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阜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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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滨生
射阳县是江苏省盐城市下辖县，位于盐阜平原东部，濒临黄海，拥有100多公里的海岸线，滩涂浩荡，海蒿萋萋。
这里流传着美丽神话，相传因精卫填海而成陆，由后羿射日而得名；
这里是革命老区，建政于1942年抗日烽火年代；
这里是世界珍禽丹顶鹤的第二故乡，每年有60%的丹顶鹤到此过冬；
这里的人民抱素怀朴、勤劳勇敢，他们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迈上了勤劳致富的小康之路。
然而，就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盐城公安史上第一例暴徒身揣炸药劫持人质的恶性案件。
时间，回溯到1990年11月27日。
暴徒入室天降横祸
当晚7时许，射阳县临湖乡旺棉村被如同羽衣般的薄雾轻轻包裹，一盏盏昏暗的灯光从村民家窗口里透出，田野里一片静谧。
劳作了一天的村民组长吴章峰和妻子，在自家刚砌不久的三间瓦屋东房间里，支起塑料浴帐，烧上热水，为六岁女儿小梅洗完澡、哄她入睡。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堂屋的大门被人踢开了。
这么晚了，是谁呀？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就进屋了。吴章峰探头朝堂屋一看，只见一个身披脏兮兮的劳动布大衣、头发蓬乱、颧骨隆起、耳廓外翻、眼露凶光的人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跷着二郎腿斜倚在桌边吐着烟圈。
吴章峰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今年春上到村里偷鸡的邻县向阳村的仇小五吗？当时就是自己喊村民抓住的。
他赶紧带上房门来到堂屋，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仇小五恶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烟头，从怀中掏出一捆油纸包的管状物件，摆到桌上，“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有劳你把上次一起揪我的村民和办我的公安找来。”
“你找他们干什么？”
“这是5公斤炸药，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跟你家借个葬身之地！”仇小五一边冷笑，一边指着桌上的物件说道。
吴章峰见这场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仇小五今天是有备而来。他深感事态严重！
“舅舅啊，我娘家也姓仇，有什么大事不能解决的呢，你千万不能瞎来呀。”听到堂屋对话的吴章峰妻子赶忙走出东房间，想和仇小五套个近乎，希望能缓解一下对方的情绪。
“少来这一套，赶快去把他们找来，我就在你家等他们。”说着，仇小五就将吴章峰夫妻往大门外推。
此时，吴章峰妻子最担心的是在东房间已睡着的女儿小梅，便苦苦哀求道：“求求你啦，好舅舅，让我把伢子也抱走吧，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她被这从天而降的横祸吓得浑身发软，惊恐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伢子不准抱走，再啰嗦，我用炸药把你们一块炸了！”仇小五恶狠狠地咆哮着。
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吴章峰只好让妻子在门外守着，自己撒腿奔向村干部家报告，找邻居求援。
警令如山破雾出征
与此同时，与临湖乡相隔30多公里的射阳县公安局四明派出所小院里歌声飘荡、笑声朗朗。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
……
射阳县公安局刑警队的民警们一边哼着正在热播的电视剧《便衣警察》主题歌，一边收拾着勘察箱、卷宗、随身武器等行装，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凯旋的喜悦。
派出所小食堂里，也飘出了一阵阵诱人的油香味。
正在小食堂里忙活的四明派出所路所长，前两天脸上还阴云密布，今天却是阳光灿烂。他要感谢刑警队的战友们，三天前辖区发生一起悬疑命案，是他们白天黑夜连轴转没顾得上吃一顿安稳饭，勘察现场、分析案情、摸排线索、锁定人头、固定证据、车站抓捕、审查突破、凶手招供一气呵成，打了一场漂亮速决战。当乡亲们听到凶手被抓到的消息后，自发地到派出所门前燃放了一阵阵庆贺的鞭炮。
晚上，路所长亲自下厨，烧了几道拿手的土菜，好让兄弟们饱餐一顿。
“王队长，都八点钟了，叫兄弟们赶快来吃饭吧。”小食堂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六只大海碗：萝卜粉丝烧乌子、银鱼炖蛋、肉圆杂烩、麻虾酱焖豆腐、扁豆角烧老鹅、青菜烧百页，旁边还有一脸盆刚出笼的大馒头。
一群朝气蓬勃的“橄榄绿”走进食堂。
领头的是一位体格健壮、身高接近1米8的汉子，棱角分明的脸庞，浓浓的剑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射出犀利的光芒，警服包裹着馒头一样隆起的肌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军人的血性和刑警的霸气。只是过早谢顶的脑袋，与他37岁的年龄有点不相称。
他叫王忠明，是射阳县公安局刑警队长，从部队转业的干部。
“哇，太丰盛啦，老路你今天搞伙大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忠明拱手对路所长客气道。
“难得，难得，这几天你们太辛苦了，弄几个土菜表表心意。”
调皮的刑警克平连忙接过了话头：“头，这么多的好菜，不弄点酒太可惜了，你就犒劳犒劳大家吧。”
一旁的几名刑警也跟着起哄说：“对！头，你就犒劳犒劳大家吧。”
“行啦，按老规矩办，大家掰手腕，谁输了谁买酒。”
说话间，王忠明撸起袖子露出一双堆满腱子肉的胳膊，在场的刑警们都知道，掰手腕，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刑警，不仅要有一个机灵的头脑，还要有一副强壮的身板，否则就不算一个好刑警。”见没有人应战，他只好又放下袖口，“好啦，今天你们掰，我来当裁判。”
说着，他从警服口袋工作证中摸出3张10元的钞票，交给刑警小李，“去买两瓶洋河酒，再带两包黄红梅香烟。”
就在酒刚买回、大伙落座动筷子时，派出所值班室里的150兆电台突然叫了起来：“四明所，四明所，我是401，我是401，请刑警队王忠明队长回话。”
王忠明快步走到值班室：“我是王忠明，我是王忠明，401请指示。”
电台里传来县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林洪湖的声音：“临湖乡旺棉村吴章峰家六岁女儿被身携炸药的暴徒劫持，你立即带人赶赴现场，查明情况，先期处置。”
什么？身携炸药劫持人质！王忠明不敢相信：这不是港台影视剧里的玩意吗，怎么旺棉这个偏僻的小乡村也会发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刑警的职业习惯。顿时，一股激情在王忠明的血管里奔涌。
“小戴、小潘，你们留下看押
凶手，其他兄弟操起家伙，多带几个馒头，跟我出发。”
转眼间，挤着7名刑警的“仪征”吉普，闪着警灯，冲出了派出所院门。
车窗外，弥漫的浓雾像一块硕大厚重的窗帘，让人分不清天和地的界限，看不清道路、树木和人影。
“仪征”吉普车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理不清割不断的藤蔓中艰难前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王忠明浓眉紧锁，布满湿冷粘渍雾水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车内一片寂静。
他那过早谢顶的脑袋正在高速运转，现场情况究竟如何？如果是真的，该如何处置？多年的刑警历练，使他清醒地认识到，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打开，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公安机关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将会越来越多，刑警们面对的对手将会越来越凶诈，不可预测的新型犯罪将会不断出现……
我就不相信，再狡猾的狐狸还能斗得过好猎手！
想到这里，王忠明望着暗淡车灯前笼罩的浓雾，焦急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命令着：“克平，你把身子探到窗外，看着路边树根上刷过的白石灰，引导车子快速前进……”
乔装侦察投石问路
“村里民兵们注意啦，村里民兵们注意啦，马上到村部集合。”村里的大喇叭声音划破了夜雾中村庄的宁静。
仇小五听到大喇叭里的声音，恶狠狠地说：“我正等着你们来呢。”说完，便将堂屋大门拴上，又用桌子和板凳顶在门后，揣起炸药包走进了东房间。
前所未有的警情，惊动了省、市、县公安机关领导，也牵动着乡村干部和每一个村民的心。
从大喇叭里听到通知的民兵们，在匆忙赶来的乡党委邱书记和村干部的带领下，迅速将吴章峰家的三间瓦房包围住，等待着刑警们的早点到来。
晚9时许，“仪征”吉普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雾海行驶，抵达旺棉村。
车还没停稳，王忠明便推开车门跳下车，急匆匆向守候在路旁的临湖乡邱书记和派出所民警迎去，一边了解暴徒和现场情况，一边快步奔向中心现场：“邱书记，当务之急是赶快疏散群众，所有民兵后撤到安全地带，防止暴徒狗急跳墙。”
随后，他扭头朝身后的战友：“兄弟们，脱掉警服不要暴露身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中心现场、与暴徒接触。”
王忠明停住步，对邱书记说：“借你身上的西装给我穿一会，让我开回洋荤，也当回乡领导。”
“你要干什么？”
“我去与那小子谈谈，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王忠明知道，只有摸清敌情，才能让上级因情施策，化危为机，克敌制胜。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没有危险要我们刑警干什么？”王忠明穿上邱书记的西装，又将腰间的“五四式”手枪子弹顶上了膛，大步朝中心现场走去。
中心现场。三间瓦屋坐北朝南，三面环水，10余户村民的房屋并排相联，门前是一块种着油菜的自留地。
一些群众聚集在房前屋后。
王忠明清了清嗓子：“乡亲们，我是乡里的‘一把手’‘王书记’，屋里的小伙子有事找我商量，请你们往后退退。”
愤怒的民兵和村民们在刑警和乡村干部的劝说下，缓缓后退到了安全地带。
当村民们看到寒风中一个个未穿外套的民警，纷纷从家中取来棉衣，披在民警的身上。
西装革履的“王书记”踱着方步，漫不经心地走近暴徒占据的东房间窗口下。只见屋内的仇小五斜躺在床上，胸前搂着熟睡的小梅，左手抓着的一根电线连接着怀中揣着的一块鼓鼓囊囊的东西，右手拿着打火机。
“王书记”抖了抖身上的西装，弹了弹袖口上的浮尘，捋了捋头上不多的头发，显示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雅量，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扔进窗口。
“小伙子，我是乡里‘一把手’‘王书记’，有什么事跟我说，你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
“干部啊，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叫他们把揪我的人和办我的公安找来，这个账我跟他们算。”
“小伙子，你不要发躁，你要找的人出差了，已经电话通知，让他往回赶。要不，你先把人家小伢子抱出来，让我进屋和你一起等他们来，你看行不行？”
“不行，如果今晚我要找的人不来，这伢子就别想出这个门。”仇小五露出一脸的凶相。
一番对话使王忠明意识到，事态果真非常严重，今天又遇到一个难缠的主子。
诸警联动紧急驰援
警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
射阳县城通往临湖乡的公路上，闪烁着警灯的北京“212”吉普车和“金杯”面包车，满载着射阳县公安局刑技民警和全副武装的武警官兵，在徐局长、林副局长率领下破雾开进。
204国道上，拉着警笛的两辆“牡丹”中型客车，满载着市局总值班室、刑警大队、防暴大队和武警支队特战班的参战人员，紧急向临湖乡驰援。
接到求援的县医院3名医生，带着急救器材也随后赶到。
几路人马会师后，立即对中心现场进行了封锁。
在中心现场后侧200米处的村干部家，架起了150兆车载台，县局徐局长、市局总值班室顾值班长和刑侦、防暴、武警领导组成了现场指挥部。
按照突发警情处置预案，指挥部将参战民警和武警官兵分成疏散警戒、喊话谈判、行动处置、救护保障四个小组。
随着现场指挥部的成立，现场态势、先期处置、外围调查等各路信息迅速汇聚过来。
暴徒仇小五，小学文化，未婚，有6个兄弟姐妹，家住邻县向阳村，曾因流窜盗窃被苏州、盐城和当地公安机关多次处理。今年5月被保外就医，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仇小五性格孤僻、脾气暴躁，曾在安徽一家煤矿打过工，具有获取和会使用炸药的可能。
仇小五曾在村干部面前扬言：以后我不干出个惊天动地的事情，就不回家了。
……
现场指挥部里烟雾缭绕，每个人都在为陷入虎口的小梅捏着一把汗。
年近花甲的市局顾值班长，是一位建国初期参加公安工作的老刑侦。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与身旁三十刚出头的徐局长商量说：“依我看，处置工作要以保证人质安全、避免人员重大伤亡为前提，可分为三步走：一是继续喊话规劝，力争通过熟人和亲情感化，让他悬崖勒马；二是创造条件智取，设法将人与炸药分离，让暴徒失去引爆机会；三是如果他一意孤行，请示市局、省厅，实施就地解决。”
年轻的徐局长沉思片刻后，将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好！就这么干！”
随即，现场指挥部下达一连串指令：
林洪湖副局长立即派人带车去邻县，请向阳村干部和仇的亲属过来帮助做规劝工作；
市局防暴队陈鹤群副教导员协同王忠明队长抵近侦察，判明情况，创造条件，相机智取；
武警支队抓紧勘察现场地形，拟订行动位置。
即时通话、视频聊天，已经是当今时代普通百姓的家常便饭、生活必备。可是在案发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通讯手段还很落后，很多农村派出所和行政村都没有电话，遇有警情只能靠派出所仅有的一部150兆电台呼叫，或者是腿跑口传。就是当时先进的150兆电台，也存在着待电时间短、呼叫距离近的缺陷，这不仅浪费了有限的警力，也严重影响着警务效能。
为了解决现场指挥部与市局指挥室通讯不畅的难题，徐局长派出两名口齿清晰、记录准确的所队干部各持一部手持台和备用电池，分别在路上进行“接力”传输，保证现场情况和上级指令的及时传达。
规劝无效危情加剧
子夜时分，天气更加寒冷了。
刚从睡梦中赶来的邻县向阳村党支部书记裴宏坤、治保主任申振义和仇小五的二哥，苦口婆心地规劝着窗内的仇小五。
“小五子，不要往绝处想啊，快把炸药放下来，你的事情村里会帮你解决的，我说话算数，快起来跟我回去吧……”
“我这事没得商量，对不起你们干部了……”
站在一旁的王忠明和陈鹤群紧盯着窗内，观察着仇小五的一举一动和表情变化，商量着智取的方法和时机……
诱他抽烟，趁他来到窗口接香烟之际，控制住双手，让其不能引爆。
给他来碗带“料”的面条，让其快点睡上一觉。
“小伙子，凡事听人劝，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
说话间，王忠明给在场的每个人点上了一根黄红梅香烟，津津有味地吸上了几口，还不时向窗口吐出一串串烟圈。
“你也会抽烟，一起过来弄根过过瘾。”
“我才不会过去呢，要给你就把烟扔给我。”
见鱼儿不肯上钩，很是无奈的王忠明，只好很大方地把手中的香烟扔了过去。
时针在不停地转动，规劝仍在艰难地进行。
“小五子，人家伢子跟你无冤无仇，你千万不能做绝事，快把伢子抱出来吧……”
“伢子抱出去？今天不把办我的公安找来，伢子就别想出这个门……”
“不要发火，天已经很晚了，你也该饿了吧，我去下碗面条给你垫垫肚子。”
“不要下，我不吃，还不知道你们在面里下了什么东西呢……”
狡猾的暴徒还是不领“情”。
“五兄弟，这怎么可能啦！我求求你了，你千万不能做出对不起父母和兄弟姊妹的蠢事，快跟我回家吧……”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今天来了，就是准备死的，你们赶快走，要是再不走等到天一亮，我就把你们也一起炸了……”
躺在床上的仇小五显得狂躁起来，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额头上那一绺蓬乱的长发，像毒蛇的长舌不停地左右摇摆，就像一头咆哮的困兽。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的。窗外的王忠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手中那上了膛的“五四式”已抽出裤袋，恨不能当场一枪把他“崩”了。
一旁的陈鹤群赶紧按住他那握枪的大手。
理智告诉他们，指挥部还没有命令，此刻必须忍着，感情用事很可能会酿成大错。
……
喊话规劝无效，智取难以实施，穷凶极恶的仇小五随时会引爆身上的炸药！
时间在分秒流逝，眼看时针就要指向凌晨4点。
灯火通明的现场指挥部里，指挥员们正在紧急商讨着第三套方案，也是剩下的唯一选项：为了人质和百姓的安全，迫不得已，击毙暴徒！
如何才能缜密奏效？虽然暴徒声称携带的是炸药，也具备获取到炸药的可能，但毕竟民警还没有看到实物，难以辨明炸药是真是假。万一炸药不是真的，那会给上级决策和处置的后果带来巨大的被动。
怎么办？怎么办？
在场的人员不约而同将焦急的目光，汇聚到顾值班长和徐局长这一老一小两位指挥员身上。
徐局长看着大伙的目光，安慰道：“不要急，不要急……”
急！
激？
老刑侦顾值班长眼睛一亮，“我们何不激将一下……”
徐局长会心地答道：“对！”
一番布置后，王忠明和陈鹤群带着仇小五的二哥再次来到窗前。
“书记乡长啊，得罪你们了，天也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他是我亲兄弟我还不了解，他到哪去弄到炸药，他咋唬咋唬吓吓人的，不要睬他，我们走……”
仇小五二哥的话音传到了屋内。
“吓人？谁吓人啦！哪个不怕死的就上来。”被激将的仇小五猛地掀起皱巴巴的劳动布大衣，从怀中露出一捆六管绑在一起连着电线的东西。
曾在部队院校当过工兵教员的陈鹤群定睛看个真切：硝胺！果然是硝胺！而且使用了电、火并用的双向引爆装置，爆炸威力足以炸毁暴徒占据的房屋。
果断决策群情激奋
不眠的夜，难熬的夜……
穿梭于天空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电波，将现场指战员的心与省厅、市局首长们的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盐城市公安局指挥室内，年逾半百的陈汉山局长背着夹着香烟的双手，不停地来回踱步，国内外类似的成功案例、失败的惨痛犹如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浮现。他相信现场指战员们能够驾驭这复杂而危急的局势。因为，对他们太了解了，是他们南征北战擒车匪，舍生忘死抓逃犯，斗智斗勇降恶魔，打赢了一场又一场硬仗，啃下了一块又一块难啃的骨头，赢得了盐阜百姓的交口称赞。
但是此类事件毕竟是盐城公安史上第一例啊！如果稍有疏忽，处置失当，不仅会损毁公安机关的声誉，更重要的是会危及人质安全，造成现场警民的伤亡。因此，他必须把方案考虑得更成熟些，细节思量得更缜密些……
“丁零零……”
指挥台上的电话又一次响起。
“老陈啊，我是凌福根。”
电话里传来了省公安厅厅长的声音。
“根据你们的报告，省厅决定：如果暴徒天亮之前仍不投降，同意你们按照第三套方案解决，但一定要确保人质安全和周围警民的生命安全，做到万无一失……祝你们成功！”
接到厅长命令的陈汉山局长使劲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抓起电话大声说道：“告诉徐局长，是时候了……”
如何确保第三套方案的实施万无一失？现场指挥员们颇费思量。
暴徒携带的六管硝胺和双向引爆装置，只要他手指稍稍一按，即可人亡屋毁，不仅前功尽弃，还会造成屋外警民的伤亡。
阴狠毒辣的暴徒始终将六岁的小梅作为挡箭牌，抱在自身的外侧，而且室内光线暗淡，射击孔唯有窗户可用。这要求执枪手必须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精准的射击技能，做到一枪击中暴徒的中枢神经，使其瞬间丧失意识和引爆的行为能力。
远距离射击？不行！现场既没有合适的制高点，也没有装有夜视瞄准装具的武器，射击精度难保证。
抵近射击？也不行！这样极容易暴露意图，稍有不慎，高度戒备的暴徒便会手指一按鱼死网破。
只有利用掩护，在分散暴徒注意力的情况下，才能给射手隐蔽接敌据枪瞄准创造最佳时机。
谁来承担这成败在此一举的重任呢？徐局长和市武警支队薛参谋长，来到了已经整装待发的武警官兵面前。
“首长，让我去吧。”队列中站出一位佩戴武警上尉警衔的英俊小伙子。
他姓陆，今年刚刚30岁，入伍已经13年，多次执行过重要任务，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曾在省武警总队组织的射击比赛中获得第二名，是市支队出名的神枪手。
薛参谋长看着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转身对徐局长说：“局长，这任务你就交给他吧。”
“好！”徐局长用双手使劲拍了拍陆上尉的双肩。
陆上尉全身热血沸腾，双脚一靠，来了个漂亮的军礼：“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在场的民警和群众听说要派人去为武警作掩护，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站出来。
“我去，我去……”
那场景仿佛回到了老区人民与子弟兵生死与共，同仇敌忾的战争年代，指挥员们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深知此举将意味着什么！
王忠明扔掉烟蒂，说：“还是我去吧，我这个假书记和那个家伙较量过几回了，心里有数。”
他转身对陆上尉说：“放心，有我掩护你！”
随后，两个人开始研究起具体的行动方案……
一枪毙凶化险为夷
凌晨4时许，陆上尉换上乡亲们送来的便衣，抓起“八一式”步枪，卸下装满30发子弹的弹匣，取了一颗子弹在裤子上擦拭几下后，自信地压进了枪膛，老练地提枪屈身快速地向窗口迂回过去……
薛参谋长望着陆上尉敏捷的身姿、训练有素的战术动作，深有感慨地自言自语说：“我们要是有一支装有夜视瞄准装具的狙击步枪就好了……”
担负着掩护诱敌任务的王忠明、克平和邻县向阳村治保主任申振义特地披上大衣，佯装无事一样，又围到窗口，聊起了窗外的天气。
室内，暴徒已意识到天将放亮，再拖下去将对自己不利，将口袋中的块票、硬币统统扔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叫喊：“你们不要骗我了，我要找的人再过15分钟不过来，就和你们一起上西天。”说着用胳膊紧紧搂住人质，一手拿着电源插头，一手摆弄着打火机，不时望着手上的“钟山”表。
“嘀嗒、嘀嗒……”秒针跑得越来越快，眨眼间距离暴徒最后通牒的时间还剩7分钟、6分钟……
隐蔽在窗下的陆上尉呈弓箭步状态，在王忠明、克平和申振义组成的掩护缝隙中，将枪口悄悄地伸出，枪底托抵实在右肩窝中，右腮紧贴枪托，眼睛紧盯目标。只见他，深深地换了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将右手食指第一关节均匀地预压着扳机，将暴徒的脑袋死死锁定在准星上……
从现场指挥部赶来的徐局长半蹲着看了看室内情况，用信任的目光鼓励着陆上尉：“不要紧张，要相信自己。”
4时55分，一切准备就绪，申振义用手敲了敲窗户大声说道：“小五子，你再想想，千万不能胡来……”
犹如惊弓之鸟的暴徒听到窗响陡然扭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缺口——准星——鼻唇沟，陆上尉果断扣动了扳机。
“砰”，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子弹从王忠明穿着的大衣腋下飞出，精准地射穿了暴徒的脑干，只见仇小五瞬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污血溅满了罪恶的嘴脸。
枪声也惊醒了熟睡的小梅，“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忠明率领民警奋力撞开大门，旋风般冲进了东房间。陈鹤群迅速拔掉电源，小心翼翼地拆除了炸药上的两根雷管和引爆装置。王忠明一把抱起小梅，紧紧搂在怀里……
当王忠明把小梅交给吴章峰夫妇时，夫妇俩“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失声大哭。在场的多名群众顿时欢呼雀跃，纷纷向民警和武警官兵伸出了大拇指，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共产党好！人民警察真神！”
王忠明脱下邱书记的西装外套，掸了掸灰尘递给邱书记，悄悄地离开了沸腾的人群，站在田埂上。
浓雾渐渐散去，东方的天际露出微笑的晨曦。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哼起了他那最钟爱的歌曲：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
风霜雪雨搏激流
历尽苦难痴心不改
少年壮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危难之处显身手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
（刊于《盐阜警风》2018年第二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