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鹅

    ――献给纯情少女和妈妈们

一天晚上，当太阳正在美丽地落下去的时候，有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小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东西。他们白得发亮，颈项又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

                                                                  ------安徒生《丑小鸭》

                                                   一

洁十八岁了，还没有穿过一条裙子。

她从小腿上就长了一层茸毛，因为怕同学笑话，于是她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俗话说：人靠衣衫马靠鞍．妈妈却说：“女孩子家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不要讲究梳妆打扮。”相貌平平的她，再加上不漂亮的衣服，使她很自卑，感到自己是个丑小鸭。她很羡慕穿裙子的同学，既漂亮又凉爽，在操场上疯跑，就像一群蝴蝶在飞舞。是安徒生的童话给了她希望。她相信，总有一天“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的。

洁是在妈妈的翅膀下长大的，生活十分单纯，“学校－家庭”两点一线。她没有单独上过街，妈妈怕她走丢了。除了教科书，她看的都是童话，妈妈不允许她看反映阴暗面的作品，怕污染了孩子纯净的心灵。洁十分善良，在街上见到流浪的小狗也会流眼；洁十分单纯，整天生活在童话里，不知道世间还有罪恶存在。妈妈为有这样一个乖女儿而高兴，为自己教育的成功而兴奋。

走出了地狱般的“黑六月”，迎来了轻松的，充满期待的“红八月”。一纸高考录取通知书，终于让她扬眉吐气，同学们都以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一位考取了首都名牌大学的高才生。

她的成功给她带来的自信，她预感到“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发觉自己并不难看。她虽然不是瓜子脸，两腮却红润润的，透出了青春的气息；眼睛虽然不够大，但眸子却是清澈透亮的，就像两汪刚刚冒出地面的山泉；身材虽然不算高，但隆起的胸脯却使她具有少女的曲线美。她决定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要以崭新的姿态走进大学校园。首都是一个很热的地方，夏天穿长裤会被人笑话的。

洁瞒着妈妈到附近的街上转了转，发现一种“祛毛霜”，买了一瓶回家一试还挺管用，往腿上一抹毛就全掉了。她高兴得跳起来，破天荒地向妈妈提出了买裙子的要求。

女儿考起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名牌大学，妈妈正想奖励她呢！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好的，妈妈星期天带你去买。”

“不，你让我独立行动一次好吗？”从小到大，这是妈妈第一次听女儿对自己说“不”字。妈妈想，让她锻炼一下也好，于是拿了300元钱给她，说：“钱要装好，一路上小学被骗。”

“莫啰嗦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骗子！”洁顶了妈妈一句。

“在外面不要搭理陌生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妈妈不厌其烦地交代着。

“你怎么把世界上的人尽往坏处想呢！”这些老掉牙的话，洁听了一千遍了，很不耐烦地顶了一句。

洁小心翼翼地把钱放在背包的里层，临走时又悄悄的把自己的银行卡塞到包里。银行卡里存着她的全部压岁钱13000元，她还从来没有用过呢！今天带银行卡去是有她的小算盘的。她想用自己的银行卡买裙子，用妈妈给的钱买一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

                                                       二

到了商场，面对琳琅满目的裙子世界，她真的眼花缭乱了，不知道买那条好，后悔没有同妈妈一起来。从小买衣服都是妈妈做主，妈妈买什么她穿什么，她根本不会挑选衣服。

幸好有位漂亮的大姐姐款款走来，主动跟她打招呼：“小妹妹，买裙子啊？”

“是的，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啊！”洁怯怯地答道。

“女孩还是买一条纯棉的吧！舒适，吸汗，透气，穿在身上很舒服！”大姐姐讲得头头是道，洁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纯棉的裙子容易皱，天天都要熨，很麻烦！你一定要买免熨的！”大姐姐像个称职的导购，在悉心指导顾客购物。

“是的，是的，就买免熨的，纯棉的吧！麻烦你帮我选一条好吗？” 洁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位好心人，十分信赖眼前这位大姐姐。

大姐姐像变魔术似的，马上就取下一条裙子展现在洁面前：“就买这条吧！韩式蕾丝花边连衣裙，纯棉的，又免熨！300元一条，很便宜！”

洁眼前一亮：多么漂亮的裙子啊！怎么我没有发现呢？洁感激地看着大姐姐，似乎她是从天上掉下来帮助自己的。洁用手摸了摸裙子，光滑柔软，手感很好。

大姐姐看到洁对自己挑选的裙子十分满意也很兴奋，关切地说：“快试穿一下，看合不合身？”

从试衣间出来，在穿衣镜前一照，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自己瞬间就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裙子鲜艳大方，十分合身，把少女的青春美烘托得淋漓尽致。那灿烂的花柄，让人看了心情就超级阳光；菱形的领子，露肤度恰到好处，把颈部和肩部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格外亮丽；立体的蛋糕摆，略有弧度，设计独特，加之淡淡的粉红色，使裙子具有水粉画的效果；层层叠叠的蕾丝花边错落有致，生动活泼，使静态的少女产生动感。

洁笑嘻嘻地转动了一圈，俨然一只蝴蝶在飞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顾客无不啧啧称赞。洁高兴极了，少女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她终于找到了白天鹅的感觉。

洁把换下的裙子紧紧攥在手里，怕飞了似的，立即去付款。可是刷卡机出了故障，她只有付现款。

洁欢天喜地地提着刚买的裙子，与大姐姐一起走出了服装店，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她就像找到知心姐姐一般，迫不及待地告诉大姐姐自己下个月就要到著名的A大学读书。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大姐姐刚好是A大学的博士研究生。她利用暑假先到西南边疆考察，然后再到上海等地搜集博士论文的资料。

大姐姐十分热情地对洁说：“我对A大学十分熟悉，你到学校后就找我，我会帮助你处理一切问题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会像亲妹妹一样待你的！”

大姐姐真诚的话，让洁感动不已。她紧紧握着大姐姐的手，庆幸自己在人生的新历程即将开始的关键时刻，遇到了一位引路人。

洁热泪盈眶地望着知心姐姐，怀着深深的敬意打量着这位心目中的偶像。她，高挑身材，美丽高雅，眸子清纯，充满真诚和智慧，袭一身白衣白裙，二十七八岁，一看就是一个有文化教养的成熟女性。原来她才是真正的白天鹅啊！洁望着她，感到自愧不如，暗自下决心，要以她为榜样，完成由丑小鸭到白天鹅的嬗变。

“你们这里小偷很多，你上街一定要提防啊！昨天我的钱包就被偷了！”大姐姐不无关切地告诫这一位刚认识的小妹妹。

“啊！被偷了些什么？”听到大姐姐的包被偷了，洁心里很着急。

“我的一万多元差旅费全丢了。没有关系，折财免灾嘛！”大姐姐无所谓地说。

“那怎么办呢？”洁比大姐姐还急。

“家里再给我寄钱来就行了呗！不过我的银行卡放在钱包里也丢了，钱汇到哪里呢？”大姐姐像突然想起似的：“噢，对了！你不是带着银行卡吗？让我家里把钱汇到你卡上不就行了吗？”

“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洁埋怨自己的愚钝，连忙把卡号告诉大姐姐。

大姐姐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对方银行卡的卡号，十万火急，要对方立即汇款。

洁和大姐姐一起来到银行，刚进门大姐姐的手机就响了。家里来电说，汇款已经寄出。她俩马上到自动取款机查询，结果还没有汇到；过了一会儿再查，还是没有汇到；再到柜台查询，也的同样的结果。大姐姐又向家里打电话，回答是：跨行汇款要一两个小时才能汇到的。

大姐姐看了看表，着急地说：“糟糕！飞机快要起飞了！再不去就要误机了！”

“怎么办呢？误机怎么得了啊！”洁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大姐姐十分感动，安慰她道：“没有关系，大不了废一张机票呗！”

洁急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得想想办法！一定不能误机啊！”

大姐姐眉头一皱，急中生智：“办法倒有一个――”

洁急不可待地问：“什么办法？快说！快说！”

大姐姐胸有成竹地说：“我家里给我汇来13000元。我先把你卡上的钱取走，你在这里等我的汇款，反正你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不过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久等，我过意不去啊！”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洁握着大姐姐的手安慰她：“没有关系的！我已经是大人了，一个人怕什么？就怎么办，我卡上刚好有13000元，快去取款吧！”

洁把大姐姐的事完全当做自己的事，为终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而高兴。她立即将银行卡上的存款全部取出来，交给大姐姐，催促她快走。

大姐姐眼圈红了，紧紧拥抱着洁；“我的好妹妹，谢谢你！你什么时间到京，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洁也很感动，依依不舍地说：“好的！你快走吧！来不及了！”

大姐姐也舍不得离开妹妹：“看来我们是有缘分的，我们结拜为姊妹吧！要是你同意的话，就送一件礼物给姐姐作为纪念。”

洁为难地说：“这样很好，我同意，但是我没有带什么礼物啊！”

这位新认的姐姐也很体贴妹妹：“没有关系，就把这条裙子作为礼物送给我吧！”

洁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自己十八年来好不容易买了一条心仪的裙子，怎么能够送人呢？

大姐姐看出了洁的心思，说：“我到上海会买一条更好的裙子送给你，作为入学的见面礼的。”

洁转念一想，这条裙子穿在大姐姐身上一定比自己还漂亮，于是忍痛割爱，把裙子交给了她。

大姐姐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挥手走了。临上车时，她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洁在银行里等了一小时，去查款还没有汇到；再等两小时，又去查款，还是没有汇到；一直等到银行关门，仍然没有汇到。她有些急了，赶忙给大姐姐打电话，可是一直关机，无法打通。洁脑里突然闪现出一丝不祥的念头：她是个骗子？我受骗了！

洁找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报案。民警说这样的诈骗案每天都有好多起，叫小姑娘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民警替她作了笔录，说如果破了案会通知她的。

　                                                    　三

一直到天黑，洁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里。她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六神无主，就像灵魂出窍一般。

妈妈从没有看到过女儿这般丧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就说出来，没有关系的！你可别吓妈妈啊！”

洁什么也不愿意说。在妈妈的一再追问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妈妈听了也不敢责怪她，只是轻声细语地劝道：“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交学费吧！以后可别轻易相信人啊！”

洁冷笑了一声：“嘿，放心吧！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

妈妈怕女儿由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小心翼翼地纠正她的偏颇：“世界上总是好人多啊，你不要把人尽往坏处想！”

女儿瞥了妈妈一眼，不屑一顾地说：“你怎么把世界上的人尽往好处想啊！”

妈妈惊愕地看着女儿，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出门前她还说“你怎么把世界上的人尽往坏处想”呢！怎么几个小时的工夫就来个180度的大转弯啊？

妈妈默默地面对女儿，什么也没有说，直愣愣在发呆。突然之间，妈妈像怒狮一般狂吼起来：“该杀的骗子！你骗走了我女儿的钱财就罢了，怎么还要骗走她的善良和信任呢？孩子还要在世界上生活一辈子啊！”

洁也惊愕地看着妈妈，她从来没有看过妈妈这样粗野的狂吼啊！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论妈妈怎么叫，她都不开门，也出来不吃饭。整夜只听她说同样的两句话：“怎么这样漂亮文雅的大姐姐也是骗子呢……怎么白天鹅一下子就变成了饿老鹰呢……”

第二天早晨，一夜未眠的妈妈已经平静了下来。她的眼里充满了血丝，她用比平时更加温柔的目光慰抚着女儿。她对女儿说，她要出去一趟，顺便到银行去落实一下汇款。她向女儿要了银行卡，临走时又把自己的银行卡也带上。

午饭时妈妈回来了。她高兴地告诉女儿，钱已经汇到卡上了。昨天是银行的网络系统出了一点故障。她把银行卡拿给女儿：“可要保管好啊，里面有13000元钱呢！”

女儿终于开心地笑了：“嘻嘻！我就说这样漂亮文雅的大姐姐怎么可能是骗子呢？白天鹅怎么会变成饿老鹰呢？”

妈妈看到女儿开心，而且拾回了人世间不可或缺的信任，也高兴地笑了，不过嘴角却闪出了瞬息即逝的一丝苦涩。她默默地问自己：“我也成了骗子？”

(后记：这是好久以前的故事了。当时还没有手机转账这回事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洁这类纯情少女长大没有？还会被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