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于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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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冬天的黑山沟景区别是一番风景，游客并没有因寒冷而减少。黑娃学校越发繁忙，已经在着手黑山职业技术学院的筹备。黑磨坊山庄生意火爆，小茅屋生起了暖炉，有山西晋城两对夫妻要在此过冬。赵家有在黑山制药公司昼夜忙碌，聘请专家研制的黑山脑心通、黑山口服液马上要上市。宝鸡来的三个退休干部在黑山医院长包了两个病房，要在在此疗养，高策划和钟院长喜的是眉开眼笑。
年关将至，整个黑山沟人都在高兴。快活不起来的是王老虎，退耕还林，麦子加工减少，他已经开始经营粮油销售。葫芦岛死鱼事件让他昼夜不安，除了叮咛二虎看好鸭子，面粉加工厂也没心经营，黑山里里外外做起侦探来。
州公安局跑了三次，几个月来毫无音讯，王老虎彻底失望。他最大怀疑对象是罗胜利的儿子，面粉加工厂断了罗前军的财路，可他因州城放火事件还在牢里没出来。王老虎急火火加工了几家麦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到黑山敬老院。
雷汉生迎接了王老虎，说：“王队长，敬老院水电我查了多少遍了，安全你放心。”
王老虎问：“张老汉、刘老汉呢？”
刘老汉是刘银妮她爹的叔，张老汉是五保户，两人跟罗胜利斯跟了几十年，如今遇上好政策，住进了敬老院，衣食无忧。两个老汉正在敬老院花园一角晒暖暖，见王老虎找来，起身就问：“罗书记又要年底慰问吗？发啥东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王老虎并没有传达年终慰问的事，却问起了张老汉和刘老汉，知道不知道葫芦岛的死鱼事件，发现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张老汉和刘老汉先是一惊，面面相觑，一口否定，啥也不知道。
孙老头却精神得很，对王老虎说：“黑山沟人来人往，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钱财是身外之物，安全第一，吃好喝好就是福。不就是死了几千斤鱼嘛？算啦算啦。”王老虎见问不出孙老头什么，但他并没有算拉，接连找了韩梅花和刘银妮。
黑山庄磨坊，梅花烫了金黄的头发，穿了高筒靴子，一件紫红色羽绒服，高贵而热烈，但眼神里却是一丝丝惆帐。除了游客，黑山沟人是很少光顾黑磨坊山庄。王老虎光临，梅花先是一点惊喜，却听到王老虎询问的是在死鱼事件中，黑磨坊山庄的游客有没有可疑对象。
梅花一下拉下了脸，说：“老虎哥，你来是调查的？山庄是买过你不少鱼，游客登记的隐私，你不能看，总不能怀疑了我吧？”王老虎问不出名堂，只得悻悻离去。
刘银妮很直接，对王老虎说：“面粉加工厂的钱，你早还我了。你到怀疑我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家有虽然不是州城的委员了，瞎好还是管委会主任，制药公司也红红火火，不至于心眼小到眼红你承包葫芦岛吧？”
黄章喜镇长叫了王老虎去，村书记白志鹏也在。黄章喜说：“王队长，安全检查事关重要，死鱼事件要相信公安会弄个水落石出的。你要注意形象，不要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到处搞调查。现在要做明年两会的选举准备工作，大家要抓住工作重点。”白志鹏也告诉王老虎，村支部正研究准备减免一部分承包费，要王老虎做好安检工作，搞好选举，迎接州两会的召开。
王老虎这才作罢，将死鱼事件放在肚子里，不再满黑山沟调查了。
黑山镇人大代表选举动员工作紧锣密鼓进行，黑娃忙着黑山职业技术学院筹备的事，黄章喜镇长把选举宣传工作交给了王老虎、杜永明和周学舜。杜永明托州邮局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批选举法和代表法的书籍，人大代表选举动员会上各镇村单位人均一册。王老虎买来了红黄纸张，周学舜写起标语来。“珍惜民主权利，踊跃参加选举”“人大代表人民选，选好代表为人民”……花花绿绿的标语为黑山沟景区添色不少，反倒比迎接新年的气氛还要浓重。
罗胜利的爹砸了黑山神庙当上了黑山沟村贫协主席，罗胜利接了班，几十年来人大代表不用选都是他的。世事变化快，罗胜利脑子活，集资塑了黑山神的金身，又保住了村长的位置。州人大代表，真要让黑山沟人自己选，罗胜利还能当选吗？他心里七上八下，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再次惊动黑山神。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就是老百姓。真要选？选谁呢？黑山沟的人第一次关心自己的选举权来。人大代表必须是党员，黑山沟里，罗胜利的党龄最长，比白志鹏的年龄还要长。黄章喜是党员，杜永明是党员，苟富成是党员，王豹子是党员，白志鹏的党龄只有五年，张小路雷刚是预备党员。黑娃不是党员，赵家有也不是，高策划的户口还在州城，要享受选举权还得回到州城里。
黑山镇人大代表选举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八，会场还布置在黑山农校的操场。
王老虎请示黄章喜镇长，要不要黑山剧团演几场商洛花鼓助兴，黄章喜镇长否定了这个提议，说人大代表选举是件庄重严肃的事，按程序办不搞演出。宽大的操场上，会场布置停当，六张桌子一字儿摆开，上面红绸布裹了，放上了茶杯，一条鲜红的横幅挂出来，“黑山镇人大代表选举大会”红底白字特别醒目，王老虎还“喂喂”了两声试了试扩音器。
寒冷的冬天并没有阻挡黑山沟人的选举热情，黑山镇所有单位干部，黑山周围各村代表，还有选民，黑压压站满了操场，不亚于六月黑山古会的人流。黑山镇派出所所长郑晓健警车开道，州委副书记吴发展坐着小车，也来出席黑山镇人民代表选举大会。
镇长兼党委书记黄章喜主持大会，主席台上，吴书记被邀请坐了正中间，郑晓健，白志鹏，杜永明，黄家有，黑白，罗胜利，王老虎依次在主席台上坐了。黄章喜宣读大会开始，讲了选举规则，宣读了选举名单和监票名单。请吴书记作重要讲话，吴发展说：“黑山沟从一文不名到名扬天下，发生了巨大变化，是州经济文化教育发展重要区域，人大代表选举是一件大事，希望选出真正人大代表，为人民服好务。”
吴书记讲话结束，掌声响起来。王豹子抱起红色选票箱，张小路、雷刚、赵文博按照单位、村次序给十八岁以上选民发放选票。整个选举场上突然安静下来，拿了选票，相互看看，有的低头交耳，有的使个眼色，还有的操场一角独个儿去写。王老虎维持秩序，两个小时后开始回收选票。
大喇叭一阵《春天的故事》过后，开始唱起票来。王老虎声音洪亮，雷汉生趔趄着腿监票，韩雪花、赵文博拿粉笔在主席台旁的黑板上一笔一笔写着“正”字。
会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屏声静气，听着看着。书记白志鹏的“正”字最多，赵文博写满了一黑板，不得不又再找来一个。唱票结束，开始统计。吴书记宣布选举结果：“黑山镇前来选举的有效选民七千六百五十八名，发出选票七千六百五十八张，收回有效选票七千五百二十四张，符合人大代表选举规定。白志鹏，七千三百一十八票，黄章喜，二千四百三十三票，苟富成，一千八百八十八票，王豹子，五百六十票，罗胜利，一百二十四票。根据选举结果，我宣布：白志鹏为黑山镇人大代表。”整个会场一片掌声，吴书记和白志鹏握手，赵家有也走过来和白志鹏握手。
韩老实一脸地兴奋，问雪花：“志鹏选上啦？”雪花的脸红红的，小声说：“选上啦。”
人大代表选举过后，吴书记和郑所长并没有着急回州城，而是召集了黑山镇党员干部和群众代表五十多人在镇政府继续开会，酝酿黑山镇的州政协委员。吴书记提了黑白，黄章喜提了赵家有，郑所长提议苟富成，王豹子提了罗胜利。会议没有表决，经过一番讨论表态，吴书记做了拍板决定：“赵主任原就是州政协委员，虽然回到黑山沟，政绩不小，但西坡头大火事件影响还没有结束。黑山沟的亮点不仅在旅游在经济，更在文化和教育，我推举黑白，就是要让黑白代表黑山镇，把黑山镇搞成州城经济旅游文化教育副中心。”大家一致鼓掌通过。
罗胜利看着不动声色，却是心事重重。会后，吴书记和郑所长找他单独谈话，要他反思退耕还林中出现的问题，写个检查。罗胜利哪里写得了检查，日夜坐卧不宁。
黑山沟景区开发，罗胜利懒得参与。种植药材，想都没想，几亩地上倒是种上了麦子。几十年过去，修路通电，有了电视手机，信息发达，早不是收音机报纸时代了，以王老虎为首，黑山沟人开始对罗胜利建厂、买车以及豪华宅院有了质疑。罗胜利思量了几个晚上，心想书记和人大代表弄不成了，安享一个晚年也行，越发低调，踅摸着找人写个检查过关。
腊八过后，黑山沟人在喜悦中开始置办年货。罗胜利到黑山敬老院，要张老汉和刘老汉扛两袋麦子去王老虎面粉加工厂磨了。刘老汉被刘银妮数说一通，远离了罗胜利，哎哎呦呦喊身子疼。罗胜利只得借了王豹子的农用三摩车，和张老汉拉了两袋麦子去王老虎的面粉加工厂。
王老虎的面粉加工厂增加了粮油销售，堆了好多麦子并不开磨。见了罗胜利，头也不抬，依然在摆弄新买来的皮影道具，说是黑山剧团要与时俱进，改革创新了。罗胜利竟然放下多年的书记架子，还给王老虎掏了纸烟。
“麦子集中加工，你先放着。一百换五十，急着吃，你就驮两袋面回去。”王老虎爱理不理地说。
罗胜利的火已经涌上了胸口，忍不住气呼呼地说：“王老虎，你牛起来了？你当年那个穷酸样，我们党和政府逢年过节回回照顾你，今天当了资本家，就是这个嘴脸？”
王老虎抬头看了罗胜利一眼，轻蔑地笑：“爱磨不磨！企业家，你听好了，不是资本家。为国纳税，州上还准备奖励我哩。黑山不是你姓罗的了，电视上说老虎苍蝇一起打哩。”
罗胜利牙齿咬得咯噔响，说：“走着瞧！”叫张老汉把麦子又抬上农用三摩车，开到黑磨坊山庄。黑磨坊山庄的红灯笼已经挂了起来，老槐树上竟还缠绕了彩灯，大白天也五彩缤纷。三个带着墨镜的壮汉在体验推石磨，一个时髦女子在用相机拍照。韩梅花又换了新装，小腰短袄，紧身黑色皮裤，一双方底高跟皮鞋，走起路来蹬蹬响。
韩梅花是楞了一下，没有打招呼。罗胜利是继王老虎之后，第二个来黑山庄磨坊的，他惊讶韩老实的女子竟出落得如此洋气，想到多年前的黑家磨坊，心里升起一团火。竟然态度和缓，对梅花说：“现在退耕还林，你磨坊还要买麦子体验吧。我家麦子都送来好了，麸子不要，光把面粉换给我就行。”
梅花冷冷地说：“罗村长，这是黑磨坊山庄，不是当年的黑家磨坊了。这是旅游项目，不是给你免费磨面的。”梅花一席话，令罗胜利万分尴尬。黑磨坊山庄虽是高策划自己投资修建，但村上还是免了不少上缴费用。如今发了大财忘了本，连这一点面子都不给吗？
罗胜利是真的恼怒了，也一改了低调，对韩梅花说：“不要忘了，韩老实多年的困难户，村上年年照顾你爹。你小心，国家能让你建起山庄，也能拆了你的磨坊。我罗胜利就缺了这几袋面吃？韩梅花，不要不识好歹，狗肉不上台板。”
韩梅花哪管了罗胜利说教，大声说：“你避远些。我哪就稀罕了你的麦子了。”叫服务员三下两下把农用三轮车推出了好远。
罗胜利血压上升，脖子涨得通红，叮咛了张老汉把麦子推到苟老板的收购门市部卖了，换回两袋面粉。罗胜利摇摇晃晃走回家，看到孙子朝他走来要他抱。罗胜利第一次没有亲热了孙子，饭也没吃，进了卧室，独自取了一瓶酒，咕嘟咕嘟喝下去，倒头睡了起来。
黑山沟的新年，越发的富有和热闹。腊八过后，杀猪宰羊，黑山沟的年味一天浓似一天。董老二商店的年货卖得最快，苟老板收购门市部的香菇木耳土鸡蛋运走了一批又一批，车不空跑，回来给董老二拉年货，还倒腾了几车河南的红薯粉条。王老虎面粉加工厂提前五天停工，春节皮影戏准备上演《穆桂英挂帅》和《三打白骨精》，大虎弟兄三个年前宰杀了八百只鸭子，制作了烤鸭，腊月二十八不到就卖了个精光。王豹子的班车一天改为两个来回，黑山沟的小伙媳妇州城买衣服，大包小包往回提。
黄章喜镇长叮咛白志鹏召开好春节安全会议，春节放假提前回了州城。白志鹏当选人大代表，说话办事干脆利落，连赵家有都惊叹不已。黑山沟村是新政府所在地，又是黑山沟景区重点，安全工作特别重要。春节安全会议上，白志鹏主持，作了安排，井井有条。
周学舜的对联已经开始写几天了，忙不过来，黑娃也抽空拿起了毛笔。苟老板的欧式小洋楼，大红灯笼高高挂，黑娃自己拟了对联：与时俱进致富不是传说，科学发展文化应当先行，横额是黑山不黑。老校长周学舜的字刚劲有力，红底金粉，熠熠生辉，苟慧慧抱着黑格尔，一字一顿念着对联，看着黑娃笑。
黑山沟的新年，最寂寞的是梅花，黑山医院放假，高策划回了州城，原想是一块回州城的，但黑磨坊山庄还有几对山西晋城的游客，也只得听了高策划的安排留守，玉玉也没有回来，女大十八变，越发地对梅花疏远起来。
近在咫尺，多久没有见父母姐妹了。过年了，大姐能来看看她吗?雪花能来看看她吗？黑磨坊山庄开业前，梅花去黑山沟脑，韩老实一顿臭骂，扔了梅花的礼物。忙忙碌碌只顾了赚钱，也不敢去见了父母，两天前去黑山敬老院给大姐五佰元，再让捎给父母五佰元，大姐钱是收下了，却没了往日的热情，好像不认识似的把梅花看过来看过去。
春花没有来，雪花也没有来。寂静的黑磨坊山庄，安顿好了游客，最后一个服务员也已经离去，梅花一个人，望着老槐树上的乌鸦发呆。太阳偏西，鞭炮声此起彼伏，一只乌鸦呼地飞走了，梅花的眼泪也哗地跟着流下来。
“轰，轰……”忽地两声巨响，整个黑山都有点晃动。是谁在放雷子炮吗？刚从黑山沟脑一家吃过年夜团圆饭的白志鹏，刚返回村委会不久，就听到了巨响。正疑惑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话是王老虎打来的，王老虎气喘吁吁地说：“白书记，不好了，不好了，黑山西岔水库被人炸了一个豁口，水库快要垮坝了……”
白志鹏一惊，立即拿了手电往出跑。王小虎的面包车已经停在村委会门口，白志鹏来不及穿上棉大衣，急冲冲坐了面包车，向黑山西岔水库赶去。王老虎年夜饭吃过不久，喝的还有点醉醺醺的，就听见巨响，立即和三个儿子在葫芦岛库区查看起来。湖面已经结冰，坝口砸开一个深坑，王老虎停放的三个游船全翻了，水流正从破冰下向外翻涌。
“赶快，赶快堵坝。”白志鹏立即指挥了手足无措的王老虎父子，搬运材料，组织人员抢险。王小虎用车拉来了几袋沙子，白志鹏来不及多想，跳下刺骨的水中，把王小虎搬来的沙袋和着冰块摞起来。
赵家有赶来了，黑娃赶来了，张小路雷刚也赶来了。抢险队伍越来越大，新年之夜的葫芦岛坝口灯火通明。材料不够，王小虎还搬来了喂鸭子的饲料，白志鹏腿脚湿透，忘记了寒冷，一袋一袋把饲料码向坝口。水流慢慢减小，王老虎扶了白志鹏，让赶紧换了衣裤。赵家有说：“白书记真是英雄，黑山西岔水库垮坝，那可是人命关天啊。”便指挥了二虎小虎，到自己的楼房里拉来沙子水泥，要连夜将水库加固。
十多人连夜奋战，坝口用沙子水泥加固平整，时间已过了子夜，黑山的天空星星在闪烁，加上黑山沟新年的灯笼，分不清了是天上还是人间。白志鹏累的精疲力尽，喝了王老虎送来的热粥，浑身又有了精神。来不及思考，白志鹏的双眼在打架，瞌睡袭上额头，和黑娃、张小路、雷刚正准备收拾场地正准备回家歇息。
王老虎和赵家有蹲在库坝一头商量着什么，三个儿子正在喊着一二三口号，要将游船扶正。突然，小虎惊叫起来：“快看，快看，水库咋飘出来了一块黑木板！”
雷刚用手电一照，炸开的豁口处浮冰拥挤，不再翻滚的水流仍然起伏不定。这哪里是什么黑模板，分明是一具尸体。王老虎的儿子放下游船，惊呼了过来，正准备返回的黑娃白志鹏和张小路又聚到一块，是尸体！白志鹏又开始指挥打捞。王小虎拿来一个长竹竿，和雷刚张小路一起使劲将尸体拨到坝边。
“罗胜利，罗胜利，这不是罗村长吗？”黑娃第一个惊呼起来，穿着黑夹克的罗胜利怀里双手抱了一个包，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睁得铜铃般大。赵家有和王老虎闻声又一齐奔了过来。
大家七手八脚把罗胜利搬上了坝顶，赵家有一摸，罗胜利浑身僵硬，已没了呼吸，双手紧抱着的竟是还没有点燃的炸药包。“你狗日的罗胜利！”王老虎上去就是一脚，要把罗胜利踢进水库里，被白志鹏挡住了，说：“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出了，都要冷静，我给组织汇报，大家赶快通知罗胜利家属。”
白志鹏哪里还有瞌睡，电话立即打给了镇长黄章喜和派出所所长郑晓健。黑山沟景区的年夜竟然出了天大的事，黄章喜刚刚从州城副书记吴发展家出来，正和旅游局陆局长喝酒。郑晓健电话打来，黄章喜酒醒了一半，说：“我是来不了了，你立即奔赴现场，拍照取证，做好善后。消息必须封锁，切记切记。”
郑晓健和江干警将警车开来葫芦岛，天色已经发白，罗胜利的老伴几次哭昏了过去，范玲玲抹了一把眼泪，对郑所长说：“天，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陷害。”郑所长将现场一一拍照，让江干警分别做了笔录。又传达了黄镇长指示，和赵家有白志鹏商量了，村里以最快速度将罗胜利安葬。
大家又七手八脚用一块白布将罗胜利裹了，让王豹子用农用三轮车拉回了罗胜利家里。
罗胜利几代单传，亲戚不多，消息传到州城监狱，罗前军破例放假一周，回家安葬父亲。罗胜利老伴和范玲玲看到罗前军回来，稍稍有了点精神。
家家户户忙着过春节，罗胜利之死让黑山沟人没了兴致。心中痛恨罗胜利的人多，又听说罗胜利弄了四个炸药包要炸了西岔水库，顿觉脑后惊出一股凉气。都说罗胜利不得好死，哪还愿意来帮忙治丧。苟老板人豁达，劝说大家：“人死灯灭，过去的就过去了，把人安葬了再说。”白志鹏开始安排了劳力，在黑山西坡一个背路的土梁上打起墓子来。
罗前军从母亲手中接过两万元钱，交给王豹子总管整个丧事。罗家搭起了灵堂，罗前军和范玲玲披麻戴孝，家族人少，两个哭丧的都没有。罗黑山也穿了一身孝，孩子不懂事，对着停在灵堂旁的罗胜利“爷爷！爷爷！”地叫，罗胜利一动不动，老伴儿抱起孙子，哇地一声又哭了。
黑山沟的风俗，人死要唱孝歌，要给死人开路还阳。王老虎满肚子的怨气消了大半，来到罗家大院。罗前军跪着送来请歌师的礼物，王老虎是收了。春节的安排全打乱了，皮影戏《穆桂英挂帅》和《三打白骨精》演不成了，安排董瞎子一起来给罗胜利唱孝歌。
白志鹏安排人手马不停蹄打墓子。安葬罗胜利日子是正月初五。初四晚上，黑山沟人也忘记了对罗胜利的仇恨，赶来给罗胜利坐夜。韩老实额外带了一刀火纸。苟老板还送了礼物。孙老头声音洪亮，指着罗胜利喊：“罗书记啊，我还没走哩，你就急着给阎王爷报道，给阎王爷贿赂贿赂，这点钱你给捎上。”说完就在灵前点了一把阴间票子，把王老虎都给逗笑了。
晚饭过后，董瞎子准备了锣鼓，王老虎领头唱了起来：
为人在世多行好，
能逃地狱路一条。
钱财再多心不善，
难逃地狱鬼门关。
恶有恶来报，
善有善来报。
不是老天爷不公道，
阎王爷生死薄上见分晓。
又朝一日时辰到，
小鬼赶你黄泉一路到阴曹。
上刀山，下油锅，
看你这辈子还作恶不作恶？
王老虎唱腔洪亮，字正腔圆，听得人会意，低声交头接耳。罗前军没了眼泪，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拿了纸烟给大家来回散发。王老虎唱完，董瞎子接着唱：
父母把你养成人，
养儿才报娘的恩。
我把古人来提起，
昔日有个孟姜女，
二十四孝头上起。
父母得病喝茶水，
没有吃过五谷米，
东庙跑到西庙里，
也许烧香把愿许。
孟姜女儿好心肠，
孝顺女儿沿路哭，
多好的媳妇守灵堂……
雷瘸子好热闹，孙老头前脚走，他后脚就到。西坡头大火受了处分，雷瘸子一心一意落脚了黑山沟，托了白志鹏的福，如今种了药材日子翻了身，儿子又大学毕业当了老师。日子好了人精神，人多的场合总要走在前头。董瞎子还没唱完，雷瘸子就紧接着唱：
一唱混沌和黑暗，
浑浑迷迷数万年；
二唱一个盘古王，
劈开天地分阴阳；
三唱三皇把世治，
又有五帝立朝纲；
四唱纣王宠妲妃，
杀了多少忠良将；
文王渭水去访贤，
武王伐纣兴周邦；
五唱五霸七雄将，
春秋战国各呈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