄好了，邀约一帮喜欢诗歌的朋友来做客，顺便带他们看看我们的梨园，品尝一下我们的梨，好吗？”“好！”此刻，我仿佛看到了明年一群人走在我们走过的这条田埂上，一边吹着凉爽的风，一边欣赏着晚霞的美，手里摆弄着几根狗尾巴草，拍照的拍照，说笑的说笑……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后，沐沐召唤我们回去，说余哥他们回来了。“这个就是上次和我通电话的那个余哥吗？”“是的，就是那个余哥。这个寨子大部分都姓余。”
“余哥，我就是上次和你通过电话的那个人，沐沐的朋友，小芳。”“你知道一首歌吗？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余哥，那不是歌，那就是我。”“哈哈。”一阵寒暄过后，余哥和嫂子他们忙着做晚饭，听沐沐说余哥以前可是酒店里的大厨，想着厨房今天也没我啥事了，索性就在靠窗的长木凳上坐着看远处被夕阳渐渐染红的天空发呆，也是一种享受。这时沐沐走过来对我说：“本来说让余笑笑小朋友带你去村里转转，这家伙看到小伙伴就跑出去玩了，现在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看来这个重任就只能交给我了。”“你不是和余哥、启航他们还要商量一下喜迎二十大苗绣活动的事宜吗？”“刚已经初步商量好了，一会吃饭的时候村里几个村干到齐了再细聊。”“那请问这位导游小哥哥，你打算带本姑娘去哪里转悠呢？”“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了余哥家大门往右拐，有一口井，一位老奶奶正在那里洗小白菜，沐沐上前用苗语跟她交流了几句。遗憾的是，我一句没听懂。沐沐估计是看出了我的尴尬，和我翻译了他们刚才的对话内容。我笑着说：“要不，以后你教我说苗语吧！”“可以，你想学哪句？”“哪句都学。嗯，先从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吃饭了吗、你叫什么名字等等这些基本的学起。虽然我也是苗族，但我从小不在村子里长大，一句苗语都不会，也听不懂。”“每个地方的苗语都不太一样。”“没关系，那就先从猫猫河这里的苗语开始吧！毕竟……”“毕竟什么？”“没啥。”其实，我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到了，这里是芦笙广场。之前的四届苗绣文学节都是在这里举办的。”“嗯，之前只在你的公众号上有看到，今天终于亲眼看到，亲手抚摸它，这种实实在在的存在感真的很爽。这也是我为什么喜欢在工作之余喜欢到各个村寨去走走看看，和那里的人聊聊天，吃吃饭，喝喝酒的缘故。因为我觉得任何一处美景，任何一处人文，如果没有用脚去丈量过它的长度，没有用手去触摸过它的宽度，没有用眼睛去看过它的远景和近景，没有用耳朵去听过它的鸟叫与虫鸣，没有用大脑去思考过它的前世今生，没有用舌头去品尝过最抚凡人心的食物，没有用心去感受过它的喜怒哀乐，那就不足以说我曾去过这个地方。”“说得挺好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有那么多共同话题的缘故。”“哦？是吗？那继续保持，哈哈！”我和沐沐坐在芦笙广场的观演席上眺望远处的一处处木楼，轻轻闭上眼睛，用心聆听着丹江河水那悠扬的歌声，那声音仿佛是在跟我们述说着一个古老的民族是怎样迁徙到这里，如何建屋造田、不断壮大，再到游方、鼓藏节、吃新节、苗年节的由来……
“沐沐，快看，这里有棵枇杷树哎！”“是啊，还有几颗熟透了，你等一下，我看够得着不，摘下来给你吃。”“来，正好两颗，最大的给你。”“酸不酸啊？”“不酸，很甜，你试试。”“哎呀，我滴个妈呀，牙都酸掉了，你这个小坏蛋。”“哈哈，水果本来就要有点酸味才正宗，我就喜欢这种原汁原味的水果，吃起来放心呀！”“也是，猫猫河村的蔬菜是农家肥，绿色无污染，等会晚饭吃的蔬菜都是嫂子菜园子里现摘的，我看嫂子还煮了我们这边的白酸汤。”“哇喔，听起来就好想吃。”“吃货。”“就是吃货，但我光吃不胖，气死你。”“看到下面这栋木楼了吗？”“看到了，咋了？”“这里就是我租的房子，我们的寨上有诗，想不想去参观一下？”“去。”我们牵着手慢悠悠的走下来，兴许是到了傍晚的缘故，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很柔，也很凉爽，还夹杂着一缕农家饭特有的香气。路两旁有前几届苗绣文学节精选的诗歌作品悬挂在入寨的主道上，一路延伸至寨上有诗的木楼旁。“哪天空了也给猫猫河村写一首诗啊，我把它表框好放在寨上有诗最显眼的位置。”“多不好意思呀，别人会说你优亲厚友的，哈哈。”“那就放在楼上卧室里，只有我能看见。”“讨厌！”
“寨上有诗”木楼总的有三层，是一栋传统古朴的苗族木楼结构。听沐沐说，初步设计一楼会客，二楼民宿，三楼留给自己住。但因为沐沐目前在凯里发展，很少有闲暇时间，这栋楼目前还停留在设计初期，装了水电，客厅木凳上摆放着一堆沐沐从河里淘来的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以及墙上标注的一堆数字和勾勾画画的印记。看到沐沐盯着墙上一堆数字微微发呆的表情，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苗族文学青年，只是迫于现在的经济状况，他只能暂时放下这里的一切，抓紧时间外出挣钱，才能尽快回到这里，把寨上有诗弄起来，开门迎接八方文友和游客。想到这，我不由地伸出双手抱住他，不为啥，就想这样静静的抱抱他，给他打打气，加加油，仅此而已。此刻，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我轻轻后退一步，假装看木凳上的石头，让他安心接电话。“走吧，余哥和嫂子做好饭了，叫我们上去吃饭呢！”“好。”
饭桌上的菜肴都是家常菜，有鱼酱酸炒五花肉、肉片炒四季豆、凉拌黄瓜、干辣椒炒红薯藤、白酸汤等等，当然还有一道硬菜，红烧兔子肉，这个兔子是沐沐的奶奶在家里喂养的，个头还挺大，肉质很Q弹，加上余哥的精湛厨艺，那叫一个绝绝子。作为苗家人，我们的饭桌上当然少不了自家酿的米酒。这个酒度数不高，因为水质、米、酒药和酿造工艺的不同，每个苗寨的米酒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嫂子酿的米酒度数在二十度左右，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第一口喝下去回味甘甜，搭配着苗家人特有的家常菜和热情，一顿饭的时间，我喝了很多碗，我自己也记不起到底是多少，反正是很多。酒桌上，我们交流得很愉快，从诗歌聊到绘画，从苗绣聊到村里发展，从酿酒聊到乡愁，从情怀聊到情感……我想，如果不是在这样一个月色迷人的夜晚，不是和这样一群质朴的兄弟姊妹畅谈，不是在猫猫河苗寨，我不会把心事抖出来下酒，更不会从手里这一碗碗的米酒里喝出幸福的味道。或许，就在这一刻，我爱上了这座叫猫猫河的苗寨，也有了想要和它拥有更多故事的想法，这样的种子一旦在心底里种下，是会有所期待，会想要开花结果的。
回雷山县城的路上，感觉头有点晕，看来酒量再好，也不能贪杯。我们把启航送到家后，突然觉得很饿，想来是在猫猫河忙着喝酒，没顾上夹菜吃。这不，让沐沐带我去小广场附近的一家牛肉粉店吃了一碗酸汤牛肉粉，一来是填饱肚子，二来是解解酒。外省的朋友们估计还不太知道辣椒酸有解酒这个功能吧？欢迎来黔东南或者黔南了解一下，嘿嘿！粉吃了一大半，酸汤倒是喝了个精光，瞬间觉得从胃舒服至全身每一个细胞。等停好车摇摇晃晃回到住处，已是深夜。那一夜，我们说了很多话，第二天能够想起来的不多。呃，原谅我是一个喝酒后不怎么记事的人。睡到中午十点左右醒来，头不疼，看来昨晚喝的米酒质量还是不错的，有机会再来猫猫河村，一定要带上一大壶回去给家人和朋友们品尝一下。
“下次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昨晚拦都拦不住你，一个一个的敬酒，每次都是小半碗小半碗的敬，看你这样喝，我真的很担心。他们经常喝这个米酒，喝习惯了，不会怎么样，可你第一次来，就这样喝，你又那么瘦，我怕你身体扛不住。”“好了，我只是瘦，不代表我身体差呀。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关心我。我是觉得吧，第一次来猫猫河村，当然要一个个敬到位，毕竟这些年你在这个村里，没少到余哥家混饭吃，我既然来了，这些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走到。你还年轻，以后跟姐多学着点怎么做人做事。”“我知道，但以后酒还是要少喝一点，控制一下。”“好的，以后再来猫猫河的话，跟大家都熟悉了，我保证不会这样喝，点到为止，心意到就行，可以吗？”“这还差不多。”说着说着，又到了猫猫河村寨门口。“再见，我可爱的猫猫河，我会再来的，不要太想我呀！”返回凯里的路上，我们还去了一趟朗德苗寨，在寨上的几个景点逛了一圈，听沐沐和我说有关于这个寨子的一些趣事。
“沐沐，下次我们再去猫猫河村，就住在那里吧。选一个天气好的时间去，我们一起爬到最高的山坡上看日出、日落，看满天星辰。”“顺便摘下一颗送给你。”“少来，把图片拍好点送给就不错了。”“宝，以后我们结婚就从猫猫河的寨上有诗这里接你回家可以吗？”“好呀！要不，我们把婚礼策划成一部由真实人物出演的微电影，但我们先不告诉亲朋好友，让他们本色出演，等整个婚礼全程拍摄完毕都弄好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这样一来，也圆了你一个拍电影的梦。”“你真懂我。”“当然了，不看看姐是谁，读心术溜溜的懂。”“那选在什么时间呢？”“夏天太热，容易流汗脱妆。秋天也还热，我怕热。冬天呢，又太冷，穿太厚了拍出来的照片不好看，显胖。要不就春天吧，不冷不热，万物复苏，整个猫猫河绿油油的，象征着新的开始。到那时，梨园的花也开好了，我们可以去那里取景。正好你爱吃梨，我爱梨花，我要一个开头，你守住结尾，代表着长长久久，寓意多好呀。”“好，那我们就在明年梨花盛开时，在猫猫河苗寨，穿上我们的苗族盛装，办一个特别而有意义的婚礼，把你娶回家！”依偎在沐沐怀里，听着窗外传来蝶长和阿朵用苗语、汉语合唱的那首《趁她好时光》正合时宜地响起：“正当烂漫时，把她娶回家，别等到阿妹，慢慢变老了，趁着好时光，快来追求她……”
依稀记得那天下午，阳光慵懒的洒在我们脸上，没有说话，我只是静静的把头靠在沐沐的肩上，各自漫无目的的思考着什么。或许，是在继续思考着不久之后的婚礼细节如何筹备，亦或是其他，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考虑。那一刻，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靠着，彼此的手紧紧握着，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至于明年梨花开时的约定，留给时间去安排，我们在四季更迭中守护好这份感情，就是最好的赴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