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峡

一

商南县金丝峡景区，多年前还叫太吉河，是丹江流域的一部分，穷乡僻壤，鲜为人知。太吉河镇金家沟村金太运有两个女儿，大的活泼，小的腼腆，分别取名叫金霞、丝霞。

金太运年轻时在甘肃武威当过兵，领回来了一个媳妇。从部队转业回来，金太运被推选为金家沟村党支部书记。当时计划生育是国策，生了丝霞后，金太运就决定带头响应党的政策不生了。在商南县太吉河一带，没一个儿子传宗接代那能行？金老汉不敢影响儿子的政治前途，把气全撒在儿媳妇头上，整天摔盆子撂碗。金太运惹不起老子，公媳矛盾日益恶化，身体日发虚弱，在金霞十二岁的时候，双双撒手西去。金太运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腰杆，发誓要把两个女儿养大成人。

丹凤县武关中学教学质量好，金太运托了战友关系，硬是把金霞转到了武关中学，翻山越岭，送柴送米供女儿读书，望女成凤。初三快毕业那一年，武关河发大水，那时班车少，回家上学要靠步行。金霞一不小心踩翻一块石头，掉进武关河，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陈商南奋不顾身跳进河里救起了金霞。有惊无险，武关中学还专门召开了表彰大会，金太运至今想来还不寒而栗。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陈商南被评为三好学生，同学们见面就开起玩笑来。

“看，看，那就是商南媳妇。”金霞听到了，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那一年商南和金霞还不到十六岁。在商南丹凤一带，有个风俗，大人救了孩子，为了感激救命恩人，孩子的父母一定要置办了厚重礼物，带着孩子前往恩人家里拜干大，一门亲戚就这样结成了，逢年过节双方相互走动，亲情能传好几代。金太运也想着要去感恩，可商南和金霞是同学，只能让金霞拜商南的父亲为干大了。金霞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还是在爹的再三劝说下答应了。陈商南的家在武关镇楼子村，他父亲是商南县清油河镇人，当了楼子村的上门女婿，就给儿子取名叫商南。金太运准备了厚重的四色礼物，带着金霞赶到楼子村，一打听，陈商南的爹前几年到韩城挖煤踏死了，家里只剩下娘儿俩。三间青砖大瓦房里，商南的母亲收拾了满桌子菜，招待商南县太吉河来的远亲，金霞还羞涩地叫了声干娘。这门亲算是结下了。

金霞和商南本来都是武关中学品学兼优的学生，每周上学放学，大家一块，也没有男女隔阂，谈古说今，好不热闹，学习上互帮互助，你追我赶。可落水搭救之后认了干娘，同学调侃，金霞竟和商南反而生疏了许多。武关中学毕业读高中，商南去了商南县二中，金霞却要去丹凤中学。金太运也不好反对，只得由了金霞在丹凤读书，逢年过节，金太运只有带着还刚上初中的丝霞走亲戚，腼腆的丝霞很懂事，把商南叫哥，把商南的娘叫干娘。

三年很快过去，可惜金霞和商南都高考落榜了。金霞活泼开朗，经人介绍，在武关镇一个超市找了份营业员的工作。金太运叹了声气，觉得考大学犹如过独木桥，金霞尽力了，考不上能找份工作就不错了。陈商南看到母亲日渐衰老，死活不肯再去商南县二中复读，回到了武关镇楼子村务农，娘翻出柜子里商南爹留下来的抚恤金，要给商南早点定个媳妇。商南的娘第一个就想的是太吉河镇金家沟村的金霞，置办了厚重礼物请媒人去提亲，金太运没咋思索就答应了。

女大十八变，金霞好多同学都处了对象，见商南英英武武要在楼子村承包荒地种药材，想着日后的好日子，便就默许答应了。按照当地风俗，看家，换帖，订婚，这门婚事就成了。武关镇上，大家都开始叫金霞“商南媳妇”了。

二

几年来，金霞和商南两家走了亲戚，懵懂中各自想着心事，真到商南提了亲，金霞心里还在突突跳，这就是未来的女婿，以后要一辈子过日子吗？越加见面羞涩起来。倒是腼腆的丝霞上了商南县二中，已经叫了多年商南哥，如今真成了姐夫，叫起哥来声音洪亮，越发亲近了。商南娘高兴，金太运更高兴，从楼子村到太吉河金家沟村也就二十里地，两家越发走动得频繁了。

商南丹凤这一块地方，婚嫁程序复杂，看家、换帖、订婚之后还有好多礼节要走，做小礼，做大礼，结婚之前还有看房礼、看车礼，但只要过了定婚这一关，婚姻基本就成了。定了婚就成了一家人，金霞从武关镇回来，还给商南的娘捎回来一斤红糖两斤点心，惹得商南的娘眉开眼笑年轻了好多。给丝霞上学送米送钱，金太运不用再操心了，商南有一辆嘉陵摩托，到商南县二中，来回只要半天时间。

做小礼是太吉河镇最热闹的事，男方家托媒人带了厚礼到女方家，女方家叫了重要亲戚和左邻右舍，热热闹闹吃酒席，就会定下做大礼、看房礼、看车礼、直到结婚的礼数和日子。换帖、做小礼在女方家，两三次下来，加上落水搭救的事，金太运的亲戚几乎都认得了陈商南，一米八的个儿，魁梧又潇洒。亲戚都夸金太运苦尽甘来，快要享福了。喝着丹凤酒，划着闯王拳，金家沟好不热闹。

新女婿上门，不论辈分的姑婶姊妹，都要想着法子耍女婿热闹。酒过三巡，饺子宴上，丝霞端了饺子双手递给姐夫吃。微醉的商南哪能不知道这个风俗，悄悄换了饺子碗，丝霞早防了这一手，使了反掉包计。商南吃了好几个辣子饺子、盐饺子，这个场合饺子不能倒掉，商南只得硬着头皮吃下去，看着商南龇牙咧嘴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姑婶姊妹和左邻右舍前仰后附笑了一河滩。金霞朝丝霞头上给了几毛栗壳子，嗔怪到：“叫你给你姐夫出洋相，叫你给你姐夫出洋相！”丝霞和姑婶姊妹一样“咯咯咯”笑着躲着跑。

做小礼过后，陈商南种植药材的劲头更大了，五十多亩地里种上了丹参、桔梗、板蓝根，打药施肥，雇人除草，干得热火朝天劲头十足。商南又买了拖拉机，翻地运货两不误。金霞还给武关镇药材贩子老胡说了商南的药材种植规模，领着老胡到楼子村来了好几趟，要和商南签订收购协议。二十三岁的商南没黑没明地干，他和金霞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做小礼的时候就定好了，看房礼不在楼子村看，要在武关镇上看。商南心里吃紧，别说盖上两层楼，武关镇紧邻三一二国道，仅三间庄子的地皮就要价八万元。

真是天不遂人意，商南辛苦了一年多，丹参、桔梗、板蓝根的产量比预计的还要多，可市场惨淡，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药材价格大幅度下滑。药材最怕腐烂，真要腐烂了，还不如烧的柴禾。商南咬着牙关低价卖掉了药材，除了种子地租、人工费用、打药运输，不但没赚钱，还亏了五万多，他不敢给娘说，暗下决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年接着弄。武关镇上的房子是眼看着泡汤了，药材贩子老胡说：“命里一升，挣不来一斗。商南这小伙子怕没有住大城镇的命。”金霞偷偷哭了几个晚上，也很少回楼子村和金家沟了。商南消瘦了好多，有一次去商南县二中给丝霞送米送钱，险些从嘉陵摩托上跌下来。

丝霞发现商南哥瘦了，也发现金霞姐变了。丝霞寒假两次到武关镇，倒不是姐姐穿的花枝招展变了个人，而是金霞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带墨镜的小伙，给金霞买衣服送蛋糕，显得十分殷勤。药材贩子老胡给丝霞说，戴墨镜的小伙是关中金苹果贸易公司经理王礼泉，人称王百万，正在和他谈药材置换苹果贸易。丝霞说：“姐，你都是做过小礼的人了，不要让人说闲话。”金霞嘴一撇，说：“做小礼咋？就是过了看房礼、看车礼，只要没结婚都不算。”

春节过后，商南骑着嘉陵摩托来金家沟拜年，金大运倒是很热情，金霞却始终阴着脸。吃过饭，商南要回楼子村。按风俗，新女婿拜年要回礼，金霞摘下厨房一咕噜大蒜，又取了一包辣子，塞进商南拜年的大提包里，拉上拉链，直接放进了嘉陵摩托的后备箱。丝霞看的眼泪在眼眶直打转，低声说：“姐，你这样做，能对得起商南哥？”

金霞瞪了丝霞一眼，说：“我的事，你甭管！”

三

商南拜年回家后就睡倒了，他能看到金霞的冷漠。鼓囊囊的大提包装的不是准儿媳妇织的毛衣毛裤，而是一咕噜大蒜和一包辣子，娘的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商南强装了笑脸，说是到太吉河镇买的，要送老同学的。但聪明的娘哪能相信，这明明是金家提出婚姻“算啦”的意思，娘的眼泪救越发流的止不住了。

退婚是自己提出来的，金霞一直等商南来金家沟要退婚礼钱。按照丹凤县商南县一带风俗，男方悔婚，看家，换帖，订婚，做小礼，做大礼，看房礼，看车礼，所有给女方及亲戚的礼物礼金都不能要回，而女方悔婚了，那就一样不少，等男方上门，自觉退还。金霞满打满算，这几年当超市服务员已积攒了五万元，她怕父亲生气。金太运从丝霞嘴里早知道了金霞和从礼泉县来武关镇做苹果贸易的王百万的事，几次想说服金霞回心转意。可金霞把五万元放在爹面前，竟然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回武关镇超市上班了。但是金太运一直等到丝霞高考结束，商南也没有来金家沟要退婚礼钱。

商南睡了几日，安慰了娘，去武关镇找药材贩子老胡打听，金霞和关中金苹果贸易公司经理王礼泉谈恋爱八九不离十了。商南到武关镇糊涂酒馆独自喝了一壶酒，闯王客栈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就搭车前往河南禹州、河北安国、安徽亳州考察中药材市场去了。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丝霞考上了杨凌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拿上通知书，丝霞高兴没多久，就愁起了眉头，九月开学，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至少就需要一万二千多。丝霞犹豫给不给爹说，知道爹拿不出来。金大运对金霞打不得骂不得，在丝霞面前诉说了商南的多种好，说金家亏了人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体体面面给商南把钱退了，商南这娃正有难处哩。

丝霞是带着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武关镇的，但是金霞已经不在超市上班了。从药材贩子老胡处得知，关中金苹果贸易公司武关镇分公司开业，金霞已经是副经理了。在武关镇北大街，丝霞果然找到了金霞，金苹果贸易公司门庭若市，婚丧嫁娶的，请客送礼的，也许是取平安吉祥的意思，苹果卖的特别快。看到丝霞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金霞脸上的嫉妒一闪而过，说：“你暑假就在公司给姐帮忙。一万二算个啥？就是十二万，给你礼泉哥说一声，没嘛达，误不了你这个大学生。”

金太运怀揣了六万元钱，从太吉河镇金家沟来到武关镇楼子村，商南又在开始谋划种植药材了，这次种的不是丹参、桔梗、板蓝根，而种的是三七、灵芝、冬虫夏草，土地又增加了五十亩，还和河北安国、安徽亳州的老板签订了收购合同。商南的娘强打精神，对商南太吉河来的亲戚仍然盛情款待。金太运和商南喝了一盅又一盅，说了不少歉意的话。商南再三推让，金太运硬是把六万元钱压在了商南手里，商南说“婚姻自主，金霞有金霞的想法。叫了你这么多年干大，亲戚还是亲戚，干大你有啥困难，我还会来金家沟的。”金太运回到金家沟村，感觉失了诚信没体面，硬是连村支部书记都辞掉了。

到了八月底，马上要开学了，丝霞也在金苹果贸易公司武关镇分公司帮忙了将近两个月，也真是见到了豪爽的礼泉哥，开的是上海福特马自达，据说给金霞买的“路易威登”包包要好几万块钱。金霞说了丝霞上学的事，偏偏王礼泉在西安曲江新城买了房子，金苹果贸易公司资金紧缺，只拿出了四千八百元。丝霞一下子心凉了，急急忙忙回了金家沟。金霞给父亲拍了胸脯的，但金太运想，金霞还没结婚，就是结婚了，嫁出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不能用金霞的钱了。他已经开始在亲戚邻里当中三百、五百到处借。金太运正有忧心忡忡的时候，商南却从楼子村骑着嘉陵摩托来到金家沟，商南说：“干大，我把丝霞上大学的事都忙忘了。这一万款钱够不够？我收拾一下，九月初送丝霞到杨陵上学去。”收下商南送来的一万块钱，金太运和丝霞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金太运知道商南忙，背了行李提前送小女儿丝霞到杨凌上大学了。自从在甘肃武威服役，金太运还没有出过远门，这次办好了丝霞入学手续，他一连逛了后稷教稼园、法门寺、乾陵好几个景点，才回到商南县太吉河镇金家沟。

金霞十月一日结婚，婚礼不在西安曲江新区举行，而是在礼泉县烟霞镇办的，婚礼豪华隆重，待客办了一百多桌酒席。遗憾的是女方家路途遥远，只来了丝霞。看到姐姐穿着婚纱满脸的幸福，丝霞却高兴不起来，参加完姐姐的婚礼，就匆匆忙忙赶回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

四

丝霞怎么也想不到，在呼啸的寒风伴着鹅毛大雪纷飞的下午，商南出现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门口，左手和右手分别提着两个大包，头发眉毛全白了。商南说：“丝霞，我顺路来看看你。”顺啥路？这包丝霞再熟悉不过了，叫了一声“商南哥！”眼泪就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也曾经是商南的梦想，她坚决不进校园学生公寓。两个大包除了带给丝霞喜欢吃的金丝峡炒黄豆、红薯条儿、商南柿饼外，就是商南专门去康复路给丝霞买的衣服，南极人羽绒服长短款各买了一件，还有一双高筒黑色女式陆战靴，围巾、暖手宝，甚至还有一件夏天穿的裙子。商南一一交待后，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丝霞，说：“这是生活费，好好念书，不要苦了自己。”丝霞在漫天雪地里陶醉，感觉身上暖乎乎的。

“商南哥，我请你吃碗杨凌蘸水面吧。”丝霞挡住了着急要走的商南，商南也没有拒绝，和丝霞走进了校门口的一家蘸水面馆。丝霞说：“商南哥，能拿啥报答你的恩情呢？等我工作了，就双倍还你吧。”商南不高兴起来，说：“丝霞，你这话就见外了，这多年，我一直把你当妹子看的，你只管好好念书。”末了，商南问起丝霞学的专业，丝霞说是旅游管理。商南说：“好。国家现在开始开发太吉河镇这一片山区了，真想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成山外人的香饽饽了。”丝霞一脸惊讶，说将来工作怕是不愁了。说了丝霞的学业，又说了商南的药材种植基地，蘸水面不知不觉就吃了两个小时，丝霞寄存了两个大包，一直把商南送到了杨凌汽车站。

商南从杨凌去了礼泉，他没有给丝霞说。商南打算要去看看金霞，虽然心里痛，但毕竟还是多年的老同学，他要在药材种植上东山再起，整天忙得团团转，丝霞开学没有送，金霞结婚老家都没有来人，也是该来看看金霞了。在礼泉东二环鑫鑫旅馆，商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想，金霞会欢迎他吗？王礼泉该不会吃醋吧？给金霞补多少礼金呢？五百元少不少？天亮时大雪已停了，关中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到了烟霞镇，接到商南电话，金霞和王礼泉是开着上海福特马自达来接的，烟霞镇北街，王礼泉五间三层门面房，装修的豪华气派。商南掏出装有八百元的红包递给王礼泉。金霞心里五味杂陈，但也掩饰不住幸福的喜悦，王礼泉倒是很豪爽，说是交通方便了，丛商南县到礼泉县，也就是大半天工夫，要常来常往。在烟霞大酒店招待了商南，王礼泉还开车和金霞陪商南游了昭陵博物馆和袁家民俗村。

当天下午，商南就乘车返回了武关镇楼子村，了却了一桩心事，又开始忙开了药材种植。年一过，商南就二十六了，娘的头发竟然两鬓斑白，在武关镇太吉河镇一带，男娃十六、七岁订婚，十九、二十岁就结婚了。娘心里急，商南这年龄，放到前几年，孩子怕都要上小学了。也多次托了媒人四处打听，可这山大沟深的地方，小伙子一律在外打工，姑娘们都嫁到了丹凤、商州、西安等地，没有一个留下来，商南的娘清明中秋在他爹的坟山哭过好几次，咋能对得起死去的爹啊，多次劝商南不要再种药材了，好到西安打工去，城里女娃多，问一个媳妇。商南不走，正因为家里只有娘一个，商南才在高考落榜后放弃了好多进城机会，回到楼子村种植药材的。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商南管理得法，又是风调雨顺，加上和河北安国、安徽亳州的药材老板签订了合同。三七，灵芝，冬虫夏草，这些经过多次考察种植的名贵药材长势良好，价格是日日见涨。两年下来，商南不仅还清了贷款，还净赚了一百多万。武关镇药材贩子老胡接转了王礼泉的金苹果贸易公司武关镇分公司，看到商南种植药材成功，羡慕不已，对商南说：“金霞这娃眼里没水水，只光看见了个王百万。咋就想不到楼子村也能出个陈百万呢？商南，给你在武关镇划块庄子吧，这可是国家规划的旅游开发区哩。”商南笑了笑，没有在武关镇买庄子地，和老胡谝了一夜，在武关镇设立了楼子村名贵中药材中转站。

太吉河镇已经全部退耕还林，金太运又辞了党支部书记，整天闲得慌，正准备打算到杨凌找一个活儿干，也好供养丝霞读大学。商南就骑着嘉陵摩托来到了金家沟。药材种植规模扩大，管理人员不够，商南是来请金太运到楼子村帮忙管理的。这么多年，金霞毁了婚，商南反而不怨恨，照样帮丝霞读高中上大学。金太运心里愧疚，想了想，答应了，啥活都会往好的干，工资却一分都不要。

丝霞马上大学毕业，她准备找个工作，到旅游公司当导游。从河南禹州中药材市场回来，听了丝霞的想法，商南沉思了半晌，说：“丝霞，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能找下啥好工作？你还是考研吧。”

五

太吉河镇改了名字，叫金丝峡镇。真是藏在深山人不知，商南县这块名不见经传的深山就规划成旅游景区了。这里山形陡峭，河谷深邃，巴掌大并不连贯的耕地养活不了一大家子人。改革开放几十年，太吉河镇的年轻人几乎都出山了。现在偏就被专家发现，规划了白龙峡、黑龙峡、青龙峡和石燕寨四大景区，打造了白龙门、月牙峡、一线天诸多景点。

金丝峡景区的宣传铺天盖地，连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读研究生的丝霞也吃惊不小，小时候翻山越岭叫苦连天的地方，竟然成了国家森林公园，还被评选为中国最美十大峡谷，说是峡谷奇观生态王国。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丝霞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回，金家沟人要富裕了，商南哥的药材种植该又要扩大生产了。

最高兴的是商南，楼子村药材种植已成规模，收入稳定。从武关镇到太吉河镇一带的沟沟脑脑、险滩急流，商南没有一处不熟悉的，虽然山高路险，他一天能走几个来回。若是走水路，他打小就是水里一条龙，从武关河到太吉河，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金丝峡景区隆重招商，开发处就找到了武关镇远近闻名的陈百万，说是武关镇的药材贩子老胡已经投资金丝峡景区金家沟农家乐了。商南思考了几天，已经心动，和金太运商量，就承包了金丝峡景区水上漂流项目，把娘从楼子村接到了金家沟漂流码头。

金丝峡景区风光秀丽，景色独特，像一幅画儿一样，景点峰回路转，所到之处，窄、长、秀、奇、险、幽，眼观峰、石、洞、林、禽、兽、泉、潭、瀑，惊叹不已，感叹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景象万千，简直是天设地造的人间仙境。从关中来的游客最多，一条渭河昔日能够行船，如今干渴得可以挽了裤脚趟过。金丝峡景区一年四季游客不断，冬天赏雪，夏日避暑，成了大西北旅游必选之地。

王礼泉娶了金霞，也只来过太吉河镇金山沟一趟，且还是在冬天，万木枯零，狂风呼啸，住都没住一晚，连夜返回了武关镇。到处都能看到金丝峡景区的宣传，喜欢热闹的王礼泉怎么能错过金丝峡美景呢？便计划着七月暑期到金霞的娘家避暑。多年前，金家沟还没有班车，嫁到礼泉县烟霞镇，孩子三岁，金霞只回了两次太吉河，金丝峡景区的电视宣传，连在这儿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她也感到惊奇。王礼泉提出到金山沟避暑，金霞想也该回去看看爹了。儿子的名字是王礼泉取的，说是要纪念武关镇上和金霞相识，取名就叫王武关。

关中的七月底，太阳火辣辣地照，地上像个蒸笼。王礼泉开着上海福特马自达轿车，拉着金霞和武关，来金丝峡景区避暑度假了。包括金家沟在内，整个金丝峡景区已经焕然一新，修了柏油路和信号塔，除了自然山水，又修建了不少人文景观。金太运的房子经过翻修，白墙蓝瓦，屋里瓷砖铺地窗明几净，真和城里建造的小别墅别无二致。王礼泉游兴大发，景点总是看不够，开着车看了一遍再看一遍，王武关很少看到大山，更是惊奇，跟着爸爸游玩，整日乐此不疲。金霞所有景区只走了一遍，处处眼熟，觉得没多大意思，就在家里给爹洗衣做饭。

王礼泉感觉来到仙境，流连忘返。七里峡左侧的山峰叫凤山，犹如凤凰展翅，右侧山峰叫猴山，山上有一石猴，活灵活现。仙人峰景色最是奇特，坡上怪石嶙峋，青藤倒挂，自然景观妙趣横生。青龙峡险峻异常，峡谷绝壁，藤萝摇缀，悬崖峭壁之上，竟然生长着海桐、樟树、铁杉等特别珍贵的树木。沿石燕寨往西，就是黑龙峡，峡谷窄长，水在石槽中湍流，石潭在阳光下闪光，犹如金丝串珠。王礼泉一手牵了儿子，一手拿了手机到处拍摄。

也真是要出事，一大早，金霞的左眼就突突直跳。中午十一点左右，金家沟农家乐传来消息，王礼泉出事了。事情出在石燕寨，从黑龙峡返回，石燕寨客流量大，人流如织，偏偏悬崖峭壁一株藤，枝繁叶茂，梢子还在开花，藤的中间已结了八月炸，长的像香蕉一样，香味袭人。有人就介绍，这八月炸不仅是美味水果，还是一味中药，功效堪比人参。王礼泉安置了王武关，翻过栏杆，顺藤爬过去，已经摘了两个香蕉一样的八月炸，垂下去的一个太远，王礼泉一个倒挂金钟，伸手去勾第三个……藤看起来粗壮，但那能撑得起王礼泉的体重，只听“哗”的一下，连人带藤掉下了悬崖。

游客立即就惊呼了，一边保护了武关，一边呼救。还好金家沟农家乐的老胡正在揽客，立即从便道绕到悬崖底，王礼泉虽没有掉进黑龙潭，恰巧挂在一棵松树上。救援队赶来，七手八脚把王礼泉弄到安全地带，看到满脸满身是血，金霞“哇”地一声就哭了。

六

王礼泉是商南帮着雇车送往西京医院的，生命虽然还有迹象，但因为是悬崖峭壁二次跌落，右腿已摔得惨不忍睹，非要截肢不可了。金霞哭的没有了个主意，一切得听从专家的意见，商南就跑上跑下办理着各种手续。经过输血手术，王礼泉的命算是保下来了，但钱像流水一样几十万、几十万地往外出，一礼拜过后，金霞在卖掉曲江新区的房子后，又托人准备卖掉烟霞镇上的三层楼了。十多天没有睡过安生觉，眼圈黑了，人也整个瘦了一大圈。

“烟霞镇上的房子不能卖，卖了以后日子咋办呢？”商南对愁眉不展的金霞说：“还差多少？我回篓子村里想想办法。”

金霞恍恍惚惚的，心里越发疼痛，不敢看商南的眼睛。烟霞镇的房子终究还是卖掉了，据西京医院权威专家说，王礼泉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了，命抢救过来了就行，再住院治疗就是无底洞，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呢。商南二次和金太运来到西京医院的时候，丝霞和她的同学也从西藏林芝返回，金霞硬是没有接商南送来的五十万元钱。

丝霞这个志愿团队是毕业之前响应国家号召去西藏林芝支教的，也许是自小在商南县太吉河山山脑脑爬惯了的缘故，丝霞没一点儿高原反应，和林芝的孩子也结下了深厚情谊。回到杨凌，听到姐夫出事的消息，和三位同学就赶到西京医院了。金太运话越来越少，简单了解了一些情况，给金霞掏出了五千元，金霞流着眼泪接住了。王武关还是商南的娘在照看，金太运只停留了一个晚上，就回金丝峡镇金家沟了。和丝霞一块来的三位同学，一个是宝鸡姑娘，也姓金叫金媚，两个男同学是甘肃的闫庆阳和魏正宁。商南没有走，又继续在西京医院帮忙了一星期，医生说，王礼泉可以出院了。商南帮忙办好了出院手续，和闫庆阳、魏正宁一起=把王礼泉送回了烟霞镇，替金霞租了一个小院子，置办了锅碗瓢盆，这才准备起身回金丝峡镇了，漂流生意正红火呢。

丝霞说：“商南哥，我也要回金家沟呀。”商南说，那就请同学们一块到金丝峡景区旅游吧，可是金媚、闫庆阳、魏正宁说离家快三个月了，也要回家去。在西安开往商南县的班车上，丝霞是第一次和商南近距离落座，一股男子汉的气味侵入脾胃。商南没了话，竟有点拘束，秦岭山的隧道一个连着一个，忽明忽暗，丝霞也许真的太累了，偎依在商南的肩头睡着了。

从金丝峡镇下车，丝霞坚决不要坐车，要和商南一块步行回金家沟。太阳已经落山，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山路婉转，朦朦胧胧。多年前腼腆的小姑娘不见了，一路上，丝霞给商南说了林芝支教、就业意向好多话题。金家沟漂流码头隐隐约约就在眼前，丝霞终于鼓起勇气，对商南说：“商南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闯事业，也该考虑考虑你的婚姻大事了。”

商南说：“咋没考虑，在山外打拼的小伙大都处下对象了，但我得照顾我娘啊。这几年，钱是赚了一些，但谁又能看得上咱武关太吉河深山这地方，沟沟脑脑那一个女孩子不是想往着丹凤、商州、西安那样繁华的世界。谁还能看上我这山沟沟的土八路？听天由命吧。”

丝霞说：“商南哥，咱太吉河上下的女孩子，那能都像你说那样朝西安跑。就有能看上咱武关太吉河这地方的，你看，我不就是？”

商南一下愣了，月光也映红了脸，诺诺地说：“丝霞，哥一直把你当妹子待，哥哪能配？你放心，武关老胡已经给我介绍了一个寡妇，快要订婚了。冬季漂流生意停了，我就再去托老胡办了这个婚事。”丝霞听了商南的话，好像不认识了似的，看了看商南严肃认真的表情，一句话说不出来，狠狠踩了商南一脚，踉踉跄跄跑回家去。

金太运见女儿回来，心情不怎么好，一连倒头睡了三天。小外甥王武关调皮捣蛋，却怎么也提不起丝霞的精神，是毕业遇到就业难题了吗？金太运也不敢多问。第三天，丝霞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起来，披肩长发，一袭长裙，天仙一般。早饭问了爹，金太运证实了商南要到武关镇招寡妇的事。吃过饭，丝霞又去金家沟漂流码头找商南的娘，商南的娘和爹说的一模一样。丝霞又找农家乐老胡，老胡说：“商南眼看就三十岁了啊，这还是你爹找我去说合的。魏家寡妇两个儿子，要求不高，做大礼，看房礼，看车礼，统统都不要，只要商南在武关镇买两院庄子，盖两院房就行。”

丝霞又返回金家沟漂流码头，商南穿着红色救生背心，正在招呼又一拨游客。丝霞喊：“陈商南，你过来。”商南一愣，来到丝霞面前，不知所措。丝霞盯着商南的眼睛，问：“你说，我是不是没有武关那个魏寡妇漂亮？”商南诺诺着说不出话来，丝霞就顺手拔了篱笆的一根竹子，哗地一声捅破一艘漂流艇，又捅破一艘漂流艇，“日”地一声把竹子扔进了太吉河。

七

丝霞经过公务员统一招录考试，笔试口试成绩都排在前列，被招录在商南县旅游局规划处，正式签订了入职合同，国庆过后就要正式上班了。丝霞第一次不叫商南哥，还直接喊了名字，捅破了商南的两艘漂流艇，心情舒畅了好多，办好了入职手续，天天来到金家沟漂流码头，给商南打下手。倒是商南心事重重，不敢看丝霞一眼，任凭她帮娘洗衣做饭，招呼漂流游客，想方设法躲避着丝霞。丝霞不多话，前前后后只干活，碰上事也是“商南，商南”一声声喊，一点也不腼腆。

商南越发的迷茫，撑起漂流艇来，不敢有半点懈怠。国庆节是旅游黄金旺季，从天南海北来的游客最喜欢漂流，金家沟漂流这一段，全长二十多里，水流喘急，险滩重重，是游客来金丝峡最刺激惊险的一个旅游项目。商南自小就在水里扑腾，各种游泳姿势难不倒他，甚至能在水里憋气十分钟。在商南的训练下，从铁峪铺镇、武关镇招来的几个小伙子，水性也特别好，撑起漂流艇还能唱山歌。国庆节人流剧增，漂流的人几乎是平时的两倍多，一天撑下来，个个精疲力尽。

太阳落山，月亮漏出羞涩的脸，游人大都吃了金家沟的农家乐，在金丝峡镇丹江河畔散步。一袭长裙披肩长发的丝霞，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见商南吃过晚饭，正准备悄悄溜走。丝霞拦住商南，说：“陈商南，你几百亩药材敢种，几十里的险滩敢闯，这些日子咋恁蔫呢？一句话都不敢说？！”商南说：“丝霞。”丝霞说：“好。陈商南，不说了，我要漂流。”商南说：“这还不好办？明天随便漂，想漂几次漂几次。”丝霞说：“不行，就要现在漂，就要你给撑漂流艇！”

丝霞说话没有余地，这哪里还是当年在商南县二中上学的乖乖女？商南打起精神，穿上红色救生衣，解开一艘漂流艇的绳子。丝霞一跃就上了漂流艇。商南让穿上救生衣，丝霞不穿！商南让系上安全绳，丝霞不系！商南只得压住了漂流艇，使起竹竿用劲一撑，漂流艇朝着丹江下流漂去。丝霞并不坐下来，像是喝醉了酒，还在漂流艇上跳起了舞，唱起王菲《爱与痛的边缘》。月光如银，碧波荡漾，真是一个风景迷人的夜晚。

丝霞一首歌唱下来，见商南也听得如醉如痴。丝霞问：“陈商南，你想好了没有？”商南猛地一愣，回过神来，说：“丝霞，太吉河几十年才能出一个研究生，你现在是公务员了，商南县城里有你享不完的幸福。咋能就屈配了一个农民？”丝霞说：“陈商南，农民咋？我愿意。”商南又诺诺地说不出话来，丝霞说：“陈商南，我就真贱吗？西农大追我的帅哥多着呢，你还看不上眼？”商南连连说：“不是的，不是的。丝霞，我一直把你当妹子的。”“妹子，妹子，谁是你的妹子？”丝霞一下子哭了，使劲一脚向漂流艇左侧踹去。

刚刚漂到月亮湾，江水并不太深。但这一脚，丝霞用劲特别大，漂流艇失去了重心，一个侧翻，丝霞掉进江里去了。丝霞在江水里扑腾，商南大喊一声“丝霞！”扑通一声就跳下了水。丝霞是会水的，大学时还学过游泳，可这时她偏不配合，双手拨打着江水，顺流而下。丝霞像一条鱼，在江里窜来窜去，看着商南拼命的样子，抿嘴偷着笑。商南使了全身力气，把丝霞抱上漂流艇，丝霞一只手勾着商南的脖子，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商南的怀里，满眼都是陶醉的样子。

但是丝霞一手导演的爱情漂流，还是没有鼓起商南的勇气，金太运和老胡商议，如何给魏家寡妇双倍的赔偿，两院庄基地也不要了，他们可以亲自带着钱给魏家寡妇回话。商南还是阻挡了，他对金太运说：“干大，我配不上丝霞，这样我就毁了妹子。丝霞上班了，提亲的人能抓破手背。”然后又对老胡说：“能给魏家姐沟通沟通，两院房子缓些时候盖，咱武关镇金丝峡镇一带，年轻人都出去了，大多在外地安家落户，剩下的全都是老人，谁来养老？这是一个问题。我想承建金丝峡敬老公寓的。”

在商南县旅游局工作，丝霞的心一直还在商南身上。二十四岁的丝霞是商南县城里的一朵花，来提亲的人果然抓破手背，但都被丝霞一一拒绝了，说是太吉河镇里有了女婿，明年五一就要结婚了。

金丝峡漂流已经停了多日，马上要进入冬天了。周末，丝霞照例是要回金山沟看望爹和商南的娘。商南娘闲着没事，心里慌，把王武关领回了楼子村。商南的手机竟然是空号，丝霞没有回太吉河金山沟，直接搭车就到了武关镇，商南果然在魏寡妇家，好像正在谈论准备砖瓦木料的事情。看到丝霞穿着上大学时的长款南极人羽绒服，商南是吃了一惊。丝霞径直挽了商南的胳膊，起身就走，说：“商南，咱回，爹和娘还等着咱回家吃饭呢。”商南十分尴尬，进退两难，望着发呆的魏家寡妇，不知所言，硬是让丝霞给拉走了。

八

金霞再次回太吉河金家沟，已是第二年的谷雨时分了，她也真的想王武关了，按说，翻过年武关已经四岁，应该上幼儿园了。王礼泉几乎花掉了所有积蓄，连上海福特马自达轿车也贱卖给了开农家乐的老胡。金霞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也衰老了好多，回到金山沟，姑婶姊妹和左邻右舍都有些认不出来。金太运安排了女儿吃喝，步行到武关镇楼子村，接回了王武关。

一连几场小雨，金丝峡景区又变的姹紫嫣红起来。金霞也没有要回礼泉县烟霞镇的意思，打扫卫生，做饭，还给武关教拼音、写字和画画。金太运怕女儿伤心，不敢问王礼泉的情况。丝霞从商南县旅游局放假回来，和姐姐住在一起，详细问了姐夫的情况，耐心开导金霞，说想开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王礼泉摔成了残疾，原先的合作伙伴顿作鸟兽散，苹果价钱一路下滑，原先承包出去的十亩果园现在也没人要了，武关他爸需要人照顾，一天药也不敢断。金霞把丈夫托给礼泉的兄弟，除了心里想武关，重要的是回来求助了，她从电视报纸上看，金丝峡景区人山人海，就是一个金窖。金霞想看回到太吉河镇能不能寻下一个营生。

商南说：“这个忙，一定要帮。”丝霞把大姐的困难说给商南听，商南思考了好久，对丝霞说：“楼子村的药材种植基地，效益稳定，但管理特别麻烦，姐夫肯定弄不了，他自己还要人照顾呢。我投资的金丝峡养老公寓项目已经批下来了。这样吧，金丝峡漂流就让姐夫经营吧，原来的工人不变，姐夫卖个票还是可以的。”丝霞心里高兴，商南把王礼泉叫姐夫了，比她叫的还亲热呢。丝霞把商南的打算说给了金霞，金霞十二分地感动，说：“商南是个好人，姐是个瞎子。丝霞，这幸福，你可要抓住。”丝霞拉住大姐的手，脸红了。她说：“金丝峡镇就有幼儿园，双语的，质量也不错，就让武关就在那儿上学。把姐夫接来，金家沟漂流码头，这里就是你和姐夫的新家了。”金霞泪流满面，伤心，愧疚，喜悦，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农家乐老胡开着上海福特马自达轿车，从武关镇到金丝峡镇两头跑，生意红火，名贵中药材中转站虽说承包出去了，一年收入也不少。老胡去魏寡妇家提说商南退婚的事，魏家寡妇竟然一脸平静，说：“我比商南整整大了十岁，咋能和那个小妖精比，况且还带了两个拖油瓶。一切都是命，妹子认命了。”老胡让魏家寡妇放心，商南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有合适的人只管寻，盖房子的事，计划不变。安慰了魏家寡妇，商南和老胡一起又开车去关中。礼泉县烟霞镇，坐在轮椅上的王礼泉依然很精神，听了商南的话，感动不已，告别了自家兄弟，坐车来到了金丝峡景区。王礼泉百感交集，这是让他伤心的地方，也是让他重新树立信心的地方。稍微修整，王礼泉和金霞就开始漂流营业了。

丝霞到商南县旅游局规划处工作，如鱼得水，才华凸显。在丝霞的考察策划下，一大批专家学者蜂拥而至。垂直陡峭的山峰、千姿百态的溶洞、碧波荡漾的深潭、狭窄悠长的峡谷幽涧，还有飞珠溅玉的十三级流泉飞瀑，令专家学者目瞪口呆。经过专家考证，金丝峡嶂谷地貌形成于大约一亿年前的南秦岭构造带的造山运动，公园内完整、系统地保留了石灰岩嶂谷地貌，各种地质遗迹，对于研究金丝峡的地质与环境演化有重要的科学价值,并对商南县旅游、科学考察和科普教育具有重要意义。经过丝霞的规划研究，金丝峡景区开始进行一系列的运营升级，很快被国家评为国家地质公园，成为国家五A级旅游景区。国内外游客纷至沓来，流连忘返。

丝霞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五一前夕，商南在丝霞的精心装扮下，西装革履，玉树临风 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一同去商南县民政局登记，领了结婚证书。婚纱照必不可少，丝霞特意从西安请来了著名摄影师，拍摄场地就在金丝峡景区，金丝洞，翰墨崖，夫妻树，月亮湾……一处处美景留下了商南和丝霞最美好的记忆。婚礼决定在六一节日举行，金太运眼角眉梢都是笑，最高兴的是商南的娘，走路也精神得步子欢快。丝霞已经改口，不叫干娘，和商南一样叫起了娘，商南的娘答应的爽快，从箱子底取出珍藏了几十年的一对金手镯，戴给丝霞的手臂上，高兴得合不拢嘴。

金丝峡的夏夜，凉风习习。丝霞和商南在江边散步，丝霞说：“一切按老规程来，一样都不能少。”商南问：“看家吗？”丝霞说：“看。”“换帖吗？”“换！”“订婚吗？”“订！”“做小礼吗？”“做！”“做大礼吗？”“做！”“要看房礼吗？”“看！”“要看车礼吗？”“要！”商南说：“每样礼间隔不说半年，最少三个月，全部过完，结婚就到后年了。”丝霞说：“三天办一个礼，过完就六一了。”商南听了哈哈大笑，丝霞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九

丝霞真是双喜临门，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就已入党的她因工作出色，被商南县委组织部任命为金丝峡景区管委会党支部书记。金书记结婚，哪有不来之理，金媚、闫庆阳、魏正宁和全班同学通气，一定要来参加金丝霞金书记的婚礼。

金太运高兴，丝霞结婚，一定要办的排场热闹，让整个太吉河人看看，金家沟出了个金凤凰，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日子定在六一，时间紧，又没有个媒人，一个礼节都不过咋能行？这事找谁商量去？想来想去还得找商南的娘商量。金太运来到楼子村，商南的娘是特别的爽快，给金太运说：“商南和丝霞已经说好了，新事新办，时间紧，礼节简单些，只过订婚和结婚，订婚就在楼子村过，结婚就在金家沟结，农家乐办婚礼，方便又热闹。丝霞，好姑娘啊，他爹是积了多大的德。娃结婚了，我这老婆子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商南和丝霞订婚仪式在楼子村办。说是不大待客，可是来人也不少，一是楼子村陈家户族多，商南的爹在世人缘好，二来，农家乐老胡爱热闹，专门请来了几个厨师，加上药材种植基地的工人，金家沟金太运的亲戚，一下子坐了三十多桌，西凤酒就喝了十几箱，丹凤秦鼎茶叶用了八大包。金霞特地休了一天假，也带着武关赶来楼子村参加丝霞的订婚礼，武关是重要的小客人，当天红包就收了快两千元。

金家沟是金丝峡景区的一部分，金太运的房子仍然光鲜如初，女儿订婚后就请匠人又布置了新房。待客就在老胡的农家乐，预定了五十席。其实老胡也是个热心肠，当年是低看了商南，想不到商南这小伙心地善良实在，和河南禹州、河北安国、安徽亳州的老板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自己也得了不少实惠。老胡约了商南和丝霞，说：“你两个的婚姻可以说是老天安排的，百年好合，可喜可贺。我比你俩年长，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婚后，丝霞还要到旅游局上班，商南呢，养老公寓正在紧张施工，将来肯定忙的鬼催火。丝霞，你爹咋办？商南，你娘咋办？依我看，都啥年代了，也不要顾忌，就让两个老人住到一块，办证不办证不要紧，关键是有个相互照顾，你们好好干事业。我看这事得行，就和你们的婚礼一块办了。”

老胡的话还没说完，丝霞就“咯咯咯”地笑起来，满口答应没问题。商南倒是平静，说：“老胡你说的是这个理，但不知道我娘愿不愿意。”老胡把话说给商南的娘，又请了陈家家族的老人圆说，只跑了两回楼子村，商南的娘答应爽快地答应了和丝霞的爹一块过日子。

六一那一天，金媚、闫庆阳、魏正宁和全班同学包了一辆旅游大巴来了。商南西装革履，打着红色领带，丝霞穿着洁白的婚纱，在金丝峡镇迎接全班同学的到来。这是几十年来，贫穷的大山成为旅游景区后第一场特别有意义的婚礼。商南县旅游局经过了特别策划，既要金书记的婚礼隆重简朴，又要特别的宣传意义。这场婚姻是一个浪漫的爱情之旅，还请来了作家撰写了解说词，派来了空中直升机拍摄。一场豪华喜庆的宴会上，宾朋满座。金太运和商南的娘也穿着唐装，接受着儿女的礼拜。宴会一角，金霞推着轮椅上的丈夫，领着王武关一起为妹妹祝福。

婚礼最隆重出彩的高潮是在宴会过后，一对新人在游客的簇拥下漫游金丝峡景区。主持人深情地讲述着商南和丝霞的爱情故事。直升机在景区上空盘旋，像一只雄鹰，为爱护航。金丝大峡谷窄、幽、秀、奇，闻名遐迩，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空气清新，气候温和，一日三季，十里兰香，成为游客休闲度假，寻静探幽的山水胜地。热烈的婚礼成为景区一道闪耀夺目的文化景观，此后吸引了成千上万对新人来金丝峡旅游结婚度假。丝霞牵着商南的手，漫步在青山绿水之间，神仙一般，沉浸在甜蜜的幸福当中，耳畔回响着游人真诚的欢呼和祝福。

“金丝霞，金丝峡！金丝霞，金丝峡！”

2019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