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磨坊》（31）连载

     三十一

 冬去春来，黑山春暖花开。黑山沟景区人山人海，车辆川流不息。

 黑山公路柏油只铺到景区门口，高策划说整个景区要体现乡村乡土气息，原汁原味。管委会主任赵家有也听了大家的意见，高大的景区入口设置导游台，并不收取门票，从州城赶来黑山沟旅游的人络绎不绝。

 南有九寨沟，北有黑山沟。高策划发了一段时间牢骚，又精神十足地干起来。西坡头巷子雷汉生分到的门面，装修成了黑磨坊山庄旅游团州城办事处，黑梅是旅游团团长。报上电视上不断宣传，组团黑山沟旅游的游客排成了长队。十八岁的黑梅出落得格外水灵，从西京旅游学院毕业，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知识渊博，口才伶俐，许多游客竟都是冲着她的名气来的，发往黑山沟的旅游班车整日不断，比王豹子的客车人气还要旺。

 梅花的精神越发鲜活，她说自己是黑山的白叶藤，越是风霜雨打越是向上攀爬，越是不起眼越是要开鲜艳的花。高策划倒是很欣赏，更加鼓励了梅花，要不怕了挤压，憧憬起格外辉煌的美景来。

 黑磨坊山庄，梅花整日点着暂新的票子，心情激动，当年磨坊里汗流浃背，能有这样的收入吗?没有钱只能受穷，有钱能使鬼推磨，梅花想，经营好了黑磨坊山庄，将来还要州城里买了别墅过城里日子的。黑山沟人越是用异样的眼睛瞧她，梅花越是精心打扮，几次前往州城办事处，和女儿一起竟被人认作了俩姐妹。

 梅花把畅想说给了高策划，高策划也一样兴奋，说：“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梅花，你知道吗？我在策划了黑山医院呢，这儿不比庐山啊北戴河啊差，钱有得赚，倒要他陆局长看看。他算个什么东西嘛？也配叫陆游，糟蹋优秀文化哩。”

“黑山医院？”梅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惊讶地问高策划。高策划就神秘地告诉梅花，如今州城人富了，钱没个地方花，空气又有了污染，身体越来越差病就多起来。黑山医院就是个聚宝盆啊。说是已经和江西的老总谈好了合作，建院聘请医生一系列工作正在有序进行。将来，将来州城旅游局长就不一定姓陆了。

 梅花正听的心花怒放，一声汽笛声响，黑梅已领了一个旅游团队来到了黑磨坊山庄，梅花赶紧安排服务员接待。

 黑山沟景区一片喧嚣，再也不是昔日的世外桃源了。张小路多年自考没过关，原想去州城闯荡一番，看到黑山前景广阔，辞了代教，给赵家有申请，承包了黑水河漂流。黑山沟蜿蜒崎岖十几里水道，休闲别致，还没到盛夏，已经有游客在惊呼中漂流了。黑山西岔原就是一座水库，多年废弃，如今在赵家有的带领下，请了专业技术人员，集资修整，建了电站。昔日的水库变成风景优美的葫芦岛，王老虎的两个小儿子二虎小虎承包了水库，养鱼养鸭又弄起了游船，生意比大虎的客运生意还要兴隆。

 最清静的要数黑山农校了，除了黑山神庙低声细语虔诚敬香的游客外，小学、中学、农校井然有序，宽阔的操场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黑娃忙碌中越发精神，娘不在了，爹不在了，他把精力全部集中到教书育人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学校坚守二十个年头，如今已转正为正式教师。三十而立四十不惑，这算对得起逝去的爹娘吗？再有四五年就到不惑之年了，百年大计，教育为本，黑娃想，国家能把如此重任交给自己，不仅要坚守更要全力以赴，再造秀美河山，黑山农校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

 正思量着黑山农校的发展前景，苟慧慧端了一份饭菜走进了黑娃的办公室，说：“哇，黑校长日理万机，那也不能忘了吃饭啊。”

 黑娃有点不好意思，接过饭菜，感激地吃起饭来。三年多来，黑梅去了西京旅游学院，黑娃除了一身扑在学校里，越发感觉到孤独。他感谢苟慧慧，这昔日不曾走近的老同学，来到黑山沟，经历了伤心变故，不离不弃，把自己历练成一位优秀教师，时时刻刻给他勇气和亲情。如今转正了的教师工资待遇，他觉得有了给慧慧幸福的信心。

“明天就是周六了，我爸已经在装修房子了，我们赶紧帮帮忙去。”慧慧对黑娃说。

 黑娃说：“慧慧，原想现在政策好了，常年住在学校成哪门子事？我想积攒些钱，别说盖别墅，至少也得盖个像样的房子，这样也能对得住你啊。”慧慧笑了，说：“就你想那么多，我爸盖的小洋楼，就是给我们当婚房呢。你甭怕，不让你倒插门，儿子还姓黑。”黑娃一下子被逗笑了，说：“我没了爹娘，日后，你的爹就是我的爹了，我会记住你的好的。”

 慧慧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见屋外没人，拉起黑娃的手，放在自己稍微隆起的肚皮上，说：“你听，有了胎动了呢。”黑娃竟不顾了白天，激动的拥住慧慧一把抱了起来。

 在黑山沟景区，最显眼的要算苟老板的欧式小洋楼了，十多年前，赵家有的两层小洋楼在黑山沟独一无二，就连说一不二的罗胜利也眼红。苟老板头脑灵活，年轻时就来黑山沟收购山货发了家，如今宝贝女儿在黑山中学教书转了正，眼看着黑山沟景区一年比一年红火，就毫不犹豫置换了董老二的半亩地，盖起了欧式别墅。

 苟老板把希望全寄托在女儿身上，和罗家不幸的婚姻，也怪不得罗胜利，看到慧慧并没有受到打击。女儿说了黑娃的事，苟老板夫妻俩原先并不大乐意，如今看到黑娃转正，又当了农校校长，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就高高兴兴答应了女儿。

 黑娃和梅花离婚后，真的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了。黑家磨坊全归了梅花，这么多年来，黑山沟旅游生意火爆，黑磨坊山庄是日进斗金。但黑娃从没有后悔过，从当了教师那天起，除了写作爱好，全身心扑在了黑山教育上。如今已是黑山农校校长的黑娃，一半是喜悦，一般是失落。梅花追求富足的日子有错吗？还好，黑家磨坊给梅花带来了不菲的财富，黑娃想，人各有志，梅花跟他苦了十多年，也早该享享清福了。

 苟老板的欧式小洋楼高端大气，依山傍水，诗情画意。董老二的商店却显得格外小了，但董老二懂得经营，路段好，黑山沟方圆几十里地人都要到他商店买东西。黑娃远远地和董老二打招呼，买了贵重的烟酒八宝粥茶叶四色礼，相跟了慧慧，径直走到苟老板的小洋楼里来。

 黑娃怯怯地叫了一声“叔！”苟老板见是女儿和黑娃，立即放下正在比划的尺子。慧慧看了看爹，又看了看黑娃，说：“叫爹！”黑娃就大声叫了声“爹”，慧慧娘高兴地接过了礼物，端茶倒水，开始厨房忙着做起饭来。

 苟老板自个儿点起一支烟，腾云驾雾，慢悠悠地对黑娃说：“做老人的，那个不盼着儿女英武成才。从文从武，那是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的。慧慧喜欢教书育人，也是件造福黑山的好事。无商不活，无士不兴。你们就安心好好教书育人，莫辜负了国家的重托，莫误了黑山沟的农家子弟。”

黑娃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慧慧早已进了厨房，噼噼啪啪帮母亲炒起才来。

 满桌子丰盛的饭菜，苟老板夫妻俩把黑娃当了贵客，慧慧娘不住地给黑娃夹菜。苟老板胸有成竹，对女儿和黑娃的事一一安排了起来，说：“教师为人师表，别让人们说闲话，找个黄道吉日，早点把婚事办了。婚礼要办得洋洋火火，钱不是个事。我苟福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整个黑山镇，也不要他谁个瞧不起。婚后，你们把教书当个大事，好好干。还要和董老二商量，再置换一亩地，后院盖上一栋楼，前面一楼要开收购部，后楼就是黑山宾馆。”

 黑娃说不尽的感激，吃过饭，苟老板把慧慧黑娃带上二楼，说：“都已经装修好了，这就是你们的婚房。”苟老板懂得奇门遁甲，能看风水，把黑娃慧慧婚礼定在六月黑山古会当日。

 黑山六月古会刚好是暑假开始，旅游的旺季。黑娃和慧慧的婚礼，苟老板已经给黑山镇有头有脸的人发了请帖。高策划和梅花结婚的时候，气昏了韩老实，整个黑山沟人都是议论纷纷，说什么闲话的都有。黑娃慧慧结婚却出奇地一口声叫好，纷纷要来祝贺吃喜酒，就连正忙着经营黑水河漂流的张小路，也高兴地提前送上了三百元礼金，说：“老领导，苟老师，祝贺祝贺。我虽不是教师了，但黑山沟的发展还是劲往一块使。黑水河婚礼漂流，我给你们预留着。”

 苟慧慧带了满包的喜糖，把结婚的喜帖双手给了韩雪花。雪花一激动，高兴地抱住苟慧慧，喃喃地说：“慧慧姐，慧慧姐。我真心祝你幸福啊。”两人眼眶竟都涌出了泪花。

 白志鹏的儿子叫白登峰，已经一岁三个月了，眉清目秀，取了白志鹏和雪花的长处，咿咿呀呀会喊爹叫妈，能满地跑了，韩老实俩口眉开眼笑，视孙子为掌上明珠。儿子的名字还是黑山农校的黑校长取的呢，虽然和二姐离婚了，雪花还是一样对黑娃敬重，这么大的事，能不去吗？韩雪花给白志鹏说了，抽空要去黑山沟脑，一来要看看宝贝儿子，二来要和父母商量商量，黑娃的婚礼是去还是不去，去了礼又是怎么个行法？

 黑山沟脑，是黑山沟景区的最顶端，韩老实家粉刷一新，古朴中又显新潮，开了一个小商店，茶水饮料、山货土特产，销售的很是火爆。月亮洞嫦娥雕塑景观吸引的善男信女争相拍照留念，州城的年青人结婚竟也跑来拍婚纱照。

 白志鹏和雪花到了黑山沟脑韩老实家，太阳慢慢向黑山西边坠去，晚霞流光溢彩，一个少妇装扮了嫦娥，抱了穿着红裹兜的白登峰拍照，韩老实两口站在一旁乐着笑。游客买了韩老实的柿饼、花生、葡萄离去。雪花和白志鹏抱了儿子，进屋和父母商量起黑娃结婚的事来。

“去，咋能不去？”韩老实拍了一下大腿，对白志鹏和雪花说：“黑娃本来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小伙，梅花这不争气的。不去也对不起黑有财啊，商量一下，也要给瘸子和春华说一声，不仅要去，礼物还要准备的重重的。”

白登峰在父亲怀里不下怀，一会儿唱一会儿跳，不久竟然睡着了，白志鹏用夹克裹了抱在怀里和岳父说话。雪花把儿子放在炕上睡了，和母亲端来了晚饭，边吃边听韩老实诉说黑有财的好来，最后一致商定，六月黑山古会，全家人一要恭恭敬敬去拜祭黑山神，二要高高兴兴参加黑娃和慧慧的婚礼。

 黑山沟最忙碌的人要数白志鹏了，来到黑山沟多年，入了党，被推选为党支部书记，一心就扑在黑山沟的发展建设上，药材基地种植，旅游规划发展，哪一样都得操心。州城党校三个月学习下来，白志鹏是牢牢记住了科学发展观，黑山沟的发展还受到了州党委的表扬，立足实际，科学部署，不仅脱贫致富而且走上旅游开发的特色致富路。从州城党校学习回来，白志鹏知道了黑娃慧慧结婚的喜讯，又要忙着去看看赵家有主任黑山制药公司的进展情况。

“赵主任！赵主任！”白志鹏在药厂建设工地办公室找不到赵家有，便整个院子喊起来，赵家有从一群工人当中走出来，脸上身上都是白灰，一路小跑，笑着应答：“白书记，来啦，来啦！”

 黑娃慧慧结婚的事，赵家有早知道了，是刘银妮从黑山农校捎回来的喜糖，和白志鹏商量了要一块去喝黑娃的喜酒。白志鹏就开始向赵家有谈论州城党校学习的情况，说是领导高度重视黑山沟的发展，希望黑山制药公司赶快上马，吴局长还要亲自来参加开业剪彩呢，又说了高策划的黑山医院也得到批文，开始融资建设了。

 赵家有说：“白书记啊，当年在州城，啥世事都经了。人生没有平坦的路，感谢政府和群众的信任，选我做黑山沟旅游开发管委会主任，就得一步一步干好。制药公司一是确保药材基地收益不减，二是吸纳黑山群众就业，三呢，还能为发展旅游打好基础啊。白书记，你说是不是？”

 白志鹏说：“赵主任想得长远，鸡蛋哪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黑山景区要全面发展哩。”

 黑山新政府建在罗胜利院子的旁边，两层小楼白瓷片贴到顶，黑山镇上的原班人马已全迁到新址办公了。苟老板是专门去了黄章喜镇长办公室，郑重递请帖。黄镇长说：“喜事，喜事，这酒我一定要去喝的。”先前在黑山镇上，苟老板和黄镇长就熟识，又一块来到黑山景区，更是走得近了。

 最头疼的是罗胜利，和老伴抱着孙子院子里树下乘凉。经历了多少世事，罗胜利早就看出了黑娃和慧慧的苗头。还好，凭着感动黑山神，还选了个村长，眼看着东山再起，偏偏罗前军这小子不争气，州城西坡头纵火被送进了牢房。稍稍安慰的是，范玲玲生了个胖大小子，倒也在这安安稳稳过起了日子。

 “都是个二婚头，行啥情？不怕人家笑话吗？”罗胜利的老伴抱了孙子，说是不愿意去，罗胜利爱怜地摸了一下孙子的脸，说：“咋不去？不去显得小气。我们一家人都去，玲玲，你打扮漂亮点！我这黑山，金不换的，让全黑山人眼红眼红哩。”

 在黑家磨坊偏西，紧挨赵家有二层小楼房，高策划正在筹建黑山康复医院，专门请了州城第二骨伤医院钟大夫当院长。梅花的黑磨坊山庄经营得红红火火，人也打扮得漂亮，兔子一样欢实。从刘银妮处知道黑娃慧慧结婚的消息，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晚上和高策划商量了要不要去参加婚礼。

“去，一定要去。”高策划意志坚决，从州城到黑山景区，他搞策划都算是个头脸人物，当年在州城，就连鹿作家儿子的婚礼都要慕名请他去策划。黑娃没有邀请高策划，高策划却起身去了黑山农校。

 黑娃迎接了高策划，谢绝了高策划精心策划婚礼的好意，说要低调行事莫要铺张浪费，只要梅花忘了过去，一块来喝杯酒就行了。

 把女儿的婚礼定在黑山六月古会，苟老板不怕铺张浪费，要的就是声势浩大。这不仅是要让罗胜利看看，更重要的是联络黑山镇上的头头脑脑，和一些商业上交往多年的朋友。

 黑山古会是方圆几十里的盛会，每年都会人山人海。传统节目一样不少，王老虎是村安监队队长，又是黑山景区管委会委员和宣传员，身兼数职，接了苟老板的喜帖烟酒，一阵祝福外，说是今年的高跷队还要翻新花样，加上招财进宝送财童子，保证慧慧的婚礼即洋火又风光。送走了苟老板，又立即找了白志鹏、赵家有商量，古会婚礼一块热闹，传统节目一样不少。吩咐了侯老大和董瞎子，《五典坡》《下河东》《打柴劝弟》《屠夫状元》《六斤县长》都要上演。

 高策划知道黑娃热情不高，又主动去找了苟老板，去州城请了最好的摄像司仪。

黑娃着实有点激动，喜从悲中来，已近不惑之年，本来想和慧慧领了结婚证，请了老校长周学舜，老同学赵家有，还有黑山镇长黄章喜，办一桌简单的酒席。可慧慧不同意，说人不能瞧不起了自己，就要按父亲的意思来办，黑山沟景区婚礼过后，还要关中道旅游一圈。黑娃满心喜悦，随慧慧去了黑山老镇发廊，修整个半天，黑娃像换了个人似的，年轻帅气，镜子面前看了看，简直不敢相信，竟然脸红起来。

 慧慧头天晚上回到了黑山老家，发廊盘头化妆，俨然一个端庄秀丽的新嫁娘。

    黑山六月古会当天一早，天凉气爽。十里八乡村民老早就赶了过来，黑山神庙前香火缭绕。戏台第一次搭建在了苟老板欧式小洋楼旁，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太阳刚从黑山升起，一溜十多辆小车贴着双喜字，依序开进黑山沟。黑娃西装革履，手捧一朵鲜花。第一辆车是黑色奥迪，慧慧穿着洁白的婚纱，款款从小车中出来，黑娃送上鲜花，单膝跪下，慧慧含情脉脉将黑娃扶起，黑娃双手将慧慧捧了宝贝一般抱起，缓缓步入欧式小洋楼，人群一片欢呼叫好声。

 杜永明驾驶着邮政车，闪光灯在不断闪烁。紧挨公路边的彩棚下，一张八仙桌旁，老校长周学舜正在写礼单。八十多岁的孙老头步子稳健，早早就从敬老院过来喝酒。韩老实俩口抱着孙子也来行礼，给雷瘸子和春华说至少搭礼两百元。赵家有是婚礼总管，忙前忙后指挥着。白志鹏是接待主管，在周学舜一边又摆了茶水桌子招待来宾。王老虎好热闹，吆喝着高跷队走起来。

十二点一到，鞭炮响起，婚礼正式开始。司仪是高策划在州城专门请来的，声音洪亮，语言幽默，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掌声。先是一拜天地，再拜高堂。一对太师椅上只坐了狗老板夫妇，旁边还放了黑有财夫妇的牌位，苟老板喜笑颜开接过黑娃的敬酒，慧慧毕恭毕敬给逝去的公婆敬酒，黑娃竟眼眶溢满了眼泪。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仪式结束后，慧慧换了一身红色西装，和黑娃端了盘子给来宾敬酒。

 八张八仙桌一字摆开，鞭炮鼓乐声中，酒席开始。黄章喜、杜永明、赵家有和孙老头坐的是上席。黑娃慧慧敬酒过来，黄章喜镇长举起酒杯，高声说道：“今日黑校长大婚，我代表党委政府表示热烈祝贺，黑山教育旅游成为州里亮点，黑校长立了大功。祝黑校长夫妇白头偕老齐肩并进，为咱黑山教育再立新功。大家一起，喝！”黑娃感激，和大家一一碰杯，一饮而尽。

 韩老实抱了孙子，白志鹏、雪花，雷瘸子、春花，高策划、梅花坐了一席。黑娃慧慧过来敬酒，没了喧嚣，韩老实和雷瘸子只顾喝闷酒，只有白志鹏、雪花大方地说些祝福的话，高策划用力握了握黑娃的手，一连喝了两杯。慧慧双手递给梅花一杯酒，轻轻叫一声：“姐！”梅花颤巍巍接过酒掩口喝了，辣的眼泪流了下来。

周学舜那边两桌全坐的是黑山农校的教师，黄老师，侯老师，还有改行经营黑水河漂流的张小路。雷刚出落得一表人才，深受学校老师喜爱，已经一一向老校长周学舜等前辈敬酒，见黑校长和苟老师过来敬酒，立即回到原位让开一条道来。黑娃第一杯酒敬的是老校长周学舜，双手递上满盅酒，说：“周校长，先敬你一杯，感谢多年关心提携。”周学舜接过酒仰头喝了，说：“黑娃，我没看错你，好好干。有财老哥还在，该有多高兴了。”雷刚先前是叫姨夫的，当了农校办公室主任，已慢慢地改了口，同大家一起和黑校长碰杯。

 罗胜利强打起精神，让范玲玲把孙子穿戴整齐，老早就过来帮着白志鹏接待陪酒。王老虎偏挤了过来，和罗胜利坐了一桌，还没开席，就举起举杯，对罗胜利说：“罗村长，罗书记，苟老板这场面大，喜酒，喜酒，来。喝，喝！”罗胜利见不得王老虎，昔日的威风又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喝。喝完酒，王老虎又逗弄起范玲玲怀里罗青山的牛牛，问：“你爹呢？你爹呢？这么大的酒场咋不来喝酒呢？呵呵，罗书记，你看你看，将来肯定是咱黑山的书记村长么。”罗胜利哭笑不得，王老虎说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酒席过后，苟老板又和大家一一碰杯，末了专门让黑娃慧慧带了重礼，到黑山神庙祭拜，慧慧的肚子已微微隆起，黑娃扶了慧慧双双跪下，虔诚地给黑山神烧香敬拜，默默许了心愿。

 今年的黑山古会不同一般，除了酒席，苟老板在黑山神庙前又支了一个帐篷，满盆满盆的黑山腊汁肉，一笼笼又热又白的蒸馍一字儿摆开，南来北往的人随便吃。侯老大的商洛花鼓戏就开始了，今日一反往日排序，先演的是《夫妻观灯》。董瞎子的旦角扮相，黑山沟人百看不厌，唱腔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黑山沟景区。

   何谓周朝灯一盏?你一一说来为夫听。 
       周文王去访贤,无稽带路在河边,

 姜子牙坐车辇,臣坐车君推辇。 
     何谓三国灯一盏,你一一说来为夫听。 
     先是西川刘备灯,还有荆州关公灯,

 喝断霸桥张飞灯,怀抱阿斗子龙灯。
    神机妙算是孔明灯。

 何为唐朝灯一盏?你一一说来为夫听。
    有唐僧去取经,前面走的猪八戒,后面跟的是沙僧。
    大闹天宫孙悟空……

黑山古会，赵家有会议作了安排，所有旅游项目免费开放。王老虎让三个儿子在葫芦岛除了游船，增加了竹筏。谢园关了月亮洞嫦娥摄影馆，专门架了相机在黑山庙前，为大家免费摄影。按照高策划的创意安排，黑娃和慧慧还有一段黑水河漂流的，但看到慧慧隆起的肚皮，漂流作罢，只是象征性的在黑磨坊山庄取了好多镜头。倒是张小路多准备了十多个游艇，南来北往的年轻人签了安全协议，排队漂流，整个黑水河，欢声笑语，把黑山古会推向了高潮。

 一轮明月挂在了黑山上空，整个景区在月光的挥洒下如诗如画，没了白天古会的喧嚣，多了许多恬静。黑娃怕累坏了慧慧，让她早早歇息，这会儿，慧慧已睁开明媚的双眸，对着黑娃幸福地笑。黑娃一样激动，哪里睡的着，脑子电影一般回闪着几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幸福是否来的太突然，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提笔记下这永恒的夜色。

黑娃恍如梦境，想到了逝去的爹娘，想到了黑家磨坊，想到了女儿黑梅。女儿西京旅游学院求学，他囊中羞涩，对女儿资助不多，心中惭愧，多次见到女儿，言语总是很少，小时候那种温馨再也找不回来了。婚礼之前，黑娃和慧慧专程去了州城，告知了黑梅，前卫靓丽的黑梅在父亲面前安静了下来，眼角溢满泪水，一直拉着慧慧的手微笑着祝贺。六月古会，黑梅从不缺席，黑娃的婚礼她却借故没有从州城回来。梅花呢？酒席上黑娃欲言又止，但他看得见梅花放下酒杯后的眼泪，如今苦日子过去，财源广进，听说学会了驾照，州城又要新买别墅了。虽不是夫妻了，但黑娃忘不了过去，心里祝福着梅花幸福。

月光黯淡了下来，在慧慧微微的鼾声中，黑娃取出纸和笔，刷刷地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