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于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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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黑山的春天，万物复苏，春明景秀。
整个冬天，黑山村一改往日清闲，到处都显得热火朝天。高策划内外交困却精神百倍，留了长发，加上方框眼镜，一幅艺术家的摸样，黑山虽不太冷，却也风吹日晒，越发显得疲惫，黑山旅游开发工程并没有停工，黑水河漂流大坝修成蓄水，石阶已从一线天铺到老虎嘴。高策划正在规划黑山西岔人工湖建设和月亮洞的嫦娥雕塑了。
罗胜利修建黑山神庙的场面并不比高策划逊色。
黑娃的建议，罗胜利并没有听，反而嘎嘎一笑，说：“黑校长，多年的变化有目共睹，连我这个三十多年的老书记都心服口服，你还对黑山神有什么抵触？黑山神同样会保佑教育的，我也希望黑山村多出有用的人才啊！反对黑山神，小心要遭报应哦。”
罗胜利的一番话，黑娃沉默半响，他并没有反对重修黑山神庙，只是希望重新选址，离黑山镇第二中学远一点，但罗胜利哪里肯听。黑山人异常踊跃卖力，罗胜利犹如当年威风，指挥若定。正殿重修，加盖偏房，谁挖土泥墙，谁伐树起架，罗胜利竟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像年轻了好多。
刘银妮家里，长安雕塑师正月十五过完就赶来黑山。近三米高的黑山神金像已经塑成，一丈多长的红绸盖了。刘银妮是见过黑山神金身，全身铠甲金光闪闪，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威严无比。刘银妮再也没了昔日风光快活，每日学生灶忙忙碌碌回来，照顾了文博入睡，偷偷地双膝跪拜黑山神，十分虔诚。
高策划特地请了罗胜利，来到刘银妮家，要见识长安雕塑师的杰作。
罗胜利说：“高策划呀，从关中道请来的能工巧匠，手艺没得说，肯定为黑山旅游增光添彩。”高策划揭了红绸，眼前一亮，黑山神栩栩如生，顿生神威。高策划退后了一步，双手握住长安雕塑师的手，说：“敬仰敬仰，雕塑师才是艺术家高手啊！”
高策划问：“罗书记，和你商量个事。黑山神塑了个金身，能否让雕塑师再留下来，黑山脑上的月亮洞，可是黑山景区的点睛之作啊。雕塑是能否再雕塑个嫦娥像？”
罗胜利说：“黑山神庙正殿已经修好，偏房正在加盖，雕塑师正在加紧雕梁画栋哩，威武不比当年。至于请雕塑师留下来，你要亲自出山请吧？”
雕塑师说：“出山倒不必了。高策划不知要做个什么嫦娥雕像？”
高策划说：“黑山旅游景观基本完成，今秋陆局长就要搞黑山旅游节了。黑水河漂流已经竣工，石阶铺到骆驼峰。月朗星稀的夜晚，月亮洞别树一格呀，远远望去，如永不落的月亮，你说，这么好的美景没有嫦娥作伴怎么行？”
雕塑师听得如醉如痴，说：“高策划，你就放心吧。嫦娥奔月，多好的创意。我在兴平马嵬驿贵妃墓做雕塑，偏不喜欢阴沉萧杀，建议雕了个贵妃醉酒，诗情画意，游人如织哩。”高策划立即拍板，要和雕塑师签下合同，末了问：“罗书记，重请黑山神，作为黑山旅游节一个重要项目吧？”
罗胜利支支吾吾，说：“到时再看，到时再看！”
罗胜利知道，黑山神庙在高策划的整个策划中，只是十个指头的小拇指，小巫见大巫了。另外他想得周全，文革期间，敬拜了数百年黑山神还不是被砸得稀巴烂？旅游节肯定来的头头脑脑，保证那个领导不反对吗？罗胜利把重请黑山神的日子暗暗定在六月黑山古会。
黑山风调雨顺，韩老实又是一个丰收年。
五月的黑山沟脑风景如画，从韩老实家的周围看去，景观美不胜收。黑山脚底转弯处的黑水湖波光粼粼，几顶漂流筏子在湖中试游，黑山镇第二中学是黑山最好的建筑，明亮醒目，粉刷一新的村民房屋依山傍水，在青山绿水中特别显眼，从一线天、老虎嘴到骆驼峰的石阶泛着光亮，犹如天空洒下的飘带，黑山西岔水库已经建成，灌溉、发电和旅游并重，王老虎已经购回一艘红色旅游船，上百人硬是拖进了水库，葫芦岛上已经修起了亭子。
凉风吹佛的夏夜，白志鹏和雪花帮爹收完麦子后，在黑山顶上漫步。
黑山旅游建设，白志鹏使出浑身解数，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黄镇长告诉他，旅游是朝阳经济，要好好和高策划的团队合作。白志鹏走向了成功，告别了那个盐碱地，告别了州城工地，黑山沟成了他施展才华的地方，一个外来人竟然当上了黑山沟村一把手，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敢想敢干，经济是发展上去了，黄镇长非常看重他。白志鹏想到在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实现了自己的远大抱负，心情激动，禁不住将雪花抱起来转圈子。
雪花嘴一怒：“轻狂啥哩？你不想当爹了？”白志鹏一惊，抚了抚雪花突起的肚皮，小心翼翼牵着雪花的手回到家来。
韩老实一家还没有睡觉，大家围在大厅里默默不语。韩老实好像刚刚训斥过梅花，把大腿又拍得啪啪响，雪花娘唉声叹气。雷瘸子坐在拐角拿起孙老头给他的烟袋，咪着眼睛死劲吸烟，好像要睡着了。春花终于发话，搡了一下埋头小声哭啼的梅花，说：“你说话呀！”
梅花还是不说话，韩老实又拍了一下大腿，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高策划，他是能靠得住吗？黑山发了财还不是远走高飞！黑娃是穷，可穷的有志气，是个难得的人才，哪能一辈子穷下去？你倒嫌弃他了，偏要打打闹闹离了婚，丢人现眼，以后你不要回娘家了，你自己的路你自己走吧！”
梅花“哇”地哭出声来，起身朝门外奔去，雪花想一把拉住二姐却怎么也没拉住，跟着二姐朝山下跑去，竹林牛棚里的大黄牛听到脚步声，“哞——哞——”地叫起来。
重请黑山神定在传统六月黑山古会，罗胜利的算计高策划心领神会，他是怕黑山旅游节抢了头彩。
每年六月黑山古会，是黑山村最热闹的时候，方圆几十里地人家都往这儿赶，献祭礼，放鞭炮，要敬黑山神保佑，风调雨顺连年丰收，黑山人没病没灾长寿百岁。只是黑山村贫农主席罗瑞生砸了黑山神，庙会无论在侯老大的策划下怎么热闹，多年来场面也大不起来。
黑山神庙焕然一新，飞檐流瓦雕梁画栋，经过重新粉刷上漆，越发光彩，偏房已经建好，古色古香，庄重肃然，罗胜利特地搬来原先办公桌凳，让罗前军专门到州城私自做了一个“黑山镇文保所”的牌子挂在偏房门口，没有公开，也没有人询问，罗胜利俨然就是文保所的所长，黑山神庙的看门人。那块石碑，大概是明朝年间的，他不识字却知道石碑的份量，清洗得干干净净，耸立在学校和黑山神庙之间。
古会前一个晚上，侯老大忙着在操场搭建戏台，王老虎台子上大声指挥着。黑娃没有听赵家有的建议，把操场圈进中学校园里，他知道黑山古会传统力量有多大，脱离了群众，什么教育也搞不成。
罗胜利指挥，五十余人将黑山神像小心翼翼绑好，从刘银妮家抬到黑山神庙。往日杀猪宰羊，丁点儿小事也要吆五喝六，可这次几十人的队伍却鸦雀无声，脚步一致地整齐。队伍后面跟了上百人，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黑山神被稳稳当当地安置在神龛上，仍然被一丈长的大红绸盖了。据说是黑有财爷爷亲自开凿的香炉，经过百年的烧烤变得乌黑，罗前军亲自将香炉挪到黑山神脚下。
黑山神开光就在古会前一晚，雕塑师口中念念有词，关了庙里的灯，轻轻地撤下大红绸。威武高大的黑山神立即显现在大家面前，金光闪闪，灵气四射。
罗胜利第一个烧香跪拜，磕了一个响头又磕了一个响头。紧跟着罗胜利，孙老头、张老头、董瞎子、侯老大、王老虎、韩老实……一个挨着一个黑压压跪下了一大片。高策划跪下了，周学舜也跪下了，刘银妮也跪下了。
白志鹏从镇上回来，知道六月古会就要开始，望着黑山神庙黑压压的人群沉思。雪花一把拉了白志鹏跪下，跟着虔诚地磕起头来。
罗胜利在黑山神像前磕完了头，站起来拍拍裤子，声泪俱下，大声说起来：“黑山的父老乡亲们，知道我罗胜利为啥流泪吗？我悔呀，多年来忘了黑山神，没有黑山神的保佑，我们能平安吗？我爹给我托了个梦，说是得罪黑山神还有好吗？要我赶快敬黑山神悔过自新。黑山村大事接连不断，黑校长、赵家有……我就不多说了。黑山神已经开光，从此又要保佑我们黑山人杰地灵风调雨顺了，我们好好庆祝吧！”
罗胜利话音刚落，罗前军就指挥放起了鞭炮、烟花……顿时黑山沟热闹起来，大家奔走欢呼。戏台上锣鼓喧天，今晚上演的是《五典坡》，侯老大既演王丞相又演薛平贵，董瞎子甩着水袖哭哭啼啼装扮的是王宝钏。
重请黑山神总共热闹了三天，罗胜利出够了风头，威风八面，听到人们仍然叫自己“罗书记”心里暗暗高兴。
高策划匆匆拜了黑山神，带着梅花再次回到州城，请名人，做宣传，风风火火要办黑山旅游节。
黑有财仍然躺在炕上不得行动，枯瘦的大腿竟然又肿起来。黑娃学校家里两头跑，侍候着爹吃喝。几年来忙得没有了激情动笔，为了学校可谓费尽了心。想到去世的娘，黑娃觉得愧对了爹，顾了学校顾不了家，家里仍然没有变化。黑山古会敬黑山神，他也去了，一样虔诚烧香磕头，心想，黑山神，我还要给你树碑立传呢，你可要保佑黑家平安健康呀！
黑山神果然显灵，旅游节前夕，杜永明送来了两封信，黑娃、慧慧和雪花自学考试全都通过了。
州城里将近三个月，高策划忙忙碌碌。董雅诗领着儿子赶到酒店，低声下气要复婚，被搞策划骂了个狗血喷头。梅花一日比一日活泛起来。
高策划不懂日语，一次州城接待外宾，董雅诗被从州城学校调来做翻译。小日本英俊潇洒，可能也是个财神，竟然迷上日语滚瓜烂熟的女教师，眉来眼去竟然出双入对。高策划正在创业当中，气不打一处来，小吵之后干脆冷了起来。哪晓得董雅诗竟然辞职，也不顾了高兴，跟随小日本去东洋留学，高策划百忙中去了一趟日本，小日本和董雅诗如胶似漆，对他形同路人理也不理，高策划回来顺手在董雅诗寄来的离婚诉状签了字。
董雅诗带着高兴寻到州城好莱坞大酒店，高策划和梅花正在缠绵。董雅诗哭闹着要高策划看在高兴的面上一家团圆。高策划冷冷地说：“要知如今，何必当初。我们刀割水洗了。”见高策划意志坚决，董雅诗耍起了泼，将高兴一把推到高策划一边，抓起高策划脸皮。
高策划一下恼羞成怒，扇了董雅诗一个耳光，骂道：“当年你死皮赖脸求我，想不到是个崇洋迷外的下贱货。这下知道被甩的滋味啦？房子归你，儿子我管。”顺手拉了高兴，却又被董雅诗一把拉回去。两个人撕打得不可开交，梅花不知所措，直到酒店保安来，董雅诗才带着高兴哭哭啼啼离去。
一切归于平静，梅花心情又激动起来，州城好莱坞大酒店比菊花元可要富丽堂皇了，高策划每晚给梅花憧憬着美好未来，令梅花笑逐颜开，感觉到自己像是个女皇。
马上要到秋高气爽的九月，高策划定于黑山旅游节在九月重阳节举行。州城里邀请了许多名人政要，旅游局的陆局长和交通局的吴局长全部出席剪彩仪式，州城晚报和电视台记者除了节前宣传外，还要特地赶到黑山，旅游节里现场报道。最让高策划自豪的是，见到了鹿作家，正要去北京开会，不能光临，专门提笔写了四尺见方的“黑山不黑”四个大字，以示祝贺。
高策划把 “黑山不黑”四个大字装裱，国宝一样放在北京现代伊兰特后备箱，和梅花一路兴奋地返回黑山。
回到黑山，梅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披着卷发，穿着一步短裙，登着长筒靴子，令整个黑山村人都惊讶了。
梅花提了大包小包，径直走进了黑家磨房。这是他十多年特别熟悉的地方，一切还是老样子，磨坊门关着，梅花能想到磨房里的一切，石磨、簸箕、筛子、箩，还有那个拉着石磨的老黄牛……梅花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老槐树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像是在问候老主人，几片槐树叶子在秋风中飘落下来。
灶房门虚掩着，正屋门也虚掩着。梅花觉得特别熟悉的地方，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像过去了千年万年，黑家磨房的院中没有一个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终于鼓起勇气推开正屋的门，堂屋依旧，黑娃的书房依旧，黑有财靠在炕角已经睡着了。梅花轻轻地放下大包小包，给黑有财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打扫起来。
一只老鼠撞到了灶房的碗，惊醒了黑有财。看见了正在忙碌的梅花，黑有财以为是在做梦，看着梅花眼泪夺眶而出。
“爹——”梅花忍不住一下子哭起来。
黑有财老泪枞横，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想坐起身子，可怎么使劲都没有挪动。梅花哭着说：“爹，我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十多年来，黑家还是这个老样子，你操劳了一辈子享不到一点福，还受罪成这个样子。”梅花边哭边扶起了黑有财，换上了新买的衣服，黑有财精神了许多。
梅花说：“爹，十多年来你把我当女儿对待，为这个家操劳费心。才六十多岁，就病成这个样子。我要尽一点儿孝心，把你带到州城给你看病。”黑有财又一次眼泪长流，说：“梅花，我这一把老骨头就算了，只要你们好，我就是见到黑娃他妈，也有个交代了……”
黑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听了梅花的话，禁不住哽咽着说：“梅花……”
梅花将黑娃叫进灶房，说：“黑娃，我们是离了婚，按说就没有啥牵挂了，可我良心过不去。你只管了做校长，能眼睁睁看着你爹病着不管吗？十多年来，你没一点上进心，我心冷了，你不能对得起你爹，对不起玉玉啊！”
黑娃嗫嚅着说：“看，看了，请柳医生看了。”
梅花一下声大了，说：“柳医生？柳医生能行吗？那会要了你爹的命的。他炕上睡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送到州城去看看，你没了娘，你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什么脸面在学校当校长啊？”
黑娃低着头，说：“我怎么不想给我爹看病。可是，可是，大医院看病那要钱呀！”
梅花说：“我们离婚了，你对我也看不上眼，我也不指望破镜重圆。你爹看病的钱，我掏，只是有个条件，黑家磨房以后就属高策划的旅游公司了。”黑娃使劲点头答应，说：“梅花，我不是不孝。看好了我爹，花钱多少我会还你的。”
第二天，高策划就开了北京现代伊兰特小轿车，和梅花把黑有财送到了州城第二骨伤医院。雷瘸子住过骨伤医院，梅花对这个地方特别熟。经医生一检查，黑有财患上淋巴癌，致使淋巴中毒，要立即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
梅花果断地在手术书上签字，黑有财手术后住进了医院。高策划带来了春花，要春花照顾了黑老爹好好养病。黑山旅游节马上要开始了，梅花又和高策划一路疾驰，回到了黑山村。
黑山的公路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黑水湖、老虎嘴、一线天、骆驼峰、葫芦岛、月亮洞……每一处景点都有简介，金字招牌，流光溢彩，尤其那个奔月的嫦娥，月光之下，翩翩起舞，那分明就是梅花的造型。到了黑家磨房，梅花更是大吃一惊。短短几天，黑家磨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磨坊周围，几处红色茅屋依次林立，里面装扮一新，现代设施。席梦思床、沙发、彩电样样都有，“黑磨坊山庄”五个古朴大字在霓虹灯中闪烁。只是磨坊没有变，石磨、石墙、石瓦……那头枯瘦的老黄牛在老槐树下吃草。
梅花说：“我的天，黑山沟真变了啊！”
九月初九重阳节，整个黑山沸腾了，彩旗飘扬，花团锦簇，音乐响彻整个黑山。
一连串的小车开进黑山镇第二中学操场，从小车走下来的依次是，州城旅游局陆局长，交通局的吴局长，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黑山镇黄镇长，派出所郑所长，还有许多西装革履文艺书画界名人。高策划刮了胡子，休闲装换上了西服，一路迎接。白志鹏和黑娃也忙着招呼来宾，王老虎、罗前军、张小路张罗着布置“黑山旅游节”主会场。州城报纸电视台打了两个多月广告，开着私家车来的游客一辆接着一辆，黑磨坊山庄的红色茅屋很快客满，从学校抽调来韩雪花、苟慧慧帮着气质非凡的梅花应接不暇。
高策划紧锣密鼓地宣传了数日，黑山南北的人几乎都来了，加上从州城赶来的游客，规模是比罗胜利请黑山神的场面大了好几倍。罗胜利却一反常态，静静地坐在黑山神庙偏房，看着游客烧香敬神往功德箱里塞钱，闭目养神。
十点多钟，王老虎指挥鼓乐齐鸣，鞭炮震天响。陆局长、吴局长和黄镇长依次被请上主席台。黄镇长主持黑山旅游节开幕大会，一一介绍参加黑山旅游节的来宾，黑娃和张小路举着鹿作家题写的“黑山不黑”装裱好的大字，闪光灯齐刷刷照过来，整个会场掌声响起，欢呼雷动。
白志鹏也坐在主席台上，刚刚忙完的雪花也赶到会场，望着白志鹏笑。
黄镇长说：“黑山是革命老区，山大沟深，贫穷落后，但党没有忘记我们。改革开放的春风从州城吹来，旅游开发使我们黑山迎来机遇，感谢州上领导和各位嘉宾远道而来黑山观光旅游。感谢高策划师，发现开发了这块宝地。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再一次感谢为黑山做出贡献的同志！”黄镇长带头鼓掌，要求高策划讲话。掌声再一次响起来。
高策划激动地站起来，像是走上了天安门城楼，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会场群众频频招手。
一阵掌声过后，高策划讲起话来，他讲话引经据典，极具煽惑性，加上成功的喜悦，可谓激情澎湃。高策划说：“黑山是一块金子，我只是发现了这块金子，真正的英雄是黑山人啊。这儿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商山四皓有足迹，李闯王屯过兵，红二十五军在这养过伤员。黑山山奇水秀，藏在深山人不知，黑山不黑嘛，只可惜最近才发现这美丽的风景。黑山人杰地灵啊，罗书记保护文化遗产慧眼识珠，白书记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还有苟老板雄才大略情注黑山，感谢他们，这才是黑山发展的功臣哪。还有，还有黑校长，不辞辛苦抓教育，为经济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嘛。他还是一个作家，黑山神的传说多么美丽，我们还等着他写出优美的文字宣传旅游文化哩……”
高策划的讲话不时被掌声打断，闪光灯不时在他脸庞闪烁。
黑山旅游节开幕大会后，精彩的文艺节目演起来。刚刚改编的商州花鼓《打柴劝弟》，赢来观众的阵阵掌声，王老虎头一次后台化妆，出演哥哥陈勋，一声“每日里在深山去把柴砍……”字正腔圆唱的有鼻子有眼。白志鹏要招待来宾，只好张小路饰演了陈植，可惜不会唱，学了个花拳绣腿，董瞎子立在一边假唱陈植一角也是情真意切。
秦腔演完了王老虎领着高跷队游街，苟慧慧和韩雪花合唱了《三十里铺》和《月亮之上》，罗前军鼓动范玲玲来一段秦腔清唱，范玲玲选了《红灯记》铁梅的选段，调子起得太高，一口气唱不出来突然冷场，引来一阵喝倒彩声……
黑山旅游节持续了一个礼拜，陆局长、吴局长还有黄镇长竟也乐不思蜀，黑水河漂流、葫芦岛划船、月亮洞嫦娥派对，玩了三天三夜才装满了木耳香菇板栗花生等黑山土特产兴匆匆离去。
高策划将鹿作家题写的“黑山不黑”四尺见方的大字挂在了学校图书室，欣赏不已，突然来了灵感，要好好写篇宣传黑山的散文来。
当黑山沟人正沉浸在旅游节带来的喜悦和实惠中时，又传来了一个特大消息，高策划和韩梅花要结婚了，婚礼就在黑磨坊山庄举行。
白志鹏和雪花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雪花问：“姐，真这么定了？高策划那点儿好，我们希望你和姐夫破镜重圆，黑山的将来，哪一点不比州城好？”梅花苦笑一声：“雪花，我和黑娃缘分尽了，黑山再好也是山，我自己的路自己走，即使日后沦落街头乞讨要饭，也不枉活一世。雪花，你要是心中还有姐，就多照顾玉玉，长大了也不至于和我一样受罪！”雪花劝说不过二姐，便和白志鹏一起寻找爹娘和大姐夫，婚礼去还是不去，韩老实气得跺着脚骂：“结个啥婚呀，脸还没丢尽吗？你们谁要去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高策划果然好眼光，黑山旅游开发日进斗金，招了十多个服务员还忙不过来，好多景点不得不承包经营。婚礼自己策划，黑磨坊山庄张灯结彩，现代而气派。黑山几十年来穷困潦倒，结婚只是杀猪宰羊，哪见过这场面？
十多辆豪华轿车一字儿排开，从州城开往黑山镇，再开往黑山旅游景区。梅花一身婚纱，笑容灿烂，可以和月亮洞那个嫦娥媲美，鼓乐声、鞭炮声、欢呼声，又一次响彻了黑山。
十多个服务员统一着装，酒席摆了五十多桌，特意请来了司仪和摄像。白志鹏先天晚上送了高策划和梅花二百元钱，说是黄镇长电话紧急开会，匆匆离去。罗胜利主动请缨当了总管，帮着王老虎安排酒席，杜永明骑着摩托赶来了，刘银妮也悄悄地送了礼，黑山村的人几乎都来了。
黑娃头疼，借口去州城伺候爹。苟慧慧哭了，说：“黑白，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他们结婚这么声势浩大，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了。你精神起来，婚礼一定要参加，参加过后，我和你一起州城看黑老爹去！”苟慧慧给黑娃找来西服领带，擦亮了皮鞋，也和黑梅梳洗打扮了一番，喜气洋洋朝黑磨坊山庄走来。
梅花看见黑娃、慧慧、黑梅三人，脸颊绯红，不知是喜是忧，泪水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