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陕西于国良的头像

陕西于国良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01/31
分享

《黑磨坊》(36)连载

三十六 黑梅春光灿烂,回到州城,径直来到湖畔佳苑,把荣誉证书和装有一万元的信封交给母亲。 梅花接过荣誉证书和信封,一点笑容也没有,随手把装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一边。黑梅说:“娘,你要高兴才是啊?”梅花不屑地看了一眼红艳艳的荣誉证书,说:“这能有啥用?”黑梅说:“娘,你是英雄,全州人都要向你学习哩。”梅花哇一声就哭了,说:“我不稀罕这个啥英雄。”黑梅高兴而来,见娘心情不好,百般劝说,直到娘缓和了情绪,《黑山之恋》剧组催得又紧,才不得不离开州城家园湖畔。 本是夏日阳光明媚的日子,州城却刮起了黄沙,雾霾如一口锅倒扣在州城上空,人们带着口罩,留着一双陌生的眼睛,近在咫尺,相互无言。梅花吃过饭,电视也懒得看,只是睡觉。睡了一天又是一天,但哪能睡的着,便又起来,满屋子转来转去,地拖了一遍又一遍,又开始挪起家具的摆设,累的精疲力尽,倒在沙发上任凭汗水弄花了脸,竟然睡着了。 雾霾多日不曾散去,梅花感觉胸闷。一日睡到日落,迷迷糊糊起床,化了淡妆,准备出去散散心。湖畔佳苑的住户,多是乘着小车来去匆匆,梅花并不认识几个。出了小区,见一个货车停在路边,三个年轻人手里拿着电话,乌里哇啦说着什么。 一个小伙问梅花:“这就是州城湖畔佳苑吧?”梅花说:“就是的。”小伙问:“你是潘艳艳吗?我们是搬家公司的。”梅花说:“不是。”小伙笑笑,又开始呜哩哇啦打起了电话。 不去了州城公园,梅花就在街角转悠,转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腿有些沉重,又怕迷了路,约莫转了三个多小时,街灯在雾霾中发出昏暗的亮光,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的嘶鸣,街头并不比家里畅快,梅花就又托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湖畔佳苑来。 回到湖畔佳苑,那辆搬家的小货车还没走,三个小伙在手忙脚乱地摆放着家具,货车后边并没有跟着搬家的主人。一个黑皮箱子从车上掉下来,梅花弯腰拾起箱子使劲递上去。问路的小伙,又向梅花一笑,说:“谢谢啊”。看着装好满车家具的货车扬长而去,梅花才往家里走去。 走进法式小别墅的院落,梅花觉得有点异样,打开客厅房间,梅花惊呆了。家里几乎被洗劫一空,电视、沙发、空调、洗衣机,饮水机,主卧的席梦思床、电脑,厨房的冰箱、微波炉,一股脑全被搬走了。梅花脑子嗡地一响,急忙寻找装钱的信封,但哪里还在,只有那红色的获奖证书,被扔在客厅一角。梅花就想到,一定是那搬家的三个小伙,把东西偷走了,立即掏出手机报警,却是忙音,又回到卧室,抓起电话,但电话线已被剪断。梅花浑身希软,倒了下来。 梅花苏醒,已近凌晨,战战兢兢拔起高策划的电话来。接电话的竟然是谢园。谢园第一次咯咯咯地笑,叫她梅花姐,说:“高师和赵主任他们喝酒哩,没有么子事吧?山庄的租金一分不少,已把五万块给了高师。”梅花脑子又是嗡地一响,啥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梅花饭也没吃,急匆匆跑到州城新区派出所报案。 “身份证?”民警问。 梅花取出身份证。“哦,你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啊。”民警热情起来,给梅花让座倒水,让梅花一五一十把前后经过说出来,民警在本子上刷刷地记录着。梅花语无伦次,气呼呼地说:“丢了家具是小,这成了什么世道,明目张胆抢劫嘛。” 民警问:“三个小伙长啥模样?” 梅花摇摇头,当时雾霾很大,没有看清。 民警又问:“记住车号了吗?” 梅花又摇了摇头。民警叮咛了梅花,说一定要抓住了罪犯,物归原主。梅花只得悻悻地回到湖畔佳苑。 一个礼拜过去,派出所那儿毫无音讯。梅花终于鼓起勇气,把家中遭盗的事给高策划说了,高策划竟然一脸平静,说折财消灾,还是回黑山沟吧。倒是女儿黑梅安慰了娘,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平安就好。若要心里烦闷,可以回到黑山沟散散心。 梅花心里慌慌的,心里感觉万分地孤独,黑山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生她养她的地方,一山一水,一人一物,熟悉而陌生,还回得去吗? 一个女人,读书就真的无用吗?女儿玉玉阳光灿烂气质不凡,当娘的心里都有点儿嫉妒。小时黑山镇上读书,只上完了初中就辍学回来。孙老头做媒,梅花十九岁嫁到了黑家,韩老实和黑有财是万分的高兴。梅花何曾不想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呢?可黑娃一根筋,死守一个代理教师,日子紧巴。一个黑家磨坊,支撑着这个家。婆婆有病离世,梅华看石墨一圈一圈儿转,不知道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尽头。倒是黑有财器重梅花,常常对梅花说:“只要爹在,这日子就过得去。”罗家开了面粉加工厂抢了生意,公爹就去南山买了小黄牛,日子一样不紧不慢地过。黑有财从没有给她黑过脸,倒是夫妻打架,公爹是扇了黑娃的耳光。 梅花越发想念起公爹来,如今钱是有了,可黑有财却早早地走了。有了钱真就有了幸福么?梅花给了大姐钱,大姐不要,给了爹娘钱,爹娘不要,给雪花的儿子钱,雪花不要,给老孙爷钱,老孙爷还不要。只是高策划是个无底洞,只知道无休止地要钱,虽成了夫妻,心却远了。梅花想,要是公爹还健在多好,可以用钱给爹买好穿的好吃的,不但能治好病,而且还能让爹州城里享福。记得州城里给公爹看病,梅花毫不犹豫地献血。虽然和黑娃不是夫妻了,但梅花从没有改口,仍然叫黑有财爹。偌大的州城,满黑山沟的人,梅花觉得就只有黑有财一个最亲的人了。想到公爹的好,梅花禁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湖畔佳苑两层法式小别墅越发显得空寂,梅花没有了心思添置家具厨具,也懒得等派出所消息,收拾打扮了一番,一个人悄悄地回到黑山来。 久违的黑山,秋高气爽,天空一片瓦蓝,树木依然茂盛,没有一丝毫萧杀之气。满山遍野,金黄的菊花如海如浪,阳光下随风起伏。 十月一,送寒衣。再有几日就是给爹娘上坟的时候了。黑有财的坟头,绿草如茵,菊花绽放。梅花双膝跪着,点着了她精心糊制的纸衣物,火光照耀着她依然娇美却有皱纹的脸庞,眼眶溢满了泪水,忍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 “爹,你咋忍心走这么早呢?你知道梅花是怎么过的吗?”梅花一边烧着寒衣,一边哭着诉说。梅花说:“爹,梅花现在有钱了,能给你看得起病了,你活着多好啊,不再要你操劳了全家吃穿,州城里有了房子,梅花要让你享福哩。爹,你知道吗?玉玉大学毕业,现在成了影视明星哩。爹啊,可惜玉玉拍的电视剧你再也看不上了……” 梅花如泣如诉,抹了一下眼泪,转身从包里取出一沓百元大钞,说:“爹,你知道我心里的苦焦么?钱能有啥用?爹,你不要劳作了,吃好喝好,想要啥就去买啥。”说着竟把钞票一张一张投进火里去。 “梅花!”黑娃看得呆了,一把夺过梅花手中的钞票,双手抱了梅花的腰,使劲要把梅花扶起来。 突然看见黑娃,梅花一惊,丢掉手中的钞票,又哭着喊了一声“爹”,竟昏厥了过去。黑娃束手无策,把梅花抱在了怀中,用手轻轻地拍打着梅花的后背,急促地喊着:“梅花,梅花……” 梅花醒来,挣扎着从黑娃怀里下来,看到黑娃满脸的眼泪,说:“你是院长么!你还能认得韩梅花?” 黑娃也是来给爹娘送寒衣的,不过他没有请人糊纸衣服,而是带了他的两本书,一本《黑山沟传说》,一本《黑山不黑》,准备给爹娘烧了,要爹娘九泉之下安息,看到梅花跪在爹娘坟头,黑娃也惊呆了,几十年来风雨历程,如在眼前,竟也眼泪在眼眶不住地打转。 梅花擦干眼泪,最后看了一眼黑有财的坟头,转过身昂头挺胸往黑山南坡下走去。黑娃匆匆把书扔进火堆,紧紧跟上了梅花,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土,说:“梅花,咱这成黑山沟开发区了,旅游教育,环境不断变好,城里人趋之若鹜,争着来黑山沟投资创业呢。你回来吧,嫌黑磨坊山庄泼烦,你就到黑山职业技术学院搞后勤管理吧。” 梅花没言语,只听得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梅花没有去黑山职业技术学院,没有去黑磨坊山庄,也没有去黑山疗养院,甚至连高策划的面也不想见一面。梅花在黑山敬老院和大姐春花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匆匆返回州城了。 无论如何得有个事做,梅花想开了,步子迈得老大。黑家磨坊十多年忙碌,有了玉玉,日落日息,也有过欢乐。州城建筑工地,起早摸黑,眼看着手中钞票日日见涨,心里欢喜。即使到了菊花园打工,服底服小,也是憧憬了美好。自从把黑磨坊山庄转让,梅花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生活没了方向。州城开个小店吧,即使赚不了啥钱,每天有个事做也好。 梅花回到州城湖畔佳苑,惊讶的是,法式二层小别墅一把大锁锁了铁门,还贴上了封条。梅花吃了一惊,急忙寻到物业,原来公安局刚刚来过调查被盗的事,还没结束,高策划已经将法式小别墅已经银行抵押贷款了。“高胜寒,你这骗子!”梅花双手擂着铁门,欲哭无泪。茫茫州城,哪里是个去处,只得给女儿打了电话,黑梅开了小车来将娘接到了星星影视传媒公司。 一个豪华的套间,黑梅给娘安顿好了吃喝,要娘好好休息。梅花开始头疼,像要炸裂。满屋子摇摇晃晃,又像整个黑山向她压来。梅花又回到了黑家磨坊,石墙,石瓦,石磨,小黄牛呼呼地拉着石磨,梅花手帕包了头,将石磨下的面粉筛呀箩呀,罗胜利夹着黑皮包就走了进来,对着梅花就嘎嘎地笑,放下皮包就扑了过来,梅花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黑有财就扑了进来,一个磨杠就向罗胜利头上砸去。忽地一声,罗胜利头上冒血,就倒下去不言语了。远处就是一阵警笛声,黑有财拉住梅花的手,说:“梅花,快跑!”但梅花腿像灌了铅似的,哪里跑得动,黑有财就背了梅花,向黑山沟脑跑去,警车越来越近,警笛大作,车上坐的不是郑晓健,竟然是高策划。眼看就要追上了,黑山乌云翻滚,葫芦岛水库就垮塌了,大水汹涌奔下,黑有财背着梅花像是腾云驾雾在洪水上跑,一个趔趄,黑有财被洪水冲走了,急的梅花大声喊:“爹……爹……” 梅花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一看还是凌晨四点,揉了揉眼睛又迷迷糊糊睡去。 再一次睡醒,已经日上三竿。女儿和高兴已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饭。梅花心如刀绞,但再苦又怎能给女儿和高兴诉说呢,勉强打起精神,面带了微笑,走进餐厅吃饭。餐厅多了两位客人,梅花认识,竟是州城的旅游局长陆游和妻子董雅诗。那次湖畔佳苑登门致谢,梅花已经没有了尴尬。 “美女英雄,干杯!”陆游亲自给梅花倒了红酒,双手递过来,高兴、黑梅、董雅诗也一齐举起了酒杯。 陆局长笑容满面,品了一口红酒,说:“我们不是外人,今天来只谈两件事,一是州旅游局上报的《黑山之恋》项目已获得百万奖励。二是如今红色旅游得到重视,想和梅花商量,将黑磨坊山庄拆掉改建黑山革命纪念馆,局里已经报批,拟任见义勇为的道德模范韩梅花担任馆长,梅花,你看呢?” 梅花惊讶,半天说不出话,高兴和黑梅说:“红色旅游如雨后春笋方兴未艾,说不定黑山革命纪念馆又是一个圣地哩。”董雅诗说:“梅花,手续和资金你都不用担心,陆局长都弄好了,你只等着当馆长,按时上班好了。” 又一次干杯,梅花恍恍惚惚心跳加速,脸上起了一层红晕。 黑山疗养院,高策划的豪华办公室,梅花第一次像个客人,坐在沙发上,给高策划讲述创建黑山革命纪念馆的设想。高策划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从办公桌起身,在办公室渡来渡去。 梅花忍无可忍,生气的大声叫起来:“高策划,你贪得无厌,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存款全给了你不说,收了黑磨坊山庄的租金,还要抵押了州城的房子。黑山影视集团呢?影儿都没有,你这不是骗子么?” “呵呵,呵呵!”高策划冷笑起来,一字一顿说:“这世上谁不是骗子,我算是看透了。韩梅花,你知道吗?你的身份还是我的妻子。怎么和董雅诗一样,也傍起大款来了?梅花,你手搭在心口用良心想一想,没有我高策划,能有黑山沟的今天吗?能有你韩梅花的今天吗?”高策划说着说着,就摔了烟灰缸,又坐到办公桌的转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梅花的眼泪就下来了,说:“良心?你凭良心说,世上有我这么样的保姆吗?你来黑山沟,策划黑磨坊山庄,我那一天没有操心?没有黑磨坊山庄,你还能建起黑山疗养院。现在倒推的一干二净,没有我梅花一点功劳了?我是你妻子,可你哪一天尽了做一个丈夫的责任了?” “我发现了这个世外桃源,虽然做不了陶渊明,但我高胜寒绝不为五斗米折腰!梅花,你就死了当黑山革命纪念馆馆长的心吧。”从不吸烟的高策划竟然点起一支烟,吐气了烟圈,洋洋得意地对梅花说:“州城湖畔家园别墅的户主是我,黑山疗养院的法人是我,黑磨坊山庄的法人还是我。我不同意,看谁有胆量把磨坊一个石片儿拿了去!” 梅花忽地站起身,指着高策划的鼻子大喊:“高胜寒,我就不相信,黑山沟开发区没了王法。”转过身,咬着牙齿离开了黑山疗养院。 在黑山沟开发区党委办公室,白志鹏热情地接待了梅花。 白志鹏说:“梅花姐,这么多年,大家忙着搞建设,没有更多时间关心你,你要谅解。如今黑山沟开发区正在发展的关键时期,这儿山清水秀,旅游资源丰厚,经济、文化、教育各方面都在蓬勃发展。西合铁路马上要开工了,黑山火车站建成,咱黑山沟又要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姐,只要喜欢黑山沟,这儿有你做不完的事。拆掉黑磨坊山庄建黑山革命纪念馆,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了的事。至于高策划,他不能忘恩负义,他敢对你怎么样,我白志鹏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听了白志鹏的话,梅花点了点头,冷静了许多。 黑山沟第一次落雪的日子,黑山革命纪念馆筹备会议在黑山沟开发区管委会举行。州委吴书记,旅游局陆局长,刚升任州城建局不久的黄章喜等领导亲临会场。圆桌会议两边,白志鹏、赵家有、黑白、郑晓健、杜永明,张小路、周学舜,苟富成、王老虎、罗前军一一坐了,会议还特别邀请了梅花、高策划和雷瘸子。 陆局长开始做筹建黑山革命纪念馆的报告,又分析了拆掉黑磨坊山庄创建黑山革命纪念馆的重要意义。陆局长做完报告,竟然没有人鼓掌。州委吴书记说:“这次筹备会议,主要是听听大家的意见。黑院长,你是作家。你挖掘过红二十五军在黑山的故事吗?革命伤员除了黑山西坡山洞养过伤,还在黑家磨房养过伤吗?” 黑白说:“没听我爹说过,也没听老孙爷说过。” 梅花坐在一角,会场十分寂静。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赵家有第一个发言,打破了沉默,他说:“黑山沟原来一贫如洗,能发展到今天,一是得益于党的好政策,二来也与黑山沟独特的山水有关。黑山沟的历史景观,除了黑山神庙外,就数黑老叔的磨坊了,这见证着黑山从落后到繁荣的发展历史,我看不能拆!” 赵家有说完,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发表起意见来。杜永明说,关中礼泉的袁家周至的水街,到处在仿造茅屋草舍,咱要是拆了黑家磨坊,悔都来不及了。周学舜和张小路不同意,说黑家磨坊才是黑山人永远的记忆。苟富成说,州城到处都是革命纪念馆,在黑山沟景区建革命纪念馆,不是画蛇添足吗?王老虎说,拆了饲养室可惜得很,现在再也不能乱拆了。罗前军说,那有啥留恋哩?建了革命纪念馆,我爷罗润生也算是黑山革命家哩。 白志鹏顿了顿,和吴书记、陆局长、黄局长交换了意见,大声说:“组织尊重大家意见,那就投票决定吧。同意的画圈,不同意的打叉。”二十多张票发下去,张小路和王老虎一一收了,竟然只有一人同意拆了黑磨坊山庄建黑山革命纪念馆。吴书记挥了挥手,说:“我们尊重群众意见,黑磨坊山庄不拆,黑山革命纪念馆缓建。” 梅花心中发凉,高策划脸上却露出得意地笑。 黑山沟的雪夜,白雪皑皑,游人渐渐散去,寂静无声。黑山神庙被白雪一映,竟然分外亮堂,黑山神浑身耀着金光,浓眉大眼炯炯有神。案前三炷香还在燃烧,香烟缭绕。 梅花穿着黑色羽绒服,长发披肩,双膝跪倒,给黑山神一张一张烧起纸钱来。火光耀着梅花的脸,眼中竟没有一滴眼泪。烧完纸钱,梅花又点燃三炷香,结结实实地给黑山神磕了三个响头。梅花没有起身,仍然跪着双膝,争着眼睛看着黑山神,嘴里喃喃地说:“黑山神啊,你保佑黑山数百年风调雨顺,老百姓平安顺畅。我梅花有什么错吗?这偌大的黑山,竟没有一块立足的地方?黑山神,你说,你要公道啊!” 香烟缭绕中,黑山神显得没有了往日威严,竟然对梅花漏出慈祥的笑容。梅花站起身,从包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塞进功德箱里。梅花说:“黑山神,钱能有什么用?就连老孙爷都不要了我的钱,我就把钱敬给你吧,也许整个黑山沟,就你黑山神能理解我,这钱是一张张汗水换来的,干净着哩!你就替我做了慈善吧。”罗胜利制作的黑山文保所的牌子还在,现在由黑山沟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王老虎管理,功德箱的钱除了黑山神庙的维修和六月黑山古会的花销,全捐给了黑山敬老院和来黑山读书的穷困孩子。 梅花拍打了身上的尘土,精神焕发,她要去黑磨坊山庄,从谢园手中要回黑磨坊山庄的经营权,不再承包了。梅花想,无论赚钱多少,黑家磨坊,也许这儿才是她永远的归宿。 雪景中的黑磨坊山庄,诗情画意,一处处红色茅屋被白雪包裹,很是妖娆,大红灯笼里的蜡烛发出浪漫的光芒,客人可能已香甜地睡去。堆积如山的蒿草围满了整个黑磨坊山庄,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在雪地里隐约可见,上面写着:“黑山不黑,迎元旦黑山沟开发区首届篝火文艺晚会”。 梅花穿过熟悉的黑家磨坊,径直来到谢园办公的地方。霓虹灯没有闪烁,却见处处点燃着五颜六色的蜡烛,在雪夜中摇曳。谢园的卧室还有亮光,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人还没有睡去,谢园和谁是在商量迎元旦篝火晚会的事吗? 曾经熟悉的居所,似乎仍留有梅花生活过的气息。梅花没有贸然敲门,从透过光亮的窗子,却看见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卧室内烛光浪漫,和谢园低低私语的竟是长发垂肩的高策划,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不时传来谢园的开怀大笑。梅花神情错乱,手足无措。高策划和谢园的话声就大起来,传进梅花的耳里,越是不想听,越是听得心头冒火,心里万般沉重,挪不开半点步子。 “亲,我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了,全部资产都在我的账下了,就叫她给陆局长当小三吧。”高策划一边嬉笑,一边双手拥住了谢园。 “要得,要得,我啥子都给你了。元旦篝火晚会,你可要给我一个公开的承诺哟。”谢园嘻嘻地笑着,扑进了高策划怀里。 梅花想好的说辞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听到高策划和谢园的隐隐约约的对话,心中的火在一团团升腾。无论黑磨坊山庄的多么辛苦,小卧室承载着梅花幸福的梦想,她任劳任怨,一日累下来也睡得香甜。高策划不是有病么?透过窗子望进去,高策划长发飞舞,像发情的豹子一般勇猛,谢园摇晃着如鹿双乳,快活地呻吟。梅花屏住了呼吸,几乎能听到了自己紧蹙的心跳。寂静的雪夜越发让卧室的淫声浪语显得刺耳,梅花心中的火忽地上串,燃烧了全身。 “高胜寒,你个畜生!”梅花一脚踢向卧室的门,门却反锁着,室内的烛光忽地就灭了。 梅花不顾了一切,踢不开门,转过身,哗地一声把大厅的烛台全打到了。烛台下的纸张就呼地一下燃烧起来,梅花发疯地摔打,燃烧着的纸张乱串,一本燃烧的书本就飞向黑磨坊山庄内的茅草,整个茅草堆立即就点燃了,火苗立即四处串开来,先是燃着的茅草点着了红色茅屋,一处茅屋燃起熊熊大火,另一处红色亭子也紧跟着燃烧起来。高策划和谢园开始大喊,可是浓烟滚滚,卧室的门怎么也打不开。磨坊里虽是石墙石瓦,但能燃烧的簸箕、笤帚,全都燃烧了起来。整个黑磨坊山庄犹如一片火海,偏此时又来了风,雪地里火光冲天,一股竟串上了黑家磨坊旁的老槐树,火光冲天,一对喜鹊窝也燃烧起来,两只乌鸦在空中呜哇呜哇地盘旋。 熊熊大火吞噬了黑磨坊山庄,映红整个黑山沟。第一个看见大火的是韩老实,他不明白了元旦篝火晚会怎么就提前了举行。黑娃刚写完了一篇文章,看到慧慧搂着黑格尔安然的睡着,也困乏地躺下。烟雾随风飘进了赵家有的小洋楼,他一咕噜爬起,刘银妮说:“拍戏呢,拍戏呢,你急火个啥?”白志鹏已经和王老虎急匆匆跑来,大声喊:“救火啊,救火啊。黑家磨坊着火啦!” 在冲天的火光中,梅花脱掉黑色棉大衣,哈哈大笑,光着脚板在雪地里奔跑,白雪皑皑的夜晚,一双歪歪斜斜的脚印,从黑磨坊山庄一直通向了黑山西坡…… 2016年 12月11日第一稿 2017年3月20日第二稿 2017年4月8日第三稿 2017年12月3日第四稿 2018年5月18日第五稿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