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敢挂我电话,反了天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牛头撂下电话就上了路。老伴从后头追上来,扯住他的胳膊往回拽——
“老家伙,跟孩子置什么气,跟我回家扒苞米。”
老牛头一甩袖子,“去去去,干你的活去,我今儿定要去把那个翅膀硬的桌子给掀了,叫他眼里没有老子!”
“你就别说糊涂话吧!孩子是公家人,做得是公家事,你不维护他,反而砸他场子!哪有你这样的爹!”
“他们占我的地,我不砸他场子!地是我们农民的命根子,他们说占就占,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他这官是给谁当的?小兔崽子,忘了自己是谁了!别人我管不着,他这么着就不行。要不就别做我老牛头的儿子!”
老牛头越说越恼,可苦了老伴儿,被他又呵斥又轮搭,瘦小的身板儿终于支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你个糊涂虫!你这是要逼我死啊!都土埋脖颈子了,还护着那点地干啥啊!好好地拿上钱享享福不行啊!管了一辈子闲事,吃一百个豆不嫌腥啊!”
这一下惊动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呼啦啦出来不少人,把牛老伴儿从地上扶起来,又来劝老牛头。
“老村长,你为俺们着想我们知道,可现如今这小青年谁还喜欢种那几亩地,都往外头跑。村里征地也没亏了我们,好歹给些赔偿,还能分红,紧手点养老够了。咱们小胳膊扭不过大腿,你虽然是镇长的爹,也管不了公家的事,何苦呢!”
原本乡亲们念他曾是老村长,又是乡里干部的爹,才好生劝他几句。没想到老牛头看人来得多了反而来了劲儿,眼珠子瞪得溜圆,嗓门又放大几倍,震得满村子颤微。
“你们呐,一个个只顾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我当干部那时候虽然没给你们创造什么财富,可是祖宗的压箱子这点地没敢糟尽一寸啊!这是咱们的命啊!农民没了土地没有根啊!你们后悔去吧!小青年不懂,咱们这些老的不能不知道,咱们得守住啊!现在这狗屁的村长,包括我那忤逆不孝的儿子,当了镇长能怎么着,干这杀鸡取卵的事,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招商引资!狗屁!工厂弄到咱地头上,弄得乡村不像乡村,农民成光杆农民,成什么样子。你们就等着吃他们工厂的废水废气活着吧!造孽啊!”
一席话说得很多村民们低下头思忖,有人开始点头叹气。但更多的年轻人当牛老头“杞人忧天”的神情来,不以为然地嘟哝:“这老牛头!都啥年月了,还抱着这几寸土地不放,自己创造不出财富,还跟不上形势,现在都讲“城市化”好不?”更有年轻人撇着嘴暗自里说他“倚老卖老”。一时间,大家乱哄哄一气。
一会儿,来一辆大客,老牛就要上公交车去镇里砸他儿子的场子,大家七手八脚拦着,惹得老牛又一阵骂。又是犯混劲,拦在大客车前边,不拉他就不叫走。正僵持之下,后边开来一辆轿车,接着大牛镇长,铁蛋村长都下来了,还下来一位衣冠楚楚的大老板。大牛扶住他爹——
“爹——你老别闹了,儿子给你负荆请罪来了,咱回家说去。”
“负荆请罪?”老牛头喘着粗气,声音沙哑的嘀咕一句,瞅了瞅他儿子——
“你小兔崽子,别忽悠你老子……”
“老人家别生气,咱们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老板笑吟吟地搭话。老牛瞟了他一眼——
“有啥好商量的?给多少钱也不卖我的地给你们开工厂。”
“爸——你也是老村长,老领导,咱做事得有点风度,别失了体面。咱到村委会研究,妈——你给我们做点饭,伙食费我出。大伙先散了,一会开大会。”
儿子的几句戴高帽子的话果然管了用,老牛头立刻收住了脾气,还跟老板握了握手。于是在大牛的挽扶下向村委会走去。大伙也慢慢散去,嘴上七嘴八舌,心里却道“老牛头再能闹,还不是白闹,哪用老子不维护儿子的!”
过些日子,村里成立了旅游局,村民们利用当地资源都搞起了旅游项目,但大多数人还是都靠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种起了原生态的蔬菜瓜果,赚起了旅游业带来的商机的钱。这不,老牛头也把自家的果园开放了,天天打着扇子在树阴下,一边喝茶水,一边乐呵呵地向游人卖他的果子。
自从那次闹过以后他的脾气真的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