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密林之中,圈地二亩,结茅为庐,为纪念慈母,命名“勤庐”。
吾幼时读五柳先生的《桃花源记》,甚为羡慕那与世隔绝,怡然自得的生活,但始终认为那只不过是可望不可及的乌托邦罢了。历经人世沧桑以后,虽然不敢觊觎世外桃源的仙境,却越来越向往陶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静生活。出乎意料的是,在亲人的关怀下,我的幻想居然变为现实,得以在我的桃花源中享受隐居深山的寂静与恬淡。
进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一次深呼吸,面对天然氧吧,把胸腔里积压多年的废气、怨气、窝囊气统统排除去,把洁净之气、浩然之气、自然之气深深吸入体内,做一次彻底的清理肺腑的大扫除。
在这里,劳动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没有强迫,甚至也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一种享受。劳动几小时,出一身汗,冲一个澡,浑身轻松,畅快无比,胃口大开,吃饭如饿虎,瞌睡如懒猫,不知失眠为何物。
勤庐的生活简单而又充实,一切都随意而为,每天做的都是四件事:种菜,养鸡,读书,写作。躺在摇椅上,在鸟语花香之中欣赏心仪的诗文,是何等惬意的事情。看到精彩处,不妨拍案叫绝,大声诵读,也不必顾虑惊扰他人。坐在如盖的树荫下,敲打着键盘,抒发心中的感慨,那滴滴答答的声响是何等的清脆悦耳,犹如弹奏钢琴一般。在此情此景中写作,灵感会像泉水般喷涌而出,文字若江河一泻而下,可以尽情享受写作的畅快。写作是一种高耗氧的脑力劳动,而这里负氧离子的含量特别高,天然大氧吧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脑力劳动所需要的能量,难怪在这里写作会感到如鱼得水,特别轻松。
在勤庐吃的是绝对的绿色食品,而且是自己的劳动果实,吃起来特别有味道。做早餐时,面条下到锅里,现到地里拔一根葱,掐几片豌豆尖,剥两瓣蒜,就是现成的佐料。做午饭时,水开了现到鸡窝里掏个蛋,到地里拔棵青菜,冲洗干净,往锅里一放,搅两下就是一道鲜美的鸡蛋菜汤。干活渴了,拔一个萝卜,削了皮,一口咬去,满嘴的清凉甜蜜,那味道胜过风靡世界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好友来了,随便捉只鸡,到池里钓几尾鱼,炒上一盘花生,在刺桐树下面的大理石桌上,喝上两杯自己泡的野果酒。这样的山庄美酒,就是陶渊明、李白来了,也要一醉方休的。
即便没有朋友来,月下独酌也很有味道,可以充分领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浪漫。有一夜,我独饮而醉,昏昏欲睡,可是阿拉斯加犬一个劲地缠着我要骨头,吾瞠目骂曰:“尔前世定是一个阿谀逢迎之徒,不然今生何以变为一条走狗?”阿犬吠吠然,翻了脸吼着抗议。武定鸡拍打着翅膀,幸灾乐祸地欢叫着。吾回头斥之:“尔等不要高兴得过早,若想飞黄腾达,吾明天就把汝辈统统宰了,让你们托生去吧!”众鸡咯咯地叫着,说愿意永世在勤庐为鸡也不托生做官。就这样醉人醉语,一片狼藉,与鸡犬同眠,直至天明。醒来之后,又拥犬抚鸡,欢快如初。
友人问曰:一个人住在山里寂寞吗?否。多情的阿犬就是我最亲密的伴侣。他整天缠绕着我,用舌头舔我,用下巴颏擦我,爬在我身上撒娇,赶都赶不走。每个星期五,阿犬拉着小车陪同我到八公里外的双龙镇去赶乡街子。他是我最忠实的卫士,每天晚上在庄园巡逻,那威风凛凛的英姿,那声震夜空的狂吠,盗贼闻之丧胆,哪敢靠近半步?
勤庐海拔2028米,与天靠得特别近,便于天人对话。这里的月亮特别大,星星特别亮,不像生活在城里,被关在钢筋水泥的牢笼中,满城的灯火黯淡了星空的灿烂。在寂静之夜,躺在摇椅上,仰望浩瀚天宇,神秘的宇宙启人遐思,意味无穷。
天上有洁白如玉的圆形舞台,嫦娥挥舞长袖,翩翩起舞,吴刚吹箫,玉兔伴唱,仙舞仙乐,令人陶醉。这般超凡脱俗的演出,为天上所独有而世间所绝无。
灿烂辉煌的银河两岸,有两颗遥遥相望的明星,那便是牛郎与织女。他们历经千年沧桑,跨越茫茫时空,守护着忠贞不移的爱情,我默默地向他们奉献虔诚的敬意。你看,他们俩正在启动手机热线,传递爱的信息呢!
夜空中,每一颗闪亮的星星都是一个美丽的故事,让你听不完,道不尽,心驰神往,浮想联翩,即便想寂寞也没有寂寞的时间。
宇宙是一本无限的超文本天书。这里有大气磅礴的艺术杰作,有亘古不变的爱情神话,有永远听不完的动人故事。只有在山庄,在夜里,与天空近距离接触,才能进行天人对话,体验宇宙的无穷魅力。
在勤庐,生活变得简单了,思想变得单纯了,心态变得平和了,欲望变得淡漠了,人与自然的关系变得亲密了。整日与山为伴,与松为友,远离功名利禄,告别人事纷争,只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不知烦恼为何物。
我感到隐居生活的妙处不仅仅在于清静的环境,更在于宁静的心态。试看陶渊明状写隐居生活的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所写的菊花、篱笆和山峰都是人人可见的寻常之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关键在于作者能够以“悠然”的心态去看待寻常之物,于是寻常之物便具有了超然之态。人生的最高境界在于“天人合一”。要达此超然境界,关键在于人要摆脱尘世,回归自然,心要去除世俗之念,与自然融为一体。
我在自然之中,自然在我心中――这便是我的勤庐,我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