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公遇“路闸”

一、“阿雅公”

小时候我住在中仓三退的西厢房，常常和小伙伴们玩躲迷藏，从西庑玩到东庑，从围墙内玩到围墙外，好几次躲在阿雅公屋子内，屋内黑黑的，一般不会被抓到。

阿雅公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年纪比爷爷还大，应该是十九世纪的清朝人，高高的个子，圆圆的慈祥的面容，唇边留着八字须，有时候穿着道士服，戴着道士帽，原来他是个会做法事的老道士。

阿雅公身边好像没有儿女，只有和盲瞠的阿雅婆生活在一起，在我七岁的时候，阿婆也去世了，他孤身一人住在三退后径最东边的半间屋子里。屋子虽小，但是阿公却整理的有条不紊。

记得门槛进去是镬灶间，柴火墙的东边靠墙放置一个脸盂架子，脸盂架旁边有水缸，水缸旁边有一个橱柜，橱柜前面放置一张小的四方饭桌子和两张小凳子，橱柜后面就是一张最普通的眠床了，眠床的后面就是木质板壁与前面庞家隔断。

眠床的西边是木板隔宕，与西边的李家隔断。靠近眠床有一个衣柜，衣柜旁边放置一张木桌子，民国风格的，桌上摆着他自己写的几本经书和一本符咒的书，经书旁有三支毛笔和砚台和一堆做法事用的黄纸和红纸，这就是阿雅公所有的家当。

阿雅公对谁都好，他经常会拿一些食品给我们小朋友吃，这些东西都是他去做法事时留下来的贡品，比如水果饼干和糖果等。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食物对我们来说是极大的诱惑。阿雅公一点也不糊涂，总是看见只有一位小孩子的时候才会拉你进去，然后给东西吃，这样就避免小朋友互相之间产生嫉妒。

有一次，阿雅公看见我经过，小声指着我叫：“阿娒，过来，阿公给你东西吃”，我欣喜若狂地跟着他进去，阿雅公指着桌子上的一堆食品说：“你想吃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没有说话。这时阿雅公拿着几颗奶糖和一包饼干说：“上海小白兔奶糖很好吃，饼干也可以”。

我小心翼翼地剥开奶糖外的糯米纸，塞入嘴巴，开心地嚼了起来，好奇地问：“阿公，你这些好吃的东西从哪里来的？”

阿雅公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说：“昨天晚上去做法事，主人家留给我的，我年龄大了，又不能吃，就照顾你们这些小孩子了”

“阿公，你晚上去外面做法事，回来的时候不害怕吗？”我再次好奇地问道。

“不怕的，世界上没有什么鬼，如果你胆子大，鬼也会怕人的”，阿雅公眼神镇定地回答。

我的好奇，好像打开了“阿雅公”的思绪大门，他兴趣盎然地给我讲起了一个遇到“路闸”的故事……

二、“路闸”的故事

有一年秋天，阿雅公去方良地方做法事，回来的时候已近亥时，从方良周门楼出来要经过“金家陵深”，金家陵深走了一半的时候，有个三汊河河湾，突然前面出现一片大雾，像一朵乌云笼罩在眼前，“阿雅公”有点紧张起来了，谁知道越紧张，那雾就涨得越快，仿佛把你逼向死路，这时，当了几十年道士的他知道了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路闸”。他急忙拉开裤链，朝前面的雾障撒了一泡尿，边撒边大声地骂道：“何方妖孽，竟敢拦住本仙的大路，还不速速退去……”他骂好了以后，还急忙脱下脚下的草鞋，朝半天空甩去，甩的很高很高，他知道只要草鞋甩得比雾障还高，这“路闸”就输了，自然就会退去。果然，那雾障慢慢地缩小，后来消散，他终于看到不远处前“皇继母”庵堂的烛光了……

我诧异地听完阿雅公的故事，心中有种心惊的感觉，阿公似乎察觉了我的害怕，然后用他那宽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娒，别怕，这是个故事，如果是真的，也是天地间自然的现象”

他接着说：“你以后如果独自赶夜路时，千万不要心慌，一慌，那路闸就可能会出现了；如果走路的时候，听见异常的声音，碰见起雾，记住第一要管自己走路，莫再回头观望；第二可以撒泡尿或者大声骂娘，你们小朋友还可以唱歌，唱毛主席的歌，他老人家是天底下的大菩萨……”

听了阿雅公的一番安慰话，我的心开始慢慢恢复平静，这时他又从桌上拿了两个橘子和一包奶糖饼干塞到我的手上，俯下身子摸着我的头和蔼地说：“这些给你带回家去吃，这些贡品都是贡过佛的，吃了壮胆，吃了就会快点长大！”

他还说：“你现在还是小学生，要好好学习，长大后碰到什么事都不要紧张，一定要学会勇敢，勇敢就会赢！”

从此后，我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都是边走边唱，听到异样的声响就骂娘。我走过张家堡牌坊往打鼓垟的垟深，也走过河尾头往薛家桥的张姓桥凉亭，也曾经走过阿雅公遭遇“路闸的”“金家陵深”，然而，从来没有遇到过“路闸”。

小时候经常听见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管阿雅公称为“阿雅仙”，我幼稚地认为这是赞扬阿雅公有法力，所以称作“仙”。后来才知道，那时候的人们总是喜欢把一些没有成家立业或者从事“三教九流”的孤寡老人称为“仙”，比如“阿雅仙”“方桃仙”等。

阿雅公不久后就去世了，但是我一直记住他的故事和教导，阿雅公是我一生中最敬佩的老人，他是我心中一位善良正直的“仙”，仿佛就是那一盏茫茫黑夜中温暖的明灯，指引着我人生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