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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于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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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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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磨坊》(21)连载

二十一

    从州城白娘子婚纱影楼归来,梅花心里不是滋味。白志鹏和雪花已经提前结束行程,回到了黑山沟。

    多年来的州城打工生涯,改变了梅花。她对这个美好的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憧憬,偌大个州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可有哪一间房子属于她的,哪一辆车可以开回家呢,可惜都没有。想到姐夫雷瘸子,想到高策划,同样是州城人,差别咋这么大呢?打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嫁到黑家十多年来,是她一人支撑着黑家日月,黑娃在学校里傻乎乎地干,乐此不疲,幸福对她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梅花不敢想,翻来覆去整夜睡不着。

    倒是高策划的黑山沟旅游投资计划,让梅花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一天吃午饭,高策划兴匆匆地告诉梅花,州政府已经批准黑山沟旅游开发,现在已经进入紧锣密鼓的招商引资阶段,黑山沟是一座金矿,将要爆发出巨大财富。说到激动处,高策划说:“梅花,你也投资吧,黑山沟前景好得很,那可是看得见的财富啊!”

    “拿什么投资?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玉玉他爸名上是个校长,工资连扫大街的都不如,况且多长时间都没发了。”梅花叹息,“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命咋就这么苦呢?黑山沟这座金矿,我是指望不上了。”

    高策划异常兴奋,搬着指头算起来:“怎么不能投资?黑家磨坊就是最好的资源,只看你愿意不愿意?黑山沟旅游人多了,不吃饭住宿?投资个黑磨坊山庄,怎么样?石房石磨,体验原始生活,投资不大,收益快速!多好的事呀!梅花,我看你是女中强人,你一定要有这个信心。”

    梅花被高策划说动了,在州城,没有一寸立足之地,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家,想改变命运谈何容易?投资黑磨坊山庄,也许是最现实的致富之路。从电视上,梅花知道了华西村,知道了南街村,也知道了袁家村,黑山沟能改变贫穷的面貌吗?

    “黑磨坊山庄,黑磨坊山庄……”梅花激动不已,对高策划说:“信心我有,那黑家磨坊,多辛苦的差事,我支撑了多少个年头,啥苦我吃不了呢?只是怎么策划,如何经营,我可是个外行,你一定要多操心呀!”高策划一口答应,黑磨坊山庄申请、设计、建设、宣传他全包了。

    梅花精神百倍,将高家整理的有条不紊。已经说好,等待高兴放了寒假,一块回到黑山沟,就准备筹备投资黑磨坊山庄。

  

    高兴已放了寒假,年关将至,梅花已做好了回黑山沟的准备。高策划原打算开车送她们,春节一个高层创意论坛抽不开身,梅花只好和高兴乘坐班车。

    到了黑山镇,梅花和高兴下了车,班车又呼啸朝南而去。黑山镇的冬天,别有一番风景,虽然依然寒冷,但阳光灿烂,空气清新。远望黑山,白茫茫一片,在太阳的普照下,银装素裹,神秘高雅,犹如远望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虽然通了公路,但没有班车,带着高兴,五十多里地白雪皑皑,梅花想想有点犯难了。

    梅花正为难着,突然一辆跃进客货两用车戛然而止,停在梅花的身边。苟老板伸出头来,大声喊:“这不是黑校长家里的吗?回黑山沟,咋不提前打个电话让接一下!走,快上车吧,我正好要去黑山沟收木炭哩。”

    坐进驾驶室,暖和了许多。梅花感激苟老板,一路交谈起来,知道黑山沟的变化越来越大,原先只有罗书记一家有电话,现在电话已经装了十多家了,黑山沟小学,王老虎面粉加工厂,刘银妮,柳医生都装了电话。苟老板说:“黑山沟好啊,慧慧说,黑山沟资源丰富,前途广阔,改革先要从教育抓起。过几天,信号塔修了,我要给慧慧买手机哩!”

    梅花说:“苟老板,像你这条件,住进州城,也是宽卓有余的。”

    苟老板说:“梅花,你不知道,真正的财富还在深山里,这么多年来,我在镇上还不是收这收那挣了点钱,碰上改革开放好时光么,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黑山那边的人逢集赶场背着山货来卖,现在哩,黑山通了公路,骑着摩托收货的人多了,来镇上的人少了。呵呵,我开着车去。城里能有多好?多少大城市我都逛过,挤得要死,憋气受罪,将来你看人都抢着往咱黑山跑哩!”

    苟老板一路走一路和熟人打招呼,车很快开进了黑山沟。

    快到了年关,黑山沟开始热闹起来,忙忙碌碌了一年,就等着过年欢欢喜喜吃好喝好走亲访友。已经能听见年关杀猪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嚎叫戛然而止,一头猪被开肠破肚,分成几十块腌成腊肉。董老二的商店进足了年货,还有货郎骑着摩托拿着电喇叭呐喊。王老虎磨房已加大马力,日夜不停磨面。老校长周学舜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动笔写春联。梅花心里慌,家里年货准备怎么样了,玉玉和公公有了新衣服吗?

    苟慧慧为了加紧教学改革计划,春节不回家,苟老板给女儿送年货,最后一次收购土特产。梅花带着高兴下了车,径直走进熟悉的黑家磨坊。

    黑家磨坊冷冷清清,磨房的墙上挂着金色的玉米和红色的辣椒,老槐树的叶子已经脱落,唯独那个硕大的喜鹊窝显得特别耀眼,高兴好奇地望着喜鹊窝。已经是到了饭时,厨房里还不见一丝青烟,屋门是开着,没一点声响?别人家已经是欢天喜地准备过年了,黑家却是冰锅冷灶,梅花心里泛上来一股酸楚。

    梅花正思量着,黑有财端着簸箕从屋里走出来。梅花叫了声:“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看要哭的样子。黑有财见是梅花领着高兴,立刻放下簸箕,将门开大,接过梅花手中的包,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梅花,梅梅等着你回来过年哩!”

    梅花打开包,取出一身棉衣交给爹,说:“黑娃呢?”

    黑有财说:“还在学校忙着,说是明年就要盖教学楼了,正加紧筹备哩!”

    梅花又问:“玉玉呢?”

    黑有财说:“雪花领走了。亲家今天杀猪,本该去帮忙,雪花说学校几个老师帮忙,志鹏又叫了几个帮手,我就不用去了,捡捡黄豆,准备做豆腐呀。”

    梅花心里窝着一团火,拔腿想到黑山沟小学追问黑娃去,转念一想,又停下了脚步。黑有财给高兴取来几个软柿子,高兴看柿子红通通的可爱,拿着柿子眯着眼睛对着太阳看。黑有财也拿了个柿子,剥了皮儿吃下去。梅花说:“爹,你还没吃饭吧?我给做饭。吃过饭,我来帮忙做豆腐。”

    黑家磨坊上空升起一丝饮烟,随风飘动,屋里温暖了许多。

 

    黑有财这个在黑山南北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看起来显得非常沧桑衰老,年轻时候,他走南闯北,为多少农家凿了多少台石磨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身强力壮,能搬得动几百斤的石磨,在黑山南北也是响当当的手艺人。他一直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想方设法照顾多病的老伴,还要千方百计供养独生子黑娃,让他读书,出人头地,荣光耀祖。他最看不起罗胜利,大字不识几个,凭着老贫农的威风在黑山沟耀武扬威,他一直在坚强地活着,想看到罗胜利的失败,看到黑娃的成功。

    望着黑有财消瘦的身影,梅花心中感到丝丝内疚,黑磨坊山庄建成,老人就该要享享清福了吧。

    忙到月上中天,梅花累得腰酸腿疼,黑有财已经安排高兴在黑娃书房安睡,黑娃还没有回来。黑山沟的积雪还没有融化,黑山顶上,白雪茫茫一片,月光如银,更觉清冷。苟老板已经去学校看望女儿,难道黑娃还不知道她已经回来?竟然无所谓不闻不问,老半天还不回家,这个年还过吗?

    正思索着,月光下,黑娃夹着好多书报资料回来,还是穿着那个黑夹克,冷得缩成一团。见了梅花,说:“我知道你回来了,可学校建设规划报表还没弄完,要苟老板等着捎给黑山镇政府上报,你先睡吧。”梅花没有听解释,也没有给黑娃张罗饭,径直去房子睡去。都说久别胜新婚,可屋里没有丝毫一点暖意,黑娃和梅花各自感到了除了冬天之外的寒冷。

    黑娃走进厨房匆匆吃了点晚饭,回到卧室,梅花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给黑娃一个脊背。黑娃叫了声:“梅花!”梅花没动,说:“你说!”

    黑娃鼓足了勇气,也好像思索了很久,他一字一顿地说:“梅花,家里是穷,可是黑山沟又有几人富裕呢?改革开放好,可没文化才是贫穷的根子。梅花你想过没有,我们真正的根还在黑山沟,像赵家有一样的富裕户能有几人?多少人打工还不是出力下苦看人脸色,长安虽好,能住一辈子吗?黑山方圆几百户人家,就这一所学校,相信国家会重视的,村上把担子交给了我,我就要挑起来。梅花,爹都六十多岁了,黑梅马上要小学毕业,你能忍心让爹一个人劳累吗?”

    梅花转过身,气呼呼地说:“都是我不对了,你有文化,文化能当饭吃?你看日子都过成啥了?你还知道爹?首先是你的爹,你想过多少?整天写,写,能写出个啥名堂来?”

    黑娃见梅花在气头上,没有再说下去,躺在梅花的身边,顿了顿,说:“梅花,多少人祖祖辈辈还不是在黑山沟生活嘛。黑梅离不了你,黑家离不了你,知道不?”梅花听了竟然“呜呜呜”地哭起来。

 

    第二天,黑娃走进书房,凌乱的书桌加上令人作呕的一幕,把黑娃顿时激怒了。

    黑娃珍藏着的那张报纸,在书房的地上裹着一滩臭屎,那本《黑山沟的传说》被一张一张撕掉,擦了屁股。高兴正在床上昏睡,半边被子落在了地上。白志鹏从州城带回来的报纸,他仅仅保留了两张,一张贴在办公室里,一张就放在书房,这下倒好,《改革潮头立奇功》的长篇报道被污秽之物糟蹋了,赵家有的图像惨不忍睹。黑娃仅有的两本《黑山沟的传说》,被撕得乱七八糟,黑娃顿时火冒三丈。

    “梅花!梅花!你过来看看,弄的啥事嘛!”黑娃气得大声喊起来。

    梅花正在厨房忙乎,听见黑娃大喊,不知出了啥大事,连忙跑进书房。黑娃的书房,梅花很少进去,昨天见公公安顿高兴睡去,也只是进去看了一眼,见高兴睡的正香,轻轻碰好书房的门出来。梅花直到很久才睡去,早上起来还以为高兴仍在酣睡。看到地上的一幕,梅花也惊呆了,摸了摸高兴的头,有点发烧,连忙给高兴盖好被子,拔腿出门跑着去叫柳医生。

    黑有财听见黑娃叫喊声,来到书房,看到那摊恶臭,没有言语,拿了扫帚清理了。刚打扫完毕,梅花领着柳医生气喘吁吁进来了。

    高兴已经醒来,脸红红的,快速穿好衣服,靠着床头,见梅花累得上下直喘气,忙给梅花解释:“阿姨,晚上我想上厕所,可门怎么也打不开……”柳医生取出体温表给高兴量了量,并用听诊器听了听心脏,告诉梅花不要怕,稍微发烧,打一针就好了。柳医生开始翻找药箱,给高兴打针。高兴已无大碍,下床吃过早饭。黑娃的怒气未消,望着破烂的书籍闷闷不乐。

    柳医生刚走,白志鹏和雪花就领着黑梅一块儿回到黑家磨坊,白志鹏肩上前前后后扛了七八块块腊肉,压得喘不过气,雪花还提了两只猪蹄和一包豆腐,黑梅穿的一身新,那是货郎翻过黑山沟脑,韩老实老两口特意为外孙女买的。梅花回来,白志鹏和雪花心里高兴,说今年的年夜饭两家要在一块儿热闹,年货已经准备的很丰盛了。雪花发现姐夫和二姐并不高兴,便和白志鹏一起忙前忙后收拾起来。

    黑梅见母亲回来也不在意,见了高兴,却主动打招呼。高兴因为昨晚的尴尬,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但很快就不再拘束,一起去找赵文博玩了。

 

    黑娃一家正在屋前屋外打扫卫生,刘银妮风风火火跑到黑家磨坊来。

    梅花坐着苟老板的车回来,整个黑山沟人都知道,一个是黑山沟小学的校长,一个是能走州城的女中强人,黑家磨坊特别受人关注。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刘银妮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匆匆赶到黑家磨坊来。刘银妮是黑山沟最幸福的人,从不劳动,却过得是人人羡慕的日子。白书记从州城捎回来一千元钱,刘银妮只收了八百,说白书记家杀猪先预定二百元腊肉。

    “梅花!梅花!你在州城混的这么洋火,家有还对不住你呀?”人还没到,刘银妮的声音就来了:“你这么糟蹋文博他爸?”

    梅花云里雾里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白志鹏和雪花停下手中的活计,黑有财和黑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刘银妮穿着红色羽绒服,蹬着高筒靴子,显得气势汹汹,手中高高举起一张报纸,大声嚷起来:“文博他爸还好是州政协委员呢,这张报纸到处都在宣传学习,你却拿赵家有擦沟子呀?”顺风扔到梅花身上。

    那张报纸正是黑有财倒在垃圾堆上的报纸,不知怎么就被刘银妮看到了。

    “刘银妮,你不要狗仗人势欺人太甚!”气急了的韩梅花,早已经忍耐不住,扑过去对着刘银妮的羽绒服就是一脚,两个女人厮打起来,哭声骂声,黑家磨坊顿时乱作一团。

    白志鹏和雪花好不容易将梅花拉开,刘银妮本来想耍个威风的,没想到让梅花打的个狗吃屎,红色的羽绒服满地打滚脏的不堪入目。黑有财将刘银妮拉起来拍打着衣服,雪花将二姐拉回厨房连着的卧室,两边劝说。

    一切平静下来,黑娃给刘银妮解释。白志鹏说:“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都不要再计较了,赵总家的腊肉,我已经给买回来了,走,我给你送回去。”白志鹏说着挑起腊肉一直把刘银妮送回家。

    刘银妮家里,赵文博,高兴,黑梅,三人玩的非常高兴,正玩着踢毽子游戏,哪里知道刚刚发生了一次不愉快的事。白志鹏返回又安慰了梅花,看一切安顿停当,顺便从董老二的商店给孙老头捎回一袋松花江大米,便和雪花返回黑山沟脑。

    一家人谁也不说话,天已经黑下来,黑有财的家里仍然冰锅冷灶。

    黑梅从刘银妮家回来,见爷爷和爹妈对面坐着生闷气。不见了高兴,梅花问:“玉玉,高兴呢?咋没一块儿回来?”黑梅说:“文博说让高兴就住在他家,他家新买了电视,正在看动画片《黑猫警长》!”梅花往刘银妮家走了几步,又折回了头。

    黑有财挪着沉重的脚步去厨房做饭,这时苟慧慧拎着一大袋礼物走进黑家磨房,说:“梅花姐,你回来了好,梅梅的功课不能拉下啊。黑校长,我爸送年货,我一人哪能吃了这么多,让黑老伯尝尝吧!”

    梅花笑笑,黑娃接过礼物,对黑梅说:“你去苟老师哪儿去吧!”又回头对苟慧慧笑一笑,说:“晚上还要收拾资料,就不留你喝茶了。”苟慧慧答应了一声,拉着黑梅的手回到学校里去。

    黑有财烟熏火燎把饭做好,叫梅花和黑娃吃饭,梅花不吃,黑娃不吃,黑有财哪里吃得下去,一碗洋芋糊汤放得冰凉,睡倒在炕上唉声叹气。

 

    到了晚上,黑娃没有回到卧室,而是走进书房,把仅有的一本书擦了又擦,烂了的地方用浆糊小心翼翼粘起来。黑娃没有收拾资料,寒冷的月光从窗子照进来,一直冷到心里,黑娃一直在静坐。

    梅花返回卧室,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箱子整理衣物。

    不整理箱子不打紧,一打开箱子,从上翻到底,梅花出了一身冷汗。她辛苦存放的两千元钱不翼而飞,这钱,只有黑娃知道。梅花退出卧室,想立即询问黑娃,又转念一想,是否没找对地方,再找一遍,都在气头上,以免误会再次发生争吵。

    然而梅花返回卧室,从箱子里细细找了几遍,但是怎么也没找到两千元的影子。梅花一下子想通了,钱肯定是黑娃拿去花了。捐建学校了?学校还没有开工?置办年货了?家里还是老样子,一样新东西都没有添置。梅花突然想起来,省上什么杂志社给黑娃来过信,吸收他为签约作家的。另外,黑娃的《黑山沟的传说》已经变成铅字,印书那是要掏钱的。该不是黑娃拿钱印书了吧?

    梅花越想越气,牙齿咬得咯咯响。黑娃呀黑娃,十多年来,家里一贫如洗,嫁到你家,我享过什么福?自从磨房生意垮了之后,四处打工,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只知道写,写能当饭吃?校长,一分钱都拿不回来,算什么校长啊?出书?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当作家的料吗?那破书花了家中仅有的钱,能吃能喝?这日子怎么过呀?梅花忍耐不住竟捶胸顿足起来,哭又哭不出声,气得浑身哗哗抖。

    梅花想,已经有了两千元,再辛苦一下,攒点儿钱,先把土房子换了,让一家人也住上个像样的地方,自己苦就苦吧,只要有个盼头。可是,可是黑家这败家子,永远是填不满的坑呀。黑娃,黑娃,你一定要给我个交代。一等,黑娃不回卧室来,再等,黑娃还不回卧室来,梅花气急了,蹬蹬蹬跑进瓦屋,撞开黑娃的书房们。

    “黑娃,黑娃,你说,你说箱子里那两千元钱哪去啦?”梅花疯狂地大吼起来。

    黑娃一惊,知道自己理亏,战战兢兢地说:“学校建校教师集资,我带头交了,很快就会还回来的。”“你不要骗我,是拿去印书了吧?”梅花暴跳如雷,一把从黑娃手中抓过书来,看也不看,撕的粉碎,纸片儿满屋飘洒,像雪花一样四处飞舞。梅花又将桌子一掌掀翻,笔墨纸砚滚了一地,桌子砸了黑娃的脚。梅花大声吼起来:“不过了,不过了,都不过了。”

    黑娃知道迟早要被梅花发现,多次想拿工资补上,可是寅吃卯粮,多半年来一直都是亏空。黑娃想解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梅花已经扑过来,一把抓住黑娃的衣领,说:“你给我老实说,把钱弄啥了?”黑娃不想再解释,说:“梅花,你冷静冷静。”一手掀开了梅花,衣服咔嚓一声就扯破了。黑娃这一掀,梅花倒在地上,头刚好碰上桌子,顿时血流满地。

    黑娃吓得不知所措,梅花嚎啕大哭,黑有财已经惊醒,穿了衣服来劝架。

    地上一片狼藉,看见梅花头上脸上都是血,黑有财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耳光就打在黑娃脸上:“还不赶紧请柳医生去,你是不是不想叫爹活了?”黑娃慌慌地拔腿出门往柳医生家跑去。黑有财从面翁里取出一捏面粉死死按住梅花头上的伤口。

    梅花“扑通”一声跪在黑有财的面前,嚎啕大哭:“爹,我梅花是遭了啥罪哟?……我还对不住这个家吗?……黑娃不顾家,多年来一直都是烂摊子也不怕人笑话。我辛辛苦苦攒的钱就这么糟蹋啊……我不想给爹生个孙子吗?你看黑娃只管书房里瞎写,啥时候好好操心这个家了……我能生个玉玉,就还能再生个儿子啊……”梅花哭得一声比一声凄惨,黑有财也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黑娃叫来柳医生,看到这个阵势,也把柳医生吓了一大跳。

    经过一翻清洗,柳医生给梅花包扎起来,白色的纱布把梅花的头缠了个严严实实。经过一天的折腾,梅花已经是有气无力。黑有财问柳医生,梅花伤的严重不严重?柳医生说伤的不打紧,但也流了不少血,要好好休养休养,便背着药箱回去了。黑娃抱起梅花,走出书房,放在厨房里边卧室土炕上,盖了被子,自己靠在炕角,疲惫不堪。此时天已大亮,黑娃睡意全无,无精打采,昏昏沉沉。

 

    梅花一连睡了三天,直到雪花再次带着韩老实来才爬起床,喝了一碗稀粥,已虚脱的不成样子。

    见了韩老实,梅花哇哇大哭,向老人诉说着委屈,黑娃坐在韩老实身边,一言不发。雪花来已是第二天,刘银妮去给高兴买药,从柳医生处知道个大概,添油加醋传遍了整个黑山沟。姐姐能是州城有了男人要和姐夫离婚吗?看到姐姐伤势严重,雪花百般劝说二姐喝药吃饭,要姐姐好好过日子,说城里有什么好,你看大姐家的情况,爹妈知道了多么寒心啊。梅花心中不舒服,怎么都向着黑娃说话,哪儿来的风言风语,便闭口不理了雪花,雪花劝得多了,梅花说:“你命好嘛!”再不言语。雪花只得把爹请来。

    梅花万念俱灰,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衣服也懒得整理,头上的纱布包的臃肿,也懒得去管。她和爹回到黑山沟脑,见了娘,抱头痛哭,哭过之后,从身上取出五百元钱,说:“娘,梅花不孝,以后只能靠雪花了。”白志鹏站在一旁,看着梅花,恍恍惚惚,说:“二姐,二姐,天大的事,你一定要想得开!”雪花也不知二姐想怎么样,急得团团转。

    梅花要返回黑家磨房,雪花紧紧斯跟着,梅花说:“雪花,姐不会死,姐还要活个人样,让黑山沟的人看看,让满州城的人看看。”路过孙老头家,孙老头大吃一惊,问梅花怎么了,梅花哈哈笑了:“老孙爷,州城里都流行这白帽子哩!”掏出五十元钱,塞给孙老头,说“梅花谢谢你这大媒人!”孙老头不要,梅花丢下钱已经走远了。

    黑娃给梅花端来饭菜,梅花不吃,黑梅劝说,梅花也不吃,黑有财唉声叹气,自言自语:“人家过年,黑家过难哩么。”

    梅花几天来倒精神了许多,走起路来,抬头挺胸。一切准备停当,梅花做出一个特大决定,丰盛的餐桌上,她竟吃得特别多,还不断给黑有财夹菜,对黑娃也是万般客气起来,叫他黑作家。吃过饭,梅花从身上拿出两千元,递给黑娃,说:“黑校长,这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又掏出一千元钱,递给黑有财,哭着说:“爹,梅花再也孝顺不上你了……”然后抱起黑梅,泪流满面,说:“玉玉,你叫高兴好好呆在文博家,年过了他爸就来开车接他。妈不是不管你了,妈给你改变这穷日子去!”

    黑梅流泪不语,梅花放下黑梅,拿起包袱,又看了一眼黑家磨坊,头也不回地向黑山镇方向走去。

    黑有财沙哑着嗓子说:“黑娃,你快拉住你媳妇!”

    黑娃机械地拉住梅花的包,梅花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要拉我,现在我已经不是你媳妇了!”一下子甩开黑娃,迎着寒风,头也不回朝黑山镇走去。黑娃浑身一软,挪不动步子,双手抱头蹲下身子,呼呼的西北风吹来,老槐树上的喜鹊窝被风吹散,枯枝败叶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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