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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于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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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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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做过的那些事

今年的父亲节,是老父亲辞世一周年的日子,我和大哥小弟早早商议好,要回老家给爹妈全全坟,烧些纸钱,陪伴一下爹妈。养儿方知父母恩,爹妈走了,突然就感觉这个世界缺少了许多色彩,人生路上也感觉缺乏砥砺前行的动力和力量。昨晚又梦见父亲在老家道场破竹子,父子促膝相谈,音容笑貌清晰如昨。醒来禁不住潸然泪下,想到父亲八十一年的坎坷人生,和母亲相濡以沫六十多年的日子,养育四个儿子的不易,感概不已。父亲的一生是成功的一生,他的光荣和伟大,值得铭记终生,激励子子孙孙。

我爹名万胜,字三由,完小文化,耕读传家,像商洛大山一样坚定沉稳。我爹首先是一位勤劳质朴的农民,却又是一位心灵手巧的能工巨匠。我爹做过的那些事,让很多人都会感到望其项背,肃然起敬。

一 会计

我爹只有完小文化,却担任了多年生产队会计,令人尊重。在那个年代,确实是件令人惊讶的事。

爷爷四十岁左右因病去世,奶奶带着三岁的二叔改嫁,父亲把一岁多的小弟送给本家一位没有儿子的爷爷。那时他只有十三四岁,因此辍学,一人生活,给生产队里放羊,直到遇见母亲,成家立业。

我能记事时起,老家还走的是集体合作化道路,南沟口是石门村的一个生产队。水子叔是队长,我爹是会计,经常和杨家堡的杨善宏、刘家院子的刘培亮和西贝玉的代黑蛋在一块算帐。石门村有七个生产队,好像是每个生产队的会计都要交叉帮忙。一把算盘,好多个帐本,记工分,密密麻麻,还有一杆大称,分粮分钱。感觉父亲很有权威,除了那把黑漆漆的算盘,墨水和帐本,我们兄弟是不能动的,但我有给大家读报的福利和义务。

我最佩服我爹算盘打的好,我们最多学会了算盘加减法,他却会九归九除。我们只能在算盘上玩狼吃娃,父亲却会打兰桥担水、狮子滚绣球。他的帐算的准确无误,每家每户都能精确到几斤几两几元几分。三四位数的乘除法,我们兄弟用笔算,父亲打算盘,往往我们的竖式还没列完,他的答案已经出来了,又快又准。我爹毛笔小楷写的好,还喜欢看书,我见过他用绵纸手抄的七字言情小说《十里亭》,听大人们在一起说笑话:“看了《十里亭》,球活做不成!”

我二伯於万康二十多岁就当了花瓶子乡乡长,爷爷去世后,二伯是要推荐我爹去当邮寄员的,可惜二伯二十九岁时英年早逝,邮寄员换成了花瓶子刘家院的蒋华富。那时的完小就算很高级的人才了,会计也就是让我爹有了用武之地。

我爹公私分明,白天一起参加集体劳动,下雨天和夜里算帐,为生产队付出了很多。但也有人背地里说我们兄弟用了公家的笔墨纸砚,后来我爹不当会计了,没用公家一支笔一张纸,硬是一直把我们兄弟供到高中毕业。

二 石匠

在我们老家,父辈们真是能人辈出,匠人比比皆是,除了干部、教师、医生等端着国家铁饭碗的人外,还有铁匠、木匠、蔑匠、窖匠、石匠、劁猪匠、杀猪匠、漆匠、簸箕匠、厨子、裁缝、接生婆、阴阳先生等。我爹二三十岁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石匠。

老家南沟口方圆不足二里地,沟壑纵横,落差三四百米,除了繁多的树木就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有砂石、石灰石、青石和磨子石。磨子石出在老坟趴汪家的后坡,我们叫磨子场,方园有名。农忙过后,我爹和水子叔冬夏都在磨子场忙碌。水子叔七个孩子,我们兄弟四个,父亲有了石匠的手艺,记得小时候我们穿的用的都没有受过多大难场。

一块块磨子石在父亲眼里都是有用之材,有的能打大石磨,有的能打小石磨,有的能打猪槽,有的能打柱顶石,有的能打门蹲,就是边角料也能打个蒜窝啥的,闲时兴致来了,我爹还给我打过石锁子,我从小就臂力大。石匠可是个技术活,尺寸精确到分厘,不但严丝合缝,还要艺术美观。我问过我爹,他没有拜过师傅,是和水子叔自学成才的。

那个年代,石匠是个令人尊敬的职业。家家离不了石磨,大石磨磨麦子磨玉米,小石磨拐豆腐,盖房要用柱顶石和门蹲,养猪要用猪糟。木匠和石匠都敬的祖师爷是鲁班,我记得请石磨的场面十分隆重。主家带了厚重的礼物来到磨子场,每扇磨子都要搭红,四人一组,敬了祖师爷,放了鞭炮,队伍浩浩荡荡,我爹和水子叔走在最后,背着双手,像凯旋的将军。民以食为天,主家安石磨那天和给老人过寿或者嫁女儿一样隆重。

石磨并不是一安装就完事,因为磨损,隔上三五个月还要请石匠去开磨子,磨麦磨玉米才会轻松利索。传说一个大户人家看不起石匠,把石匠当下苦的,吃饭不让坐上席,结果一个磨眼下一个磨眼往上泛,咋都磨不出面。大户人家吓坏了,只得带着厚礼到那个石匠家赔礼道歉说好话。我问我爹,石匠到底有没有法术?我爹笑着说:“哪里有啥法术?是把磨子的龙眼和龙爪开反了。”

我爹不仅是个有名的石匠,还是半个铁匠呢。石匠的錾子木匠的锯,都是最宝贵的工具。我爹在房檐下的台阶上装了风箱修了一个小炉子,隔三差五就要撵錾子,把錾子头一锤一锤打尖,再放进水里蘸火,他能掌握火候,我们兄弟主要是轮流着拉风箱。

十几年后,老家修了路通了电,有了磨面机,石匠的生意日渐萧条。前些年,我把老父亲接到咸阳,看到小区里把一扇扇石磨踩在脚下,我爹不仅感到很失落,还有点儿生气。

三 蔑匠

老家漫山遍野的树木,竹子是一大特色,三月斑,五月斑,水竹,毛竹,用途不一。农民家里,竹器到处都是,睡的凉席,用的背笼,还有笸篮、筛子、笊篱等,缺一不可。蔑匠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手艺人。

蔑匠有细蔑匠和粗蔑匠之分。细蔑匠最是吃香,主要是打席,坚硬的竹子经过蔑匠的手,用蔑刀破了一层又一层,光滑柔软,纹路十分好看,夏天睡上去分外凉爽舒适。谁家嫁女儿除了请木匠做箱子柜子椅子外,还要请细蔑匠编一床精致的席。细蔑匠还会编笸篮、筛子,还会编凉扇、窗帘。细蔑匠百里挑一,粗蔑匠却到处都是,会编背笼、笼子和笊篱。

我二叔是细蔑匠。石匠生意没落的时候,我爹大概四五十岁。都说人过三十不学艺,但为了养活一家大小,父亲又开始学起了蔑匠,他开始虚心向二叔学习,编起了背笼、笼子和笊篱。编笼子要上山砍笼子攀,还要烧火烤制十分麻烦,后来我爹就专门编背笼和笊篱。天晴地里干活,下雨天编笊篱,母亲是最好的帮手,常常忙到深夜。

邻家水子叔也编背笼和笊篱,一起背了笊篱翻过八里坡岭去铁峪铺集卖。我爹和水子叔的笊篱最为有名,商县丹凤一带的贩子常常约定好数量,供不应求。但我们家的竹子特别少,我爹要去油坊坪翻过石幢沟,到难泥湖买竹子,买一二百斤竹子,翻山越岭,回到家里常常已到深夜,汗流浃背,非常辛苦。

蔑匠这个手艺虽然没有当年石匠那样风光,但我爹用这个手艺供养我们兄弟读书,日子显得并不怎么拮据。

四 烧窑

我们老家的窑匠不多,但家家盖房没有砖瓦不行,窑匠大都是从河南上来的。我们老家人对窑匠十分敬重,窑匠做的是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请来了窑匠,无论家里多困难,一天要给窑匠做四顿饭,每顿炒一大碗腊肉是少不了的。

倒砖基本都会,窑匠主要是做瓦。做瓦首先是和泥,主家背来一背笼一背笼黄泥,用水泡上三天三夜,然后是壤泥,全家大小脱了鞋进去踩,有的人家人手不够,还要拉了牛进去转圈儿,一粒黄豆大的石子儿都不能要。窑匠能懂得泥是生是熟,甚至还会放进嘴里尝一尝。泥壤熟了开始码跺,醒泥。

码好的泥醒上三天三夜,窑匠开始大显身手。他用一张带钢丝的弓,唰地一下划下一张泥,双手捧着搬上操作台,操作台上的转子能够不停旋转,他开始用模拍在泥上一边旋转一边拍打,一会儿一桶瓦就做成了,我们负责把一桶瓦小心翼翼提到道场晾晒。一桶是四页瓦,天气好的话,两天就会晒干,我们再一桶桶敲开,一页页码放整齐。做瓦最怕的是天气突变,一场大雨会让十几天的辛劳付之东流。

瓦做好只是一半的工程,窑匠是不负责烧窑的。老家南沟口的砖瓦窑修在曹家院对面,两丈多高,窑门正对河道,窑顶不断缩小,从窑顶往里看,又深又宽畅,远看像电影里日本鬼子修的炮楼。

烧窑往往是几家合在一起,几个月前就从山上砍来一捆捆柴,码的和山一样。先是装窑,砖放什么地方,瓦放什么地方,火道留多宽,都有讲究。点火要挑选日子,拿酒敬太上老君。白天黑夜轮流值班,第七天要用麦草赶蓝火,加大温度。瓦都是蓝瓦,蓝砖氼水,红砖不用氼水。

我爹总共盖了九间瓦房和两间牛圈,我记不清和人家合伙烧了几窑瓦。每年冬天砖瓦窑是最热闹的地方,我们小孩子能吃上烧红薯,早上还能往学校带上一火炉炭火。

五 烧炭

我爹还会烧炭。“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白居易的《卖炭翁》我小时候就能背诵,感觉写的就是我爹。

我爹烧炭在土庙沟,因为土庙沟是我家的责任山。烧炭首先是要用斧头砍来桦栎树,用锯截成长短不一的几段,然后选一块平地,找一根长的竖着放在中间,再然后先长后短一圈圈靠树,再用葛条一圈圈捆起来,把和好的泥一层层糊上去,转着圈儿捅上均匀的烟眼,就可以点火烧炭了。

炭分明炭和黑炭。大概一天一夜的时间,烟眼不冒烟炭就烧好了。明炭工序最为繁琐,先在炭窑脚部打开一个缺口,我爹用长铁钩把火红的木炭拉出来,放进提前挖好的土池子里,放一层木炭盖上一层土,再放上一层木炭盖上一层土。黑炭比较好弄,直接用泥糊上烟眼就行。一个炭窑能反复烧好多次,甚至几个冬天都不倒。我和小弟个子小,装窑和出黑炭都派上了用场。

烧好的炭都是我爹翻过八里坡岭背到铁峪铺集上卖给丹凤上下的干部了,曾经想像着那些国家干部在房子里烤着炭火,喝茶看报纸,羡慕不已。我帮我爹在铁峪铺集上卖过炭,木炭一响,最少折四两,我最讨厌那些干部在木炭上敲敲打打。可我爹总是笑脸相迎,给那些干部讲明炭黑炭的特点好处,直到成交。我爹说,弹嫌的才是买主。

世上的人多爱锦上添花,却很少雪中送炭。木炭在老家极其珍贵,我们兄弟小时侯没有饿过肚子受过冻。在老家,陪嫁女儿必定要陪嫁一个火盆,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用红线绑上几节木炭那是最高的礼遇。

六 烧酒

老家的红白喜事热闹非凡,酒和腊肉是少不了的,家家养猪有腊肉,那时买酒要凭票,估计也缺钱,烧酒就成为老家必不可少的事。

记得我爹和水子叔全正叔合伙烧酒,在道场用土坯搭了灶台,将准备好的酒料倒进大锅里,架上蒸笼,点火开始蒸煮,洒料几经翻腾,蒸气在蒸笼中酝酿,过不了多久,又香又甜的酒就会从酒糟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我家门前是一条大路,无论是过路的乡亲还是远方来的过客,我爹都要邀请来喝上几盅。

老家烧酒分包谷酒和柿子酒,包谷洒醇香,柿子酒绵甜,各有特色。每家过事都会提前准备几坛酒。逢年过节,左邻右舍聚在一起,摆上花生、柿饼、糖果,火炉里温上烧酒,划闯王拳,打老虎杠子,热闹的很。

烧的包谷酒柿子酒都叫白酒。我爹还会烧黄酒。烧黄酒比较简单,我爹先做好黄酒曲子,然后把煮熟的大颗粒玉米放进缸里,再然后放进黄酒曲发酵,香甜的黄酒就做好了。收麦季节,天热劳动量大,烙锅盔,炒腊肉,烧黄酒,那是最好的美食,做的快,耐饥又解馋。

七 吊挂面

比起其他匠人来,吊挂面我老家差不多人人都会。我爹就是吊挂面的一把好手。挂面是细粮中的精品,是招待亲朋好友的最好饭食,也是走亲访友的高档礼品。

吊挂面一般在冬季进行,全家齐动员,个个都是好帮手。老家冬青树多,几乎家家都有一幅挂面架。

母亲把磨好的上等白面早已准备好。我爹开始在大面盆里和面,一次可以和五十到八十斤,水要多烫,盐要放多少,我爹都胸有成竹。五十多斤的一团面啊,翻滚腾挪,锤打揉搓,真像武术表演,我爹好像一个将军,威武的很。

和好的面要醒上一段时间,接下来是盘面,面盆边放一个案板,案板边再放上一个大盆。母亲和我们齐上阵,我爹用大老碗把面团旋转着切开,像一条巨龙传递过来,经过不断揉搓变细,盘旋在另一个大盆里。上面是我爹的专利,把一挂一挂上好的面放在面箱里,用塑料布捂上,等待出箱。

挂面架有两人高,早在道场搭好了。我爹夜里要起来好几次,进行分面,生怕面沾连在一起。出箱一般在早上,一架架挂面插上挂面架,通过拉扯,能有两三米长。千条线,万条线,下到锅里莲花转。这是对吊挂面的最高要求和标准,往往引来左邻右舍前来参观取经。

小时候,我们最大的福利就是把掉下来的面团放进火盆里烧着吃。到了花瓶子初中上学,晚上西白玉河边三个石头支个锅,下挂面,满河飘香。

八 养牛

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家还养了几头牛,这是我家最大的财富。放牛是我小时候放学之后最轻松愉快的劳动。

我爹在房子西边盖了两间牛圈,楼下养牛,楼上储存冬天的草料。牛圈顶开始用的是麦草,后来我爹烧窑全部换成了蓝瓦。我们一家人对牛有深厚的感情,我至今还能想起“老健”“叫号”等几头牛的名字。

早上一般是母亲放牛,农忙了就圈养。下午放了学和星期天由我们兄弟放牛,邻家水子叔家也养有牛,我们和德民一块儿放,南沟口沿庙沟河以及趟里和南沟种庄稼不能放,我们南边最远把牛放到刘家沟、康尔沟和天心庙,北边放到竹园沟、后岭和全草洼。牛儿训练的很听话,几乎不用管,我和德民最大的爱好是下棋读书,山高云淡,风景很好,读了很多书,棋艺也长进不小。我们在放牛的时候还烧过红薯,烤过玉米,摘过野果子,挖过药材。

但是后来,我们兄弟陆续到花瓶子初中上学,家里放牛的人手就不够了。我爹想了一个办法,和趟里王家表爷商量,他家人手多,牛由他家喂养,草料共摊,犁地都可以用,每家轮流分一头牛犊,合作了好多年,也为我们两家解决了不少经济难题。

因为放牛,我爹还学会了打草鞋编蓑衣。老家路草多,家里有专门打草鞋的草鞋爬子,草鞋穿上不仅舒适,主要是不怕雨水,翻山越岭还把滑。蓑衣就更好了,不但防雨防晒,牛儿在坡上吃草,放牛时累了还可以美美睡上一觉。

我妈不吃牛肉,每次牛贩子来买牛,我妈都要难过好多天。我最喜欢牛鞭子,麻绳搓的牛鞭子在山上响彻云霄,指挥牛群向东向西,闲下来还可以打陀螺玩。

九 拖坯

小时候老家盖房都是打的土墙,建砖瓦房才是近一二十年的事。土坯隔墙,盖厕所、猪圈、鸡舍,家家都少不了。我爹会拖坯。

拖坯和做瓦不一样。拖坯首先要背来黄泥,用水泡好,然后把用铡刀铡好的短麦草放进泥里,搅拌均匀。坯模子有大有小,根据用途,可以自行选择。

先要平整好道场,撒上灶灰,把坯模子放好,一锨一锨端来和好的泥,用泥页抹平。土坯一字儿摆开,有七八成干就要搬起来码跺,不能爆晒,要用塑料布盖上防晒防雨,然后阴干,特别结实。家家户户都用土坯隔房子,再从八里坡沟买回来石灰粉刷,洁白干净又漂亮。

记得小时候村上盖学校,家家户户都要拖坯,给娃们盖学校念书,没有一家不支持的,坯不仅拖的质量好,数量足,出物出力,都高兴的很。时代在发展,老家人盖起了砖瓦房、楼房,再也见不到土坯了。

十 栽烟

我记得小时候,老家人栽烟和种庄稼一样重要,老家土地稀少,但也要开辟出几分地的烟田。我爹吸烟,也种有一二分烟田。

在老家,吃烟和吃饭一样重要。来了亲戚朋友,酒肉招待过后,就是喝茶吃烟,烟锅必配烟袋,有旱烟锅,还有水烟锅。烟酒不分家,你一口我一口,说古道今,邻里亲戚感情越发亲密无间。好多儿女学艺、就业或者婚姻大事,都是在喝茶吃烟中完成的。

栽烟绝对要精耕细做,土地要深挖平整,上好底肥,烟苗是移栽的,粪不能上的太多,害怕烧死,还要给幼苗搭上凉棚,害怕太阳晒死。烟长到一定高度就要打岔,要的是叶子肥大,还要防虫,但不能打农药,一般是天黑后打着手电用手捉。收烟叶绝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把辨好的烟叶波浪式挂在屋檐下,看着一天天由青绿变成金黄,家家大人喜笑颜开。

邻居家婶婶也吃烟,家里吃烟的人多达四五个,装烟要用升子。集市上也有整捆整捆卖烟叶的,但在我们老家南沟口,粮食有借有还,烟叶却可以互通有无,相互取送吃完了也不用还,体现了邻里亲情。

随着社会的发展,纸烟开始进入老家人的生活,开始是八分钱一盒的羊群烟,再是两毛钱一盒的宝成烟。升学提亲没有烟酒不行。烟也是身份的象征。“混得不如人,吃的哈德门。”现在的年轻人,红塔山都不吃了,从外地回来,见人就发好猫、芙蓉王,还有发南京九五至尊的。

现在老家几乎没有人栽烟了。我们兄弟四人都不抽烟,我爹晚年的时侯,经常把儿子孙子给他买的猴王好猫给别人散,那是一种炫耀,后来也把烟戒了。

十一 出公差

我爹不是党员,把出彩的机会和荣誉都让给了别人。记得小时候,国家摊派公差特别多,这是苦差事,做为生产队会计,他总是毫无怨言,一声不响地完成摊派任务。

我出生的时候,正好修丹凤鱼岭水库,天寒地冻,我爹修了几个月。我两岁不会说话,三岁还不会走路,我妈埋怨我爹顾了国家,不心疼儿子,说我缺乏营养。我从来没有责怪过我爹,好几次去看鱼岭水库,碧波荡漾,水秀鱼肥,造福了好几万丹凤人。感叹我爹修过鱼岭水库,也为我爹感到骄傲。

丹凤双糟乡皮条沟发了大水灾,全县抽调人力支援,我爹带着干粮又去了,修梯田,建农房,干了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我爹说;“太可怕了,洪水把整个沟都拉平了,这要是在旧社会,谁管哩?"

武关、苏沟、北赵川修公路,我爹都去过。西康铁路是国家修的,有工分,还管伙食,我爹就让给了比他年轻的全正叔。前多年,国家每月给农民发放补贴五十元,我爹显得特别高兴,说年轻时出公差没有白干,老了国家还给发工资哩。

十二 务农

我爹真的很能干,做过的事情太多了,他还会犁地、打红薯窖、下红薯秧、栽天麻,甚至还去河南换过红薯片,给年轻人说过媒。但我爹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农民,他的最大成就还是务农种庄稼,不但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还为国家做了不少贡献。

我家门前有块地,五分多,算是最近的,趟里有地,南沟也有地,这就比较远。我爹说,要感谢农业学大寨,趟里和南沟的梯田都是一块一块修出来的,养活了南沟口二百多口人。

虽然要翻山越岭肩挑背背,我爹还是把地种的特别好,庙沟河四季水流不断,但这里主要靠天吃饭。二十四节气,啥时候种啥庄稼,我爹心里清清楚楚。麦子还没收割,就要提前套上玉米,玉米地里还要套种黄豆。麦子要一背笼一背笼往回背,寒露过后收了玉米赶紧犁地种麦子,要把一担一担的尿水翻山越岭走二里多路不停歇挑到地里去。那时已经分田到户,我家弟兄多却因上学帮不了多少忙。好在槐树塬的爷爷经常带人来支援。后来,有了打麦机,修了路用上了架子车,劳动强度减轻了,加上退耕还林地越来越少,但我爹七八十岁了还没有停止过劳动。

我印象最深的是交公粮,每年夏秋两季,我爹都要把最好的麦子交给国家,先是用背笼背着翻过八里坡岭交到铁峪铺粮站,有四十多里路,后来翻过梦子沟岭把粮交到花瓶子收购站,也有二十多里路,再后来村上通了公路,在村上就可以交。缴了公粮,家里的粮食就很紧张了,但我爹有的是办法,他在沟沟岔岔栽上红薯、点上洋芋,还种了不少南瓜、豆角、萝卜、白菜,一年四季吃的从来没断过。

父爱如山,我爹这一生,活得充实而有意义,养育儿孙,他百般呵护吃苦耐劳,对亲戚邻里,我爹忠厚质朴诚恳待人,对国家,我爹始终忠诚奉献任劳任怨。做为一位普通农民,我觉得我爹是一个光荣伟大的人,遗憾的是他的好多技艺都失传了,我们兄弟只把父亲坚强隐忍奋斗不息的精神传承了下来。

爹,父亲节到了,我在武功驻村的工作间隙写下上面这些文字,算做给你的父亲节礼物,愿你和我妈在另一个世界安祥、快乐!

2022年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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