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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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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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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

 

俞亭月一大早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东边的窗字打开,让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接着就做起自己编的一套体操。先扩胸,再向上向后甩手,然后下蹲,各做几十次,接下来双手握成拳头在腹部不重不轻捶它几百下。因为人老了有便秘的毛病,听人说了这个方法后常年这么捶打效果还不错。直到浑身热乎了,便去洗涮一把,再下楼去过早。
在楼梯上,他碰到住在七楼的局人事科长姜逵的老婆,提个装着水灵灵翠绿白菜的大塑料袋,吃力地往上爬,不小心白菜叶子上的水珠擦湿了俞亭月的裤子,她歉意地笑着说:俞局长,不好意思……”

“没啥,这楼梯有点窄,算我沾了你的光吧。他摸了下裤子擦湿的地方,说了一句。
“应该说我们老百姓沾了您这大局长的光……来,我给您擦一下。她说着掏出手帕来。
俞亭月急了,他几步跨到下层楼梯站着:不用了,不用了,一会儿就干了。他登登登的直往楼下走。

到了楼梯口他还在回味这句话,感到说得很尖刻,像根刺一样扎进他心里。说实在话,她没有沾我这个局长的光……他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姜逵是半边户,老婆在乡下,儿子跟他住在一起在城里读书,他费老劲将老婆的户口弄进了城,一家人算是团了圆。可老婆坐在家里吃饭也不是办法,以往在乡下还种几亩责任田,够她一年的口粮,现在就是有座金山也要掏空呀,何况屋里有三张吃饭的嘴。姜逵几次向俞亭月反映这个问题,请俞局长关心关心,在局里安排个事做,就是打扫局机关的厕所也可以,一个月给三、五百块钱糊个嘴巴就行了。

俞亭月当时正在想办法安排自己的侄儿媳妇,便说局里临时岗位没有,经费相当紧张,要姜逵体谅局里的难处。但没过一个礼拜他的侄儿媳妇就在局大门边的小屋,收发室上班了。每天收发报纸和大伙的快递,一个月800元,不晒太阳又不淋雨。空调、电扇一年四季送凉、保暖,又快活又是坐着拿钱。局里一些人说俞局长是手胳膊往里拐,将亲戚六眷照顾得好好的。

没过多久姜逵又来说这事,俞亭月说他的侄儿媳妇年轻漂亮,人形象好,局的大门是局机关的门面,干这事合适。并安慰他说,你老婆的事我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再考虑。然而从此没了后文。

姜逵的老婆到现在还在家里做全职太太。但姜逵见了俞亭月仍十分尊重,局长长,局长短的,交办的事也完成得挺光溜的,就像没那回事。这就好嘛,俞亭月对这事的处理颇为自鸣得意,他想,没有安排你老婆当临时工,你姜逵也不能怎么样嘛,你一个小小的人事科长,就得看我局长的脸色行事。那事一晃便过去了好几年,要不是姜逵的老婆刚才说那句话,他压根儿就忘记了那事。其实他也早将这事情给忘了。
俞亭月穿过院子出大门,来到左边一排平房中的一家叫旺旺的小吃店。这一排房子都是局里的门面租给别人做生意用的。这儿原是局宿舍大院的围墙,前些年机关中流行围墙经济,就是把围墙推倒做成平房租给别人经营,局里每月收租金,用来改善干部的福利,或报销在帐面上不好开支的资金。旺旺小吃店的老板姓王,长着长长的络腮胡子,他说这是发旺发财的好标志,一年四季就这么蓄着,人们喊他王大胡子,他乐呵呵地答应。还有个胖胖的姑娘是服务员,挺乖巧的,俞亭月喊她小胖妹。她见到他一进门,一张胖胖的圆脸就笑成了一盘向日葵:俞局长,您来了,里面请。

待俞亭月刚坐下来,她就将他爱吃的一大碗热干面端到他面前,各种香喷喷的佐料像炸酱,榨菜,酱油,醋,小麻油,还有绿菌菌的葱末堆得老高。他被各种香味惹得口水直流,忙拿起筷子搅拌几下,便大口往肚子里吞,而且吃得头一点一点的,像对什么重大问题表态说同意似的。一口面刚吃下去,筷子又挑起一些面,为了不让汁水滴到衣服上,他就低头向前张开嘴伸出舌头去接那口面,这么一接一送很有节奏感的。

小胖妹在一旁悄悄地看,又悄悄地笑。当俞亭月刚吃完最后一口面,小胖妹又把一大碗热乎乎的鸡蛋糊子酒送到了他的手边,他拿起调羹不紧不慢搅几下,一勺勺地往口里舀。每天过早俞亭月都是这个流程和内容,这两样东西又饱肚子营养又丰富。

小胖妹在他将米酒喝干净时,又不失时机把餐巾纸盒送到他面前,他很欣慰地从里面抽出几张将嘴唇揩一揩,再掏钱付款。

这时,一辆桑塔纳2000就像事先约好了一样,准时开到旺旺小吃店门边停下,接俞局长去局机关办公大楼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俞亭月像往日一样,迈开步,甩着手走进门,看到小胖妹端着一大碗热干面往里面的一张桌子走过去。

他瞅着她笑,准备听她那句:俞局长,您来了,里面请。这句很悦耳也很动听的话。听了这句话,很多时候一天的心情都是很好的。可小胖妹今天却没有对俞亭月说这句话,只是对他点头笑了笑,快步向店里面走。
这是咋回事,莫非不认得我了?昨天还对我客气得不得了,今天竟把我当成了陌生人,也许她太忙了吧。俞亭月嘴巴动了几下没出声,他顺着小胖妹的背影望过去,店内最里面靠墙处放张木桌,紧贴墙根有张红漆木椅,那是他的专用座位,每次来过早都坐这把椅子。有回他听小胖妹说,他到省里开了一个星期的会,那把红漆椅子空了七天,没一个人敢去坐。他听了心里格外高兴,觉得自己蛮有权威的,不停地点头,嗯嗯咹咹了几声。

旺旺小吃店过早的大都是局里的干部,谁坐哪儿都有固定的位子,如同在局机关上班,谁在那个科室办公心里都有数一样,就连来过早的小学生也都晓得那把椅子是俞局长的专坐。实际上这就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了。如同地雷一样,你不小心踩着了,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其实这把椅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刚开张时还很破旧,坐的地方还缺了块板子,王大胡子就找块包装箱的废木板钉上去,勉强凑合着用,这可以节省开店成本。但他见俞局长每次过早都到那张桌子去坐,而且都坐那把椅子,他就重新换了全部的新板子。又刷了几遍漆,经过这么粉头粉脸加工一番,破椅子就变成了一把崭新的红漆椅子。王大胡子还根据季节的变化不时变化其美观性和舒适度:夏天到了,他在上面放一块麻将垫子,就是用一块块竹片用线缀织在一起的凉竹垫子,大热天人坐上去很凉爽的。冬季来临的时候,他又给椅子换了个厚厚的棉垫子,坐上去又舒服又暖和。俞亭月一年四季天天坐上去甭提多惬意,如同坐在办公室大班椅上似的。所以这些年他每日都来这儿过早。他一来,局里的干部,还有家属,就连上学的小学生也成了店里的常客,仅每天早上就有一百多人进来吃,这店能不旺旺吗?
俞亭月站在门口扭头往门外望了一眼,他在看小车来了没有,没小车的影子,也许还早,他瞧见的是王大胡子站在大蒸笼边用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给姜逵的儿子装两个馒头。他见了俞亭月,手摸了下红领巾,点头朝他笑:俞爷爷,早!

这多人过早,就这小孩跟他问早,他心里一下涌起一股热流,用手在他头上摸了摸:你好,听说你的成绩蛮好的。他小嘴一咧:我还要争取更好的成绩,将来考个好大学。俞亭月赞许地点点头:好,好。有出息!他感到几分欣慰,到底小孩心地纯净,或许不知道自己没给他母亲安排做临时工的事,不然,姜逵家里每月可以多几百块钱,那日子能过得宽舒一点,他儿子上学也不至于光啃馒头。

这时他心里隐隐痛了一下,当时安排侄儿媳妇看大门,还能够将姜逵的老婆安排打扫办公室卫生,不过那时的想法不是这样的。他记得是这样考虑的:如果局里的干部来找,我都给他们解决问题那就显示不出我这个局长的权力和权威。啥叫权力呀?能卡住人就是权力的显示和象征。老百姓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玩人,能用权力阻止别人办不成某事就是在政治上玩人。当时俞亭月认为处理这事是正确的。现在看到姜逵的儿子提着两个馒头摇摇晃晃往街上走的瘦弱背影时,心里浮起几分酸痛的感觉。

他又转身往店内望了望,看自己的孙子小胖墩来了没有,没见那孩子的人影,这小家伙恐怕还在家里睡懒觉呢。每天过早要吃一个煎鸡蛋,喝一大杯牛奶,并要吃一大碗热干面。才七、八岁的孩子长得像个石磙似的。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店内弥漫的各种香味争先恐后往他鼻子里钻:鸡蛋米酒的甜香味,肉包子令人垂涎的肉香味,热干面里各种佐料的混合香味,还有馒头中散发出来的那种面粉蒸熟后甜丝丝的味道,香味汇合在一起像群看不见的蜜蜂一个劲的向俞亭月袭来。他不由得流出几滴口水,忙掏出手帕揩了揩嘴巴。多亏没人看见,不然的话别人要笑话我这个老家伙这么谗。

几张桌子坐满了人,大家在很专心地过早,尽管是院子内的熟人,谁也没注意俞亭月站在门边,他倒有几分闲致静悄悄地欣赏各人过早的吃像:有的人不停的将肉包子往口里按,又低头喝一口稀饭;有的人慢条斯理地吃,将馒头一点点地扯一小块往口里送;有的人用筷子不停往嘴里扒热干面,像是跟谁抢着吃一样;而有的人吃饺子不歇气的往口边扒,如同数萝卜下窖一般;有的人喝稀饭怕烫,将口撮成一个圆圆的小洞,用劲吹稀饭,再用勺子慢慢往口里舀;还有的人喝鸡蛋糊子酒像饿牢里放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喝,末了还用调羹将碗底的一点点糊子酒刮起来送进口里。平时俞亭月只顾自己坐着过早,没在意别人如何吃,今天来晚了一点,竟看到平日没见到或说是不在意的场面,感到蛮有意思的。他想自己该吃东西过早了,就扭头对王大胡子说:老王,给我来过早的。

……好的,好的,王大胡子朝俞亭月点了下头,你想吃啥子过早?
  “老一套!俞亭月听了有些地不高兴,因为以往王大胡子每天都喊他俞局长的,今天怪了。就这么没头没脑地称呼他。他头也不回,继续往他每天坐的那张桌子走去。
“哎……哎,啥老一套嘛?我店里没这个品种。王大胡子望着俞亭月的背影笑着说。
“你真笨啊!俞亭月本想说出这句话来消消气的,但考虑到用不着这么发火,便转过头冷冷丢给王大胡子一句话:就是一碗热干面,一碗鸡蛋米酒嘛——”他把这个字拖得很长,就像有时在会上作报告时说的一样。
“好的,就给你端来。
俞亭月又转身往里走,很快站在了以往每天都要坐的桌子边,低头一看,自己专坐的红漆椅子坐了一个人。竟有人坐我专坐的椅子!他拍了下那人的肩膀,那人正在大口吃热干面,大概是辣椒酱放多了,吃的时候不时将舌头伸出来,有些响动。那人抬头瞟了俞亭月一眼。 他怔住了,竟是人事科长姜逵坐在他专坐的椅子上。

他看到姜逵嘴唇四周有一圈红红的辣椒油,像擦了口红一样,一个大男人看上去有些滑稽,而姜逵不可能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一点也不难为情,很随便地对姜逵挑了一眼:么样,过早啊……”说完,低头继续用筷子围剿碗中的热干面。
他以为姜逵要喊他一声俞局长的,然后很有礼貌很尊重地将椅子让给他坐。谁知姜逵没一点让的意思,在吃热干面的同时,还将左腿压在右腿上翘起二郎腿来。左脚尖不停地来回晃动,颇有几分悠然自得,好像这把椅子就该他坐的。
那我坐哪儿呢?俞亭月环顾四周,店内早已座无虚席,有人吃完刚抬屁股一走,马上有别人坐了下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没他这个人样的。
 “我是局长!俞亭月真想大声喊出来。可他又想到为一把椅子这样动肝火太没意思了,不跟姜逵一般见识。我是局长,自然要更有涵养。在这小吃店我站着,到了局办公大楼我还站着?!哼!姜逵今天怎么这样对待我呢,难道是想借这把椅子出我的洋相,以泄那件事的心头之恨?那他以后还想不想进步?提拔干部这个权力还捏在我手里哩!当然,俞亭月不会把这想法说出来,他把姜逵的举止默默地又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哼,以后有给他穿小鞋的时候!
小胖妹将一碗热干面端到他手里,笑盈盈的说:你老今天就辛苦点,站着吃好了,怠慢了……”她又马上扭头去招呼刚进来的顾客。

其它干部都坐着过早,而我这个局长站着吃热干面,也好,换个位置体检一下嘛。俞亭月拿起筷子拌几下碗内的各种佐料,一口口吃起来。很快两条腿有了麻木的感觉,接着腰杆有些胀酸,而且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拿筷子显得有些吃力,麻烦的事又发生了,端碗的左手开始抖起来,碗如同变成波涛中的一只小船样的,一些佐料泼了出来。他很小心地端着碗又很小心地用筷子夹着热干面往嘴里送。他在吃的同时还老想着送他上班的小车来没有,不时抬头往街上张望一下,很多大车小车像游鱼一样在街上穿梭,就是没有他熟悉的那辆小车。

我受罪是暂时的。在这儿站麻了脚,坐车去了办公室就好了,他想很快就去局里。他的办公室将近六十平方,放一张豪华的大写字台,那张大班椅能调节,人能坐又能躺,舒服得很。他用力把最后一口面吞下不料噎住了,他想到还要喝一碗鸡蛋糊子酒,忙跑到炉子边,指着米酒,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王大胡子做动作,看上去就像演哑剧似的。
王大胡子不明白啥意思,用大铁勺子敲着锅沿问:你要啥,你要啥?
“要……”俞亭月喉咙辣得很痛,用力挤出很小的声音:……要碗鸡……鸡蛋……米酒。
 “你早点说嘛,行,行,就给你端来。
逾亭月又走进店内,小胖妹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酒端到他面前:你老慢慢喝,有点烫。
往日喊自己为俞局长,今天小胖妹称我你老,有点意思,俞亭月皱几下眉头笑了笑。这比吃热干面更有难度,碗底烫得很,几乎端不住,他想碗要是掉到地上去了,这多人要看自己的笑话,便一只手坚持端住碗,另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餐巾纸垫在碗底,才解决这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米酒确实烫,差不多进不了口,他舀起一勺,吹好一会,才吞下去。

他的一双腿已麻木得如通了电流样难受,很想坐一下,他又扭过身子朝自己的专用椅子望过去,想看看姜逵吃完了没有。姜逵已放下了筷子,点了根红金龙不慌不忙地抽着,去局里上班的通勤车要等一会才开,因而他显得很悠闲。见对面退下来的原局办主任李佳中吃完了,他递过一根烟,李佳中点着后,对姜逵笑;你看,你看,人啊,还是有权的时候好,在台上你有权有势威风得很,但你退了还不是和老百姓一样,有啥不得了的。别人拿你当人还好点,要是你在台上没给群众办多少好事,别人不把你当人,你也没得法啊……”
姜逵喷出大口的烟雾:“可是有的人老是觉得自己在当官,没退下来,就……就像俞亭月一样的……”姜逵见俞亭月就在不远处站着喝米酒,尽量压底嗓子说出这句话。
谁知俞亭月的耳朵还是很灵敏的,尽管姜逵说的声音非常的小,他还是听见了,立时打了个冷颤:什么,我退下来了?!他有轻度的健忘症,有时候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好好想想!经过一番回忆,总算想起来了,是昨天下午的事。二点钟刚到办公室,他就接到市委组织部长的电话,请他去一趟。组织部长很客气地将他请到小会议室,跟他谈市委决定他退休的事。他觉得自己年龄也到了,几个孩子和老伴早都安排好了。自己老了没后顾之忧,工资也不少拿一分。当即表示服从组织的安排。随后,市委组织部一个副部长到局里宣布了关于俞亭月同志退休的决定的文件。

那晓得俞亭月把这事健忘了,今天起床,他还以为自己是局里的一把手,照例像过去一样,先锻炼,后下来过早,还想着小车送他去上班……

俞亭月这么一回想,觉得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事也就不奇怪了。他知道老百姓经常说的一句话:台上台下,一字之差,两个世界,悬殊极大。确实是这样,他很有感触地点点头,难怪得小胖妹和王大胡子今天不喊我俞局长,难怪得姜逵不让那把红漆椅子给我坐,就连先退休的李佳中也不理自己。是因为我不是局长了,也成了一个老百姓。俞亭月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天受这种冷落是应该的,不能说别人是势利眼,而是自己没权力享受以往过早的那种服务了。他这时心里也开始好受一点。是呀,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当局长的,谁也当不了一辈子局长。以后可以宽心地睡懒觉了,今天是我忘记了这事,不然我还在床上打鼾呢,无官一身轻嘛。这也许是多年的习惯成自然吧。
当了这多年的局长退下来了,还以为自己在当局长。嘿嘿……俞亭月自个儿笑起来了。也难怪,如今是当官的吃香,带长的走火,部队里不也是有句话嘛: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所以从前在位子上的时候,局里的干部都争着巴结自己,现在我成了普通百姓一个,大家不理我,也是正常的。我这个老家伙能理解。可……就是,脚站得发麻呀……俞亭月四处张望,他真想坐一会儿。
这时一个路过的外边的姑娘刚吃完一大碗稀饭和两根油条,走到俞亭月面前,拉了下他的袖子:老大伯,请到这儿坐吧。她朝刚腾出来的一张旧木椅子指了指。
“谢谢你呀,好姑娘!俞亭月坐上去,用手抹了抹眼睛,对她挥手说。他想这是外边来过早的人,如果是局里的干部,还不知道叫不叫自己坐哩。他扭头看了一眼,姜逵和李佳中还坐在那儿谈论什么,显得很投机的。他想起以前和几个副局长开会时是这种气氛,可惜,再没那种机会了。
俞亭月继续喝米酒,入口甜甜的,但他感到心里有些苦涩,他用勺子搅碗底,让白糖粒完全溶解,米酒可以更甜些。他认为今天过早遇到这种情况,活该。以前当局长时,能够为同志们为群众办的实事没办好,或者说根本没办多少,就拿姜逵老婆的事来说,当年如果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他家的经济状况肯定比现在强些。还有李佳中,二十多年的正科级,任劳忍怨干工作,退休时按有关政策可以提个副局级,工资每月要比现在多好几十块,而且到七十岁每月还要发几百块钱的保姆费。局党组也研究了几次,但自己想到他有几次因工作上的事与自己发生争吵,感到伤了自己的面子。就把这事给拖下来了。还有……俞亭月又想到许多有愧意的事,他用手抹了抹有些发红的脸,自语道:“看来,大家心里有杆秤啊……当官要为民做主哇!”

一大碗鸡蛋米酒喝了下去,俞亭月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来,他拿出手帕开着汗,感到舒服了一些。
李佳中和姜逵走了过来,两人几乎同时说:俞局长,你过早啊。”
“啊……过早。我不是局长了。俞亭月摆手对他俩笑。
姜逵说:你是老局长,还不是享受正局级的待遇么。
“俞局长……”李佳中笑,退下来了,身体健康最要紧,心情要愉快才行哇。
“对,老李,你退得比我早,有经验。今天过早,我的心情就很愉快,体验到了当老百姓的滋味和乐趣……真的!”
王大胡子拿条毛巾走过来,抹桌子:“俞局长,吃饱了没有,要

不要再加点什么?
俞亭月将肚子拍得直响:这热干面蛮好吃的,鸡蛋糯米酒又甜,吃的太饱了。

他见小胖妹端杯热茶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你服务太周到了,小胖妹。
“俞局长,这是我应该做的,对每个顾客都是这样的。
姜逵和李佳中与俞局长打了个招呼,便向店外走去。
俞亭月还坐在那儿,不停用双手捶打两条腿,直到一点儿也不麻酸了,他才站起来往家里走。

一路上他颇有感慨:行,今天过早值得,看到了生活中真实的一面。还是李佳中的话在理,身体健康最重要。明天照样要早起锻炼身体,然后再到这旺旺小吃店过早,而且要来早一点,坐那把原先坐的红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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