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杨观达的头像

杨观达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309/15
分享

字纸炉亭

“字化烟云腾异彩,炉留翰墨自留香”

字纸炉亭,旧称字纸炉或惜字炉,因形状似亭,又称字纸亭,它是古人用来焚烧写有文字纸张的建筑物。该风俗源于宋元时代,盛行于明清时代,江南垟也有一些地方曾经存在过,比如龙港张家堡杨配篯家族、宜山陈际中家族、藻溪滩下黄姓家族等。字纸炉亭见证了那些年代保留下来的优秀文风。

古代读书的人不多,纸张的货源也不太充足,所以他们以珍惜字纸为荣,正所谓“惜字一千,延寿一纪”。为了保持对文字的尊重,朝廷和一些地方大族制定了“不以字纸抹桌拭污,不以字纸糊窗糊壁,不以字纸覆瓮,不以字纸包银裹物,不以字纸放口内乱嚼,不以字纸与妇女脱鞋剪样”等戒律。

古代,字纸却似有一种颇为神奇的魔力,不但不能乱扔,而且必须予以礼敬。古人对报废无用的字纸处理也非常讲究仪式感,提倡人们先把字纸收集起来,再造个时间郑重地放入字纸炉里燃烧,以表示对文字的敬畏。《二刻拍案惊奇》开卷诗曰:“世间字纸藏经同,见着须当付火中。或置长流清静处,自然福禄永无穷。”

字纸炉亭一般供奉于宗族祠堂或者文昌阁等地方宗教场所,大小一般与当地的人口和私塾的数量有关,建筑风格讲究庄重威严,有的旁边还供奉“仓圣”和“沮圣”。民间传说,仓圣为仓颉,是黄帝的史官;沮圣为沮诵,是黄帝的左使,沮圣与仓颉两位圣人共造文字,都被尊为文字圣人。除了仓颉、沮诵外,有些地方还供奉中国造纸术的发明人蔡伦,尊为纸圣。

清朝中后期,张家堡名人辈出。名气最大就是平阳最大乡绅杨配篯(1795-1861),配篯字希彭,号琴溪,附贡生,中书科中书衔,诰赠奉直大夫。杨配篯年轻时在省城和京城追随浙江学政杜堮学习;他成年后崇善科举,修建校士馆,捐资“文成会”;他乐善好施,修筑堤塘;他联合乡绅打造乡村美景;奉旨兴建双牌坊;他智谋双全斗“金钱”,保江南垟百姓安宁,免遭战火涂炭;他年过花甲却连续半月求甘霖,为江南垟乡民,鞠躬尽瘁。他去世后,瑞安太仆寺卿孙衣言亲撰墓碑和墓志铭,地方乡绅倡议建立《杨公祠》纪念,温处道王景澄撰写“杨公祠堂记”宣扬他的事迹,清代《平阳县志》也曾立传颂德,江南垟至今流传着“做佛要做杨老爷,做人要做杨配篯”的美丽佳话。

为了提高家乡张家堡的知名度,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前后,杨配篯带领张家堡乡绅杨配仁、杨荣元、杨荣宾等出巨资打造张家堡美丽乡村,全新修筑了“杨家墩、金斗河、分银池、棋盘园、月池、镇龙湾、银丼、鲤鱼潭、龙口舌、狮子坟”张家堡十景,吸引了鲍台、谢青扬、黄青霄等文人骚客前来吟诗做客。正如杨配篯作的七律诗《源远流长》:“鳌江南面小村庄,金斗河流世泽长。龙镇一湾桃浪暖,鲤潭两岸稻花香,波澄银沼欣垂钓,桥锁月池喜泛觞。五百年来思祖德,杨家墩在水中央。”

张家堡的字纸炉亭就是在那个年代建造的。当时前仓、中仓和后仓有好几所私塾,乡绅们字纸炉亭把位置选择在三圣庙东首靠近河边的地方,外有围墙圈住,字纸炉亭大理石材质,宽5尺,高7尺,呈双层正六方形结构,三面有刻花立柱,炉座莲花形,顶部有彩色琉璃葫芦宝顶,上书“翰墨流芳”。乡绅们除了把字纸炉亭建的非常考究,意在提倡附近乡民发现有字的纸张不可乱弃,以免有辱先圣,可见那个年代的乡绅和乡民对传统文化的尊重。

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张家堡成了名副其实的平阳望族。杨配篯、杨配仁、杨慕俦诰赠奉直大夫;杨慕侃、杨悌高中举人;杨慕皋、杨镜澄等二十多人考取贡生、庠生等功名;清末民初杨寿南、杨峨甫等五人留学日本;著名数学家杨忠道院士留洋美国,温州著名作家诗人杨奔桃李满天下,他们也都经历了字纸炉亭烟火的熏陶。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光阴似箭,岁月无情,1960年平等小学为了弥补校舍紧张,拆除文物“字纸炉亭”和三圣庙五间台门,新建了平等小学校舍,从此这100多年的“字纸炉亭”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一转眼又60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学生已进入古稀之年,“字纸炉亭”再也无人提起。

近日,宜山中学薛思雪校长在《憩楼寻踪,宜山陈氏家族六代人的教育情怀》一文中引用毛家友《古镇遗风》的记载:清同治十二年(1873),陈际中因参与张家堡杨配篯组织的团练保境平息有功,由廪贡生“议叙为训导”,被派遣桐庐为教谕。光绪元年(1875)为龙湖书院主讲,并在憩楼和仓圣祠旁创办了“星岩书院”,为宜山弟子提供了自学藏修之所。同时他在宜山憩楼对面,增设有“惜字炉”字纸炉,供人焚烧字纸。字炉比一间屋稍大点,西南面是民房,东北二面朝路,从外表上看,很像一个亭子立在那里,只有朝北半腰开口。整座炉子用青砖磨缝雕刻而成,三面有刻花立柱,炉脚莲花座,炉口两面有对联和扇状横额,上面都有刻着人物,雕刻的十分精细,水磨接缝,就像一个真正的艺术品摆在那里,和旁边许府殿、憩楼相和相彰。于此建一个那么漂亮的字纸炉,见证宜山惜字崇文风俗,也佐证了这里是当时宜山的文化中心。

已故的宜山陈青秀老师与张家堡的杨奔先生是宜山小学的校友,也是绿萍小学(1943-1945)的同事,他在《杨奔年轻时期的点滴回忆》一文中说到:杨奔从小就爱好阅读,他不仅喜欢阅读书本,即使偶然拾到一印有文字的碎纸片,没头没尾的,他都有兴趣地将它看下去,阅读几乎成为他一种特有的癖好。

在宜山镇球山南麓的魁星阁近旁,有一座字纸炉亭,是砖雕的叠檐建筑,亭高三米许,占地约九平方米。亭的四面有楹联、飞檐雕栋,装饰有人物、山水、花鸟走兽的浮雕,剔透玲珑,工艺十分精致,造型美观,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因此,常有雅好者前来观赏。当地的商家住户都习惯把字纸、旧账簿、被损的书本之类的废物,运到这里焚烧。

一天,我听人说,魁星阁的字纸炉亭遭到毁坏,当时我很纳闷。次日遇杨奔,我谈起此事,他听了顿时就显出不安的神情,耐不住性子,立刻要前去看个究竟。到了魁星阁,只见字纸炉亭依然如故,并没有发现被损坏象。这时字纸炉亭还在冒出一缕缕青烟,一本厚厚的书躺在炉口边上,已被烧去大半个角。我随即伸手把那本烧坏了的书,抓起来往地上一摔,再拿起来往墙上拍去遗烬。这是一本16开,有600多页厚的书,托在手上热烘烘的。杨奔把书接了去,他翻了一下说“这是商务印书馆的《东方杂志》”。他还继续往下翻了一会儿。我问:书烧成这个样子了还有用吗?杨奔回答说:“有兴趣带回去慢慢看吧!也好。”

苍南陈亦武老师在《字纸炉》一文中写道:“在藻溪老家滩下的拦洪堤内曾建有一座字纸炉,专供焚化字纸之用,字纸炉为一座砖石结构的建筑,外有围墙圈住。炉子呈方形,正面宽约一米,高有两人许,四壁各有一个黑乎乎的圆洞,这样四面通风,烧起字纸来方便易尽。

字纸炉旁有一株古樟树,浓荫遮蔽着围墙内的大部分建筑。绕字纸炉一周,铺摆着一圈长长的座椅,是供堤上往来的行人落脚歇息时坐的。大门一年到头都敞开着,也没有专门管理字纸炉的人。偶尔有送字纸前来焚化的,也只是把字纸倒进炉子里,点火烧完了就走。

待到字纸炉里的字纸灰烬积多了,就会有头人走出来,议定一个吉日,举行一次葬字纸灰的仪式……这些托付着藻溪先辈们绵延不绝的对文化之神的虔信与敬笃之情”。

鲁迅先生在《门外文谈》中谈道:“因为文字是特权者的东西,所以就有了尊严性,并且有了神秘性。”。文字太过神秘固然不好,对文字保持一定的尊严还是必需的。

当下,民众的敬惜字纸观念则淡化了许多。一些遗弃的字纸竟然被充当揩拭污秽的手纸扔在公厕里,与生活垃圾沆瀣一气。这些行为亵渎了文化的神圣,其举止来也不文明。

网络科技的发展,迎来了无纸化办公的新时代。虽然我们的纸张使用量与过去相比是越来越少了,但作为传承中华民族文明历史的文字与纸张仍会长期存在。只要字纸还与我们的生活相伴一天,我们都要敬惜它们,用行动来维护文化生态的洁净环境,不让先辈们几百年间绵延下来优良传统在新一代人们的心中荡涤殆尽。

时光久远,知道字纸炉亭的人寥寥无几,其形成历史和文化背景亦鲜为人知。字纸炉亭见证了张家堡和江南垟乡民敬重字纸的风尚,时过境迁,风俗不再,字纸炉亭字纸炉亭见证了古代乡绅文人惜字崇文,重视教育,以及对传统文化的尊重,这种美德值得我们继承和发扬。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