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贵阳出发,直奔200公里,在黔东南的崇山峻岭中居然藏着一个超大型的苗寨,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苗寨位于雷公山麓,沿山势而建。远远看去,周围的群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只有这座山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整个山坡都覆盖着一层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好似一条巨大的鱼从山岭中一跃而起,煞是壮观。
西江千户苗寨是由7个村寨相连成片而成的,共有1288户,7600人,是我国最大苗族聚居村寨。寨中有一条名为白水河的河流穿寨而过,河上横跨着一座座古朴的风雨桥。游客们走累了,可以坐在桥廊边休息观景。苗寨的风雨桥不仅有通行、避雨、美化环境的功能,从风水的角度考虑,还有“关风蓄气”的作用。我看到几位画家跳到河滩上,支起画架,饶有兴致地在写生;岸上的游客则拿起相机,把这人景相融的美好瞬间留在记忆中。
这么多人聚集在深山老林中,而且开垦出大片梯田,足以养活7千多人,打造出一个欣欣向荣的新天地,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到村寨的街道走一走,到处是银器铺,那琳琅满目的各种银器令人眼花缭乱。拿起来仔细观赏,那做工、那式样比大城市的还要好,真难以相信这些产品都是出自于当地苗族工匠之手。一打听,才知道西江苗寨还是远近闻名的银匠村呢!他们的拉丝工艺已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感到很诧异,为何藏匿于大山深处的西江苗寨会有如此发达的农耕文化和铸造技艺?他们的创造力是从哪里来的?
经过考证,西江苗族已经具有4000多年的历史。根据《林荫记》中记载的西江苗族子连父名的世系谱,西江苗族的始祖是蚩尤。从蚩尤到公元1732年间共有284代,生活在西江的苗族是蚩尤的直系后裔。在4000多年前,中国大地生存着三个部落联盟:黄帝、炎帝和蚩尤,黄帝、炎帝领导的部落联盟生活在黄河的西部,蚩尤率领的九黎部落生活在黄河中下游。九黎部落掌握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和冶炼技术,具有精良的武器装备,英勇善战,凭借优越的自然环境,在三个部落中是最强大的,无论黄帝或炎帝都无法单独与蚩尤抗衡。后来炎帝与黄帝联合起来在涿鹿战役中打败了九黎部落,蚩尤被黄帝擒杀,身首异处。溃败的九黎部落一部分逃往北方,匈奴人即为其后裔;大部分退到长江中下游,并在洞庭湖和鄱阳湖一带建立了“三苗国”。随着三苗国的日益强大,尧、舜多次对其进行征剿。三苗民众被迫再次向西南、西北地区迁徙,逐步分化、演变为诸多少数民族。苗族也在多次的迁徙过程中分化为不同的支系,其中柳氏族、西氏族、尤氏族、苟氏族等几乎同时到达贵州榕江。由于西氏族在榕江到处辗转,到达榕江的时已有赏氏族在此居住。西江地名中的“西” 指的是西氏族,“江”通“讨”,即此地是西氏族向赏氏族讨来的地方,“西江”由此得名。由于西氏族是个较大的氏族,而且是蚩尤的直系后裔,具有深厚的文化传承,于是就以西氏族为主体,与赏氏族以及其后陆续迁来其它氏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发达的苗族聚居地。
西江千户苗寨是一座露天博物馆,是观赏和研究苗族传统文化的大看台。苗族没有文字,他们历史文化是靠寨老吟唱古歌的方式传承的。寨老在苍劲歌声里,告诉后人万物起源的神话、天地洪荒的时代以及辛酸的迁徙史。苗族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通过华丽的服饰、欢乐的歌舞,表现出了乐观向上、不屈不挠的民族性格。那雄浑的铜鼓舞、木鼓舞和高排芦笙无不体现出苗族厚重的文化传统。
走进苗寨的长街宴,更能体现出全民一家亲的欢乐气氛和苗族豪爽的民族性格。只见一个穿着民族盛装的苗族姑娘,右手提壶,左手端碗,走到客人面前,唱着敬酒歌向客人敬酒。苗族姑娘用端碗的那只手勾住客人的脖颈,把装满酒的碗凑到客人嘴边,向客人灌酒;右手提着的酒壶则源源不断地往酒碗里加酒。后面还站着三个姑娘,各提着一壶酒,分别往前面姑娘的酒壶里加酒,好似多级瀑布一般。面对苗族姑娘的热情,客人被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好乖乖地接受美酒的洗礼。这便是苗族待客的最高礼遇,谓之“高山流水”。客人要碗不离口,喝完四壶酒方可罢休。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苗族的风俗,我们来到干容苗寨的蒋玉家做客。她家住的是典型的吊脚楼,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分为三层,一楼养牲口,二楼住人,三楼堆放粮食。我们来到位于二楼的堂屋,墙上正中挂着牛图腾,堂屋外侧是一排栏杆。因苗族姑娘常靠在这里刺绣、休闲,故称“美人靠”。从外面观之,苗女刺绣的剪影十分美观,已成为苗寨吊脚楼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蒋玉有30多岁,身穿刺绣苗服,佩银饰,头戴一朵大红花,发髻上插着一把银疏。这是苗族妇女典型的打扮。红花象征太阳,梳子象征月亮,体现了苗族“天人一体”的哲学观念。她始终微笑着,用标准的普通话向我们介绍苗族的种种风俗。苗族青年谈恋爱的方式主要是对歌,对上了就通过踩脚背表达爱意,踩得越重表示爱得越深刻。男青年赠送给恋人的礼物是牛角疏,姑娘得到的牛角疏越多就越有光彩。根据苗家的习俗,青年男女是可以同时与多人谈恋爱的,一旦订亲以后就必须专一,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当地青年十六七岁就要结婚,一般不到民政部门登记,只要族长认可就行了。结婚的嫁妆很贵重,除了刺绣外,还包括新娘全身的银饰。因此苗家把女儿当做“贴钱货”,生女儿的家庭往往要一生再生,直到生出儿子为止。由于经常迁徙的历史原因,苗族的财产观念不是置地买房,而是把全部财产打造为银饰,以便迁徙时随身携带。
啊,苗族人是多么聪明而浪漫,连迁徙时财产的携带方式也充满了美感!在听蒋玉讲述时,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在绿水青山中,行进着一队扶老携幼的苗家儿女,一个个从头到脚佩戴着银光闪闪的银饰,伴着叮叮当当的乐音朝深山老林走去。他们不像在逃难,更像举家游春,他们把艰难的迁徙历程打扮得具有诗情画意。
作为炎黄子孙,面对苗族人我感到愧疚。苗族的祖先在历史上是个先进的民族,生活在富饶的黄河中下游,然后被赶到了长江中下游,又一再被驱赶,直至被赶到西南的深山老林中。然而,苗族是坚强而伟大的,他们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生存了下来,繁衍子孙,创造着山地文明,我面前的这座大山深处的宏伟苗寨便是明证。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层层梯田,千户苗寨亮起了点点灯火,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远方传来了芦笙悠扬的乐音,送我们踏上归程。一路上,在我眼前闪动着铺满整座山的粼粼瓦片,错落有致的层层梯田,苗族姑娘头上似太阳一般火红的花朵和似月牙一般明亮的银梳,还有迁徙途中满身银辉的苗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