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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观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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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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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友

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动荡年代,南璎与岗岚两位文学青年因缘际会,他们相聚的时光匆匆,仅在上海与宁波的短暂停留中交汇,但这段珍贵的时光里,他们互相鼓励,在各类杂志和报刊上留下了感人的诗词文章。这些作品如同黑夜里出现的璀璨星辰,不仅照亮了那个昏暗的天空,也见证了两人之间深厚的友谊。

岗岚--怀南瓔

他是好久没有音讯了,使我怀念着。因此就托一住在G城的朋友,按照他所留下的地址前去探问,但结果也是没有回音。

我和南瓔开始相识至今,还不过是一年左右的事。是去年秋天,我的一个在甬城的友人,寄来一本叫做《描在青空》的散文与诗合集作者就是男婴:那时他在鄞师教书。

当我读完了这书之后,就体验到作者本人,是个遭受过很多不幸与失望,而酷爱寂寞的孤独者,在文作中,处处都显示着像是一个创伤未愈的战士,负着残留的痛恨,孤独地踌躇,难者仍是有着一颗战士的心。

在夜深的旷夜里,他想以他微弱的生命之烛,去照亮宇宙,温暖宇宙,但风狂野大,烛花跳动的非常厉害,随时都有被吹熄之忧。

于是,我就像他所说坦率得近乎鲁莽的去了信,告诉他在这夜暗的旷野里,不是以一只微弱的烛光,所能照亮和支持的,它必须是火把,是电灯,是太阳,一个具有集体的光亮才行。并且也说,在这时代里,我们需要的是力,而不是泪。

同时我和惠峯,对着《描在青空》的册名,作者又是姓杨的,文笔又是那样绮丽。还以为就是杨桦,因为杨桦起先也曾写过一篇叫做描在青空的诗。

不久他的回信来了,证实他不是杨桦。是的,杨桦是不会有这样的刻苦性去执教师范学校的。

从此以后,我们就时常的通讯,并且交换诗稿与报道阅读所得及近况等,不过可奇怪的,我们是从没有谈到个人本身上的往事;瞧样子,他也像我一样的讨厌关于这些的诉求。

去年冬季某一天的上午,他突然和另一个朋友,到我的公司里来。这时候,我们才算是从心灵上的认识,再而到了面容上的相识,他是吃了午饭就走的。

我的第二次和他相见,是在今年的春季,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从上海回到宁波去,事前约好在星期六的下午去看他,因为趁他的学校里比较清静和空闲。

到了那边,他不像普通的人,喜以陪伴游览一下周近的地方,做着招待。他只留我在他的寝室里坐着;而我也没有要求他伴我出去。那天,我记得我们是说了许多的话,而他也像是非常兴奋和快乐的。因为据我所知,在寂寞和孤独之外,他也是常常沉默着。

其实,假使说他是个喜欢寂寞,却也并不妥帖;在学校里,乃是有着许多敬爱他的学生,时常会向他请教的和聊谈,也不能说是孤独了。而且在孩子们之前,他会变成不是一个沉默者的。由此,我知道他酷爱的寂寞,乃是指点清静。他孤独,在庸俗之群的前面,确是这样的。

是夜,我就住在他的学校里,并且是共榻。

在第二天的清晨,我就宣告走了,他一直送我到庐蓬头,途中,我要他无论怎样,就再在这忍耐着吧!瞧瞧那些孩子们的面上;试想,自你走后,他们将是怎样啊?他点点头,但是认为那是指这学期而说。

虽然后来我在甬地又住了一星期左右,为了零星的琐事,却没有再去看他,就回到上海来了。

到了今年秋季开学的时候,他忽然来了信,说为了某种关系,开始辞去鄞师的教职。不多时,又来了信,告诉在G城找到了一个报社工作,和兼任一个学校里的职务。

在生活水准极低劣的G城里,他当然再也不会是例外。从来没有习惯夜生活的他,为了报社的工作,也得去忍受着长夜的辛劳了。有时,他从报馆里出来,就单独地坐在公园里的小山上,眺望着星辰,等待着晨阳。稍事休息后,又得到学校里上课去了。

他明知道像这样的生活,对营养不良以及本身瘦弱的他,是种异常重大的危害,但是为了维持生活,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生活在荒凉的G城之后,在写作方面,却显得非常勤奋。他说,也只有以写作,可以减少他的苦衷,和对于那些他所怀念着的孩子们,一种无助现实的慰藉。

他的最后一次的来信,说G城也受到抢购影响,只能吃淡饭了,早晨,他还吐了血。在信中,他又附来了刊出的一篇纪念鲁迅,和一篇诗回顾的文章,一帧他的照片,和我在那儿刊出的一章诗。

此后,虽然我曾去了许多信,托朋友们去探听,但都没有音讯。天天,我期望着,怀念着,也祈祷着,相信他是会护着健康,获得平安的。有一天——不久的明天,他会依然从南方北来的,那时,他不但显得快乐,并且也不再寂寞孤独和沉默了。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上海。

杨奔--忆岗岚

“我想,当一个作者发表作品后,渴于知道的还是读者的反响吧?《描在青空》是怪美的名字,从扉页引语看,你喜欢瓦雷理,但他早已被约戈尔处死了。

从书中,感到你是身处寂寞中的孤军,而并未消沉抗暴的意志与信念。你想以烛火?照亮这世界,但烛光太弱,禁不起风暴。唯有火把,才是夜行者的光,才是坚强生命的反射。

我祈望你能够,同时也请你别忘了,火把是没有泪的。这世界,我们不需要泪。”

岗岚(1947.11.24)

送这封信的是个女学生,我问:“写信的是谁,我向哪里回信?”她神秘地一笑:“别问,交给我转就是。”

从此,开始了我们频繁的通信,交换着诗作或互相介绍新书及读后感受。但都不谈自己身世或处境。我只知道他是上海一家五金厂的年轻工人,每天下班要走五里路,回到斗室,就坐下写杂文,或抄刻一份叫《铁兵营》的油印诗刊一它联系着京、津许多知识青年、大学生,在呼号,在呐喊。

也许因为忙,或者出自老习惯,每次来信都写在随便撕下的纸片上,寥寥几行,电报体文句,却清纯,满怀激情。

半年后我去上海,在冷巷中找到这家五金厂,小小的铺面,地上乱堆着钢材,他高大、苍白、消瘦,长下巴尖得像犁铧。初次见面,都有点涩讷,而且周围闹哄哄的也非谈心所在。第二次是年底,他回宁波东郊老家,特地来西郊的师范学校看我。都有些兴奋,共榻抵足长谈了一夜,谈人生,谈时局,谈诗文。起床时,他翻到我枕边的李商隐诗集,叹了一口气。我送他到路口,他说:“你不要离开这儿。试想,你一走,这些孩子将会怎样啊!”我黯然点头,谁想这一面就是永诀。

秋天,我还是被迫回到鹿城,教书,兼编一个副刊。相隔更远了,信是半个月来一次,看得出他处境更坏,连那“呼喊派”的诗刊也停刊了,却还为我“沉郁的性格”担忧,要我“在冬天,一切都得自己保重”,我又想起第一封信。这“火把”是难以持久的,连我微弱的“烛火”都将熄灭。不久,在全国性大风暴中,我们断绝了音讯。

解放后,才获悉他解放前夕入了山,参加了游击队。第二年夏天随大军回到了城市,在一家报社工作。肺病发了,被遣返回乡。妻子(原来就是那个女学生,他俩都一直瞒着我)在校还未毕业,家中没人护理。这次的来信却写得又长又酸苦,信末还决定在这五月底投水自杀,我慌忙发信劝阻,但不几天先收到他妻子的来信,说他在25日呻吟了一夜,在连续咯血中死去,连一句遗嘱都没有。

我欲哭无泪,又想起他信上最后一句话:“死有如上船,那远行的船……”。这只船究竟驶向何方?为什么不再回航?

岗岚与南瓔

岗岚,原名林纯嬴。浙江鄞县人。少年时到上海当学徒,后在五金店管理账务。1946年与友人成立文学团体铁兵营社,并主持《铁兵营》《枕木》等诗刊的编辑、刻钢板和油印工作。该刊在上海、江浙、京津一带颇有影响,李瑛、蓝曼、余振等频繁投稿。解放前夕岗岚参加了游击队,1949年岗岚随解放军回到了上海,在一家报社工作。后来肺病复发,回乡养病,曾经想投水自杀,被妻子劝阻,但不久后他就因病去世,结束了年轻的生命。

南瓔,又名杨奔,原名杨丕衡,笔名昧尼、辛夷等,现为龙港市张家堡人,是温州市享有盛誉的散文家与诗人。1946年,经老师引荐,他担任了鄞县县立师范学校的教职。次年,在翁亭(又名翁心惠,曾任师范学校政教主任,后升任宁波教育局局长、宁波市副市长)与岗岚的鼓励下,杨奔自费出刊了散文与诗合集《描在青空》,在宁波期间,他与翁亭、岗岚等一群满怀爱国情怀的文学青年积极在浙、津、沪等地的杂志与报纸上发表文章,南瓔与翁亭还是宁波文学协会的创始成员之一,他们共同推动着当地文学的发展。

然而,1948年8月,国民党当局对鄞县师范学校的进步师生进行了打压,校长黄达晶被调离,包括杨奔在内的5位教师被解聘,14名进步学生也遭到开除。面对这样的环境,杨奔被迫离开宁波,后在自己老师的推荐下,前往温州城南小学任教,并兼任浙瓯日报副刊编辑。1949年春,他毅然加入了浙南游击队,担任瑞安县委书记秘书,继续在革命和文学的道路上贡献自己的力量。

杨奔是平阳人,他却背井离乡去了宁波教书;岗岚是宁波人,他却远离家乡去了上海打工;共同的爱好让他们的心紧紧联系在一起,两人曾经共同在天津的“海河” 、上海的“铁兵营”、宁波的“春风”以及宁波日报等等刊物杂志上发表文章。杨奔兼任浙瓯日报副刊编辑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自己发表了16篇文章,在他的邀请下,岗岚在浙瓯日报上发表了6篇文章,这些作品深受文学爱好者的青睐与赞赏,成为了他们才华和友谊的见证。

文学,成为了南瓔和岗岚友情的见证者,也是他们精神的栖息地。在无数个日夜的奋斗中,他们用文字记录下彼此的思念与鼓励,用诗词传递着坚定的信念与不屈的意志。这份友情,如同他们笔下的文字一般,真挚而深邃,历久弥新。

如今,再次回顾这段历史,不禁为这两位文学青年的故事所感动。他们用自己的青春与才华,书写了一段关于理想、信念与友情的故事,这段故事,不仅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缅怀,更是对后来者的一种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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